“你能在這裏陪陪我嗎？”
    顧璿依躺在樂易的臂彎裏，動彈不得，甚至連眼睛的轉動都做不到，她隻能通過心靈頻道發消息的方式說出自己的想法。
    她有點慌，怕樂易把她放下、丟在這裏。
    一個害怕孤單、害怕失去朋友的人，下意識地說出了這句話。
    把消息發出去後，顧璿依既期待又點害怕。
    害怕樂易會拒絕自己。
    害怕樂易會胡思亂想……
    她回憶了一下，被他收容以來，好像從沒向自己這個便宜主人專門提過什麽要求吧？
    感覺像隻貓被撿回來，往房間一扔，準備水和糧，其他就一概不管，就這麽散養著了。
    “我未免也太好養了一點吧？！”
    顧璿依有點鬱悶。
    不吵不鬧，不爭不搶，不爭寵，不宮鬥……呃，扯遠了。
    所以，我這個小小的要求，樂易哥你應該會滿足吧？
    樂易沒讓她失望，他看到消息後，臉上露出讓人安心的笑容，同時小心翼翼地坐下來、坐實了，調整了一個姿勢，讓她躺得更舒服一些。
    “行，就陪你說說話。對了，發消息影響你升級嗎？”
    “不影響。”
    顧璿依很開心。
    比她自己想的要開心。
    像是某項不容易完成的成就有望完成。
    成就名字叫“與樂易獨處達到xx小時”。
    他的臉懸在顧璿依的上方，從她的角度看，下頜線清晰，棱角分明，但又沒那麽硬朗，給人的感覺相當有親和力，像個溫柔陽光的大男孩。她注意到，樂易的上唇有了點淡淡的青黑色的胡茬，像是玉石中間長出了一點點嫩綠的青苔。
        顧璿依在心中嘀咕著，收起了欣喜，開始找話題。
    “樂易哥，你好帥呀，你大學的時候沒有人追你嗎？”
    樂易一怔，他沒想到顧璿依上來就拋出這麽個話題，想了想，笑道：
    “當然有。南鬥的學妹們眼睛又不是瞎的。”
    “為什麽是學妹？學姐們呢？”
    “呃，可能是我這一款，對學姐們來說有點幼稚，對學妹們又剛剛好吧……”
    “哈哈哈。真的嗎？”
    “我也不清楚，隻能這麽總結，因為向我表白的，都是低年級的學妹，跟我同屆的、比我大的，就從沒有過。”
    “為什麽同屆的沒有？”
    “不清楚，可能是她們從入學沒多久，就知道我有一個孤兒院的、智障的青梅？陶然的情況她們都有所耳聞？學妹們不知道，所以來試試運氣？”
    “啊，對對，應該是這樣。什麽試試運氣？哼！陶然姐被你當成擋箭牌了是吧？其實就是個花心大蘿卜……”
    他們越說越放得開，說到後麵，各種話題不斷往外拋。顧璿依甚至還聊到了自己的一些私密事，比如大學的時候學人家勤工儉學，結果被黑中介騙了半個月生活費，害得她那個月隻能就著鹹菜吃饅頭，又比如她大三的時候曾短暫暗戀過一個隔壁學校的學長，準備表白的時候才發現對方是個基佬，不僅是基佬，還有女朋友，就很離譜……
    這些“黑曆史”她都沒跟蘇媞姬一她們提起過。
    結果就這麽自然而然地向樂易傾述了。
    顧璿依是個名副其實的聊天小能手，各種話題都能聊，她涉獵的領域又多又雜，男生的、女生的，哪怕是女孩子很少能深入了解的足球、電競乃至鍵政，她都能掰扯上半天，絕不會冷場。
    “璿依這妹子真的能聊……難怪看蘇媞姬一她們仨每天精神狀態都這麽好。”
    他也是樂了。
    有種老父親收獲了一個活潑開朗、身心健康的女兒的感覺。
    事實上，他倆是真正意義上的同齡人，樂易就比顧璿依大8個月，兩人同是今年的應屆畢業生，甚至所學專業都是一樣的，隻不過樂易是名校南鬥畢業的，顧璿依那個學校相對差一點，但她畢業考核的評級可比樂易高不少……
    拋開這畢業後一年不到的時間裏、各種離奇、吊詭又特別鍛煉人的經曆，拋開樂易特殊的成長環境，他們兩人在人生和求學路上遇到的事情是差不多的，收獲的喜悅和遇到的困難，也大同小異。她說的，樂易都懂，樂易見過的欣賞的風景，她早已沉浸其中，甚至她就是風景的一部分。
    顧璿依從未發現自己和一個異性這麽合拍。
    想法有大量共鳴，話題高度重合。
    “啊……不行不行，肯定是錯覺！”
    她臉微微發燙，覺得自己是處於某種吊橋效應下，自己正舒服地躺在樂易有力的臂彎、身體枕著他的腿，所以難免有些趨同的心思，這是可以理解的……
    “這絕不是我喜歡上樂易哥的先兆！”
    樂易這邊，他也沒發現顧璿依有曲意迎合自己的跡象，兩人確實有不少共同點，一次長聊就爆出，俯拾皆是，信手拈來，不需要刻意去對齊顆粒度啥的。有些情侶磨合多年，都未必比他們更契合、更有共同語言。
    他突然很慶幸，慶幸當初去做了槿州那一單，不然就遇不到顧璿依、讓她白白在魔潮中殞命，人生從此沒了交集。
    顧璿依看著他若有所思、英挺俊秀的麵容，一時間開了小差：
    “哎，要是我早點遇到樂易哥就好了，比如大學時候？那樣我就不至於二十幾年的人生，連個男朋友都沒交過，連場甜甜的戀愛都沒有……允悲。”
    “他要是在大學時遇到我，跟我談，我一定會是個很合格的女朋友，我們一定很會快樂，互相鼓勵、互相督促，他畢業考核肯定不止f級，我說不定也能往上提一提……一起做飯、一起追番、看球，說不定還會同居，周末的時候一起去看陶然姐……”
    她“很不要臉”地各種遐想，臉紅得不行，身體也有點發熱，樂易注意到了她的異常，忙問“璿依你沒事吧？”
    下意識地騰出一隻手來，摸了摸她額頭，嘴上念叨著“明明一動不動，怎麽臉紅紅的？像剛運動完一樣……”
    顧璿依正心情激蕩，被樂易這麽冷不丁地問，一個失神，把心裏的“雜念”發到聊天頻道裏了：
    “樂易哥他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這張帥臉整天在我麵前晃，看我不親死他！”
    然後她注意到了樂易愕然又古怪的表情，立即大呼不妙，烏龍球已飛入網窩！
    “撤回！撤回！”
    顧璿依有種天塌了的感覺，在心靈頻道裏狂發。
    樂易忍住笑提醒她：
    “沒有撤回功能。”
    “我裝作看不見就好了。”
    如果身體能動彈，此時的顧璿依估計早已原地彈起，抱頭鼠竄，然後找個地縫鑽進去……她覺得自己正在經曆人生中可以排進top3的尷尬時刻。好在那條消息隻是發給了樂易，沒有發在大群裏，要是發在大群裏……顧璿依不敢想了。
    樂易感覺到了她的情緒，為了緩解尷尬，他特意“使壞”，俯下身去，臉幾乎貼到了她臉，看著就像個霸總正準備強吻自己的女秘書……
    顧璿依：“！”
    樂易壞笑道：“想親死我？嘿嘿，誰親誰還不一定呢！”
    顧璿依：“！！”
    她六神無主，已經失去思考能力。
    這一刻，她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不論降下來的，是福祉還是災禍，她都心甘情願地接受。
    樂易的唇快碰到她如花瓣般的唇的時候，突然一個轉折，往上平移了，輕輕地落在了她的額頭上。
    “這是對你出言不遜的懲罰。”
    他給自己的行為解釋道。
    不過這一招確實挺有效，顧璿依也不尷尬了，臉上的紅暈快速消散，甚至還有餘力反擊了：
    “樂易哥你趁人之危！哼哼，我要告訴陶然姐、淩霜姐，說你趁我動不了的時候親我……”
    “哈，你還惡人先告狀來了。你這思路很像姬一的風格呀。”
    “啊是嗎，哈哈，那隻能說是近墨者黑吧……咦，莫然呢，她去哪了？剛才她在嗎？”
    “你想找目擊證人嗎？哈哈，讓你失望了，她早就跑了，她剛才說想在結界裏逛一逛，自己浪去了。”
    “哦。”
    一陣沉默後。
    顧璿依忍不住發來消息：“樂易哥，你剛才怎麽不親……你一親，我的初吻就沒了呀。”
    樂易表情古怪：“你這話說的。讓我怎麽接？別把天聊死了呀。”
    顧璿依又興奮地發問：
    “樂易哥，我們這個魔女之家裏，除了兩位主母，你還親過誰？我說的是私下那種啊。讓我猜一猜啊，我猜你來答有沒有。”
    “我能拒絕回答嗎？”
    “嘻嘻，不能。樓滄溟就不說了，第一個我猜蘇媞，有沒有？”
    樂易猶豫了一下，點點頭。
    “我說蘇姐她看你的眼神不對勁，怎麽一副食髓知味欲求不滿的樣子，原來，原來你早就獎勵過她了，哼！”
    顧璿依有點激動和不忿，樂易見狀，不得不替蘇禦姐解釋了一番。
    告訴她，之前在雨夜山村那個夢泡裏，因為特殊狀況，蘇媞不親就沒法脫身……
    “哼，蘇姐從沒跟我們說過這一part……等會！那豈不是說，當時你倆都已經赤裸相對、躺一床上了？蘇姐那麽棒的身體被你看光了？”
    樂易著急道：
    “沒脫完……別想歪了。再說了，她，你，我收容你們的時候不早就看光了嗎？現在糾結這個幹啥……”
    但說完後，他自覺失言了，再看顧璿依，臉又紅了起來，他故技重施，再度俯下去親了親她的額頭。
    “再度懲罰……這是對你想歪的懲罰。”
    顧璿依有點哭笑不得，但更多的是高興，覺得樂易這麽親她，遲早會成為一種“常態”……
    “那我繼續問。除了蘇媞，讓我想想……對！南夢卿！別告訴我沒有！”
    “我們三人領導班子火眼金睛，一致認為她跟你肯定發生了什麽！”
    樂易本來想否認的，但一想到南夢卿那張宜喜宜嗔、有點狐媚的臉、還有她用略浮誇的語氣叫著“老公”的樣子，也沒好意思否認，硬著頭皮點頭道：
    “她也算吧。”
    顧璿依這次反應更激烈：
    “還真有啊？！可惡啊！她南夢卿憑什麽呀，她才來了多久？呃，其實也不短了……但是！她那麽狐媚那麽……的人樂易哥你也下得去嘴嗎？……好吧。能理解。哼！從抓鬮的時候被她抽到，我就知道要出事！”
    “怎麽才跟你出去單獨行動了幾個小時，就趁虛而入啊！……你怎麽就把持不住呀？渣男！”
    如果此時的她能動，估計已經上手掐樂易腰間的軟肉了。
    就像陶然鹿淩霜她們做的那樣。
    魔女們有樣學樣，早就把這一手爛熟於心，就等著時機成熟，用在樂易身上……
    輪到樂易尷尬了。
    他隻能簡單解釋了一下那個“熒光玫瑰buff”，那玩意確實害人不淺……
    “真有這麽誇張的效果嗎？那不是比春藥還春藥？”
    顧璿依表示懷疑。
    樂易：“我倒好，我可能因為經常與你們心靈頻道溝通，對這種精神鏈接脫敏了，但她的反應……確實很大。”
    “哼，我還是懷疑，南夢卿她就是裝的，她一個老江湖這麽簡單就著道？不信！除非讓我也抽到這個buff。”
    “行，下次報花名的時候給你留個位置。”
    “嘻嘻，可以。還有嗎？還有誰？”
    “沒了沒了。”
    “真的？姬一有沒有？啊哈哈哈……”
    見她越說越離譜了，樂易托著她身體的手一時沒忍住，拍了拍她的屁股：
    “瞎說啥！魔女大王豈容你這麽汙蔑？”
    沒想到的是，這驚天地泣鬼神的擊臀聲響起時，顧璿依也發出了一聲婉轉的、卻極具穿透力的低吟！
    她能動了！
    顧璿依不知維持了多久的表情，瞬間像一池春水皺開，她眉開眼笑地跳了起來，然後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地動作——
    她反身把樂易壓了下去，撲倒在地：
    “哈哈，升級完成！”
    “樂易哥，我現在是b級魔女了！”
    她緊貼著樂易的胸口，滿腔喜悅輕易就被他感知到，就這麽明白無誤地與他一起分享著。
    樂易也很高興。
    這是在他收容了將近10個魔女後，在他這個魔女之家，第一次出現了魔女升級的情況。
    之前她們去他結界的道場訓練，雖然每次訓練後每個魔女的數據都有進步，或多或少，但從未有人升級，似乎距離升級都還遠著，讓樂易一度以為，魔女升級還需要滿足其他額外的“隱藏條件”。
    現在看來，並不是。
    至少升s級之前，沒有太多彎彎繞繞。
    顧璿依就是很好的例子。
    她可以說是家裏去道場訓練最積極的魔女之一，她先前的累積已經足夠，然後再經過莫然這麽一攪和，就水到渠成、華麗麗地升級了。
    也可以說是力大磚飛的結果。
    “哈哈，b級了，我發現又多出來一些技能哎，往後餘生，從今以後，本軍師要！大c！特c！”
    顧璿依喜出望外，像隻冬眠醒來的熊，在他身上撒著歡。
    “璿依，起來了！”
    樂易忍著兩人身體摩擦帶來異樣，出言提醒，終究是沒忍心一把子將她推開。
    換成南夢卿，他早就上手把她拎到一邊了。
    人與人畢竟是不同的。
    不能用同種方式對待。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顧璿依突然變得很南夢卿，她整個身體往上探了探，頭臉對著他的頭臉地壓了上來。
    唇壓著唇。
    幾秒後，她發來消息：
    “失去初吻和成為b級魔女是同一天，這是命運的安排。樂易哥你信命嗎？信就不要反抗了……”
    看著她這中二又無厘頭的發言，樂易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又拍了拍她的屁股。
    顧璿依臉又紅了，但還是沒舍得鬆開，一邊熱烈地索吻，一邊發消息：
    “惹，樂易哥，我發現你有個怪癖，你喜歡打我們屁股，我看陶然姐、淩霜姐她們就沒少遭到你毒手……”
    樂易一怔，尷尬了：
    “好像是。沒辦法，對你們這些迷途羔羊我有一種老父親的心態，想要把你們教育好……”
    “哼！少來！哪有教育著教育著，就親嘴的！嗚嗚嗚……”
    有些“氣急敗壞”的某人，頓時有些上頭，決定好好教訓這個頑劣的女兒……
    這一吻，就有些天昏地暗、釵橫鬢亂。
    最後在顧璿依的求饒聲中，才懸崖勒馬、鳴金收兵。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有點羞澀地埋怨道：
    “初吻拿走就算了，初夜也想同一天拿走，樂易哥你真有鬼父的潛質……啊哈哈哈，饒命！”
    摟著樂易的肩頸、整個人趴在他身上，顧璿依有種不真實卻又心安理得的感覺：
    “易哥。”
    “我覺得我們上輩子就是情侶，說不定還是夫妻。”
    樂易沒搭話，想聽她怎麽說。
    “而且還是很恩愛的那種。所以我們才這麽合拍，一點就著……”
    她把心裏話說了出來，聽到“合拍”二字，樂易也有種被點化、通透的感覺。他臉上恍然、深以為然的表情被顧璿依捕捉到了，心中立即被幸福填滿，聲音不覺間帶了點哭腔：
    “因為太恩愛了，上天覺得不能讓我們一直這麽黏糊著，就把我們拆開了，把你丟給了陶然姐……但是，因為太恩愛了，把我丟給誰都不合適，所以又把我放回你身邊……嗯，一定是這樣。”
    聽著顧璿依如同夢囈、對他們關係的中二解讀，樂易不覺得好笑，隻覺得有點難過，心裏沉甸甸的。
    “這樣也好，我不用考慮嫁給你，我們又能再續前緣，能在一起，挺好……”
    一滴晶瑩的淚珠從她眼角滑落。
    但她畢竟不是傷春悲秋的性格，一點悲戚和傷感轉瞬即逝，很自然很豪放地抓住樂易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
    “前夫同學，你感覺如何？”
    這個稱呼讓樂易有點繃不住。
    “什麽感覺如何？”
    “哼！是不是覺得小了點？……話說當初給我捏身體的時候，為什麽不往大了捏？你明明是大雷黨！”
    “我？大雷黨？誰說的？而且給你捏身體的是房姐，不是我。”
    “姬一說的……就算姬一不說，是個人就能看出來吧？”
    她又有點情動，抱緊了樂易低聲問道：
    “易哥……出了結界後，我們還能這樣嗎？”
    “以後，你能不能每周跟我這麽恩愛一次？我保證，等準備好了，就、就給你……”
    聽著這似曾相識的發言，樂易有點恍惚了。
    幾個小時前，蘇媞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
    蘇媞的發問似乎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蝶耶？夢耶？真耶？幻耶？
    到底哪個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