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看到了嗎？”
    “都說了我不叫小黑……看到什麽？”
    “小崔啊。這個孩子也真是……唉，明明自己都命在旦夕了，還是這麽一副熱心腸。”
    “是啊。她是真不錯，急公好義，有古之義士風範。說起來，就……快了吧？”
    “……嗯。已經是了。”
    “唉，真是情深不壽、慧極必傷，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呐。”
    “這幾個成語是這麽用嗎？還有，為什麽你說最後那句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我？”
    “喵，還用我解釋嗎。”
    “……我肯定沒那麽老，肯定沒有千年。”
    “重點是千年嗎？重點是禍害啊喂你搞清楚……”
    兩個老怪物悄咪咪地隱在一旁，一邊看著崔敏敏衝向火海，一邊不忘鬥嘴。
    小黑動作很人性化地努努嘴：
    “她的魔女能力是動能相關的吧？這高溫、這火焰，她受得住？……別搞得沒被魔潮弄死，先被火燒死了。”
    它雖然有些毒舌，但在關心魔女這件事情上，比房姐還刀子嘴豆腐心。
    生怕崔敏敏遭遇不測。
    房姐嘿嘿一笑：
    “別擔心，吉人自有天相……喏，這不是來了嗎？”
    說話間，一道人影突兀地出現！
    正是樂易！
    看到美容院門口的火光和濃煙，他眉頭一皺，往前走了兩步，表情更是不妙。
    魔潮！
    奔湧激昂仿佛山澗一般的魔潮，正混雜在火光和濃煙之中，從美容院裏衝刷出來！
    這個地方，眼下這個時間節點，魔潮的來源除了崔敏敏還能有誰？！
    樂易心中頓時一陣扯痛。
    他深吸一口氣，把自己從悲痛的情緒裏拉出來，召出玄甲快速套上，就往事發地裏衝！
    “是挺勇的……他剛才那一身，是你的身外身？”
    小黑若有所思地點評道。
    “他就是你所說的門路？一個……人類收容師？”
    它當然已經看出來樂易是個收容師了。
    “沒錯。這小子現在算是我的金主了桀桀桀，我跟著他蹭吃蹭喝……”
    “啊？姐，你過得這麽清苦的嗎？要不你搬我那裏去吧，保證你吃好喝好。”
    “你一隻小貓外加幾個打擦邊球的魔女，就想讓我吃好喝好了？不會到時候請我吃老鼠吧？……我跟你講，樂易這小子可不是普通人類。”
    黑貓剛想質疑一番，感知到了動靜，立刻提醒房姐：
    “又來了個三個人類，咦，有一個還是魔女……需要我攔住她們嗎？”
    “你來吧。別傷到她們，困住不讓過來就行。對了，那個魔女放過來，她是我收的閨女，桀桀桀。”
    聽到房姐把其他魔女稱為“閨女”，黑貓頓覺一陣酸澀，它知道，它是吃這個魔女的醋了！
    覺得自己是徹底失寵了！
    它和房姐的關係，與其說是姐妹，更像是母女，曾幾何時，它也是被房姐收的閨女，而且還是第一個收的閨女……
    不過吃醋歸吃醋，它還是分得輕重的，房姐的交代它一絲不苟地照做了。
    “話說，你現在有幾個閨女了？”
    黑貓一邊鼓搗著，一邊發問，就是情緒不太高。
    房姐嘿然發笑：
    “不多不多，差不多十個而已。”
    “啊？！十個還不多啊，以前就我和那誰誰，就我們幾個……”
    房姐優哉遊哉道：
    “不一樣，以前我要養你們、養活你們，那多難啊，既要想辦法讓你們活下來，還得想著給你們找出路、尋找你們的道，現在好了，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樂易那小子讓我省了很多心，桀桀桀。”
    黑貓敏銳地抓住華點：
    “姐，你剛才說以前養我們……？你是不是想起來了？！”
    房姐的語氣立即變得古怪、忸怩，似乎在說一件很丟人的事：
    “也不是。我就有一個這麽樣的印象，但太具體的事我還是拿不準……我現在都還想不起來你叫什麽。”
    黑貓無語了：
    “你不是叫我小黑嗎？”
    “你是房臨淵還是房羨魚？還是房披星？房戴月？……我感覺這幾個名字跟我的輩分和關係都比較近，你是其中的哪個嗎？”
    黑貓更無語了。它歎口氣，幽幽道：
    “你腦子怎麽壞成這樣……你在那邊到底經曆了什麽。算你蒙對了，我的名字就是其中之一。不過你愛叫不叫吧，反正你都叫我小黑了……”
    聽得出來對房姐給它起這麽一個名字還是很有怨念的。
    鹿淩霜走了過來。
    對她而言，剛才有點像白日見鬼！
    從48樓的茶室跑出來，她循著聲音，打開消防門，從消防梯往下跑，想要去到下一層，結果沒跑幾步，就跑到一個湖邊！
    一個水汽彌漫、雲蒸霞蔚的大湖！
    青綠的蓮葉從岸邊往水裏延伸，鋪得滿滿當當，把湖麵鋪成望不到頭的綠錦。
    “這是哪裏？”
    鹿淩霜心下一沉，立即把房中劍和玄甲都召出來，披掛整齊，警惕地打量著周圍。
    她往後看了看，剛才追著她跟上來的黃典典和謝君瀟也不見了。
    “幻境嗎？但又不像……”
    跟著樂易出入了好些個幻境，包括跟著姬一她們，一起在樂易結界的道場裏下了幾次副本，她現在對幻境的認識早非吳下阿蒙，加上她的魔女能力的輔助感知，讓她幾乎可以斷定，這個地方並不是魔物幻境。
    她深吸一口氣，手上握緊房中劍，甩了個劍花，當作給自己打氣。
    一些細長的、肉眼幾乎看不見的紅色絲線，被她放了出來，從指尖射到地上，然後立即像活物一般，自主地向四周爬去。
    這是她最近琢磨出來的一個集探測、預警於一體、攻守兼備的小招式，是生息紅線的一種新的化用。
    這次莫邪幻境的曆練，別人怎麽樣她不清楚，她很確定自己收獲不小。
    尤其是第一天的時候，獨自帶隊，帶著幾十個老弱病殘的劍奴長途徒步，一路排除萬難、化險為夷，這份經曆讓她變得更加堅韌和自信。
    “我可以的！我不會給易哥拖後腿。我會活下去，我有續航，就算和敵人拚命、以傷換傷，我也不怕……”
    每每遇到困難，她都是這樣在心中鼓勵自己、“催眠”自己，讓她的心態越來越從容，遇到問題能夠更積極主動地想要去解決問題。
    和第一天給樂易當守護騎士的她相比，現在的她可是強太多了。
    其實鹿淩霜並不清楚，樂易的其他魔女，是如何評價自己的。在顧璿依、姬一她們看來，鹿淩霜早就是一個很靠譜的隊友了！
    要不然，她們也不會每次要去道場下副本，都興衝衝地拉她入夥，並不隻是因為她是全家唯一的奶媽，更是因為鹿淩霜的執行力真的很強，真的值得信賴。
    她也許沒有姬一那樣鬼馬精靈、詭計多端，沒有顧璿依那樣智計百出、洞察力強，沒有蘇媞那樣細心、那麽好脾氣一看就好欺負蘇媞：請為我花生），但她對交給她的任務非常認真，每次都完成得一絲不苟、不帶一點折扣！
    除了性格有點自閉、不是太愛說話，偶爾有點情緒化，簡直是無懈可擊、完美到家了。
    鹿淩霜把紅線散出去，把警惕拉到最高。
    這些紅線雖然做不到姬一的分身那樣靈活、有自主意識，勝在數量多，折損了也不心疼。
    她小心往湖邊靠近，到目前為止，紅線們並沒有做出任何危險的預警。
    過了一會，荷葉縫隙裏突然蕩出一片烏木小劃子，船身輕得像貼在水麵的墨，船頭坐著隻黑貓。除了耳尖有點白色的聰明毛，它通體烏黑油亮，體形也比普通的貓要大不少，看著非常神俊。
    “鹿淩霜是吧？”黑貓冷不丁發話，它伸出爪子拍了拍船頭，動作和神態都有點滑稽，像極了放學時把校花堵在學校門口的黃毛，“上來吧，我帶你出去。”
    流裏流氣，就差吹一口哨了。
    鹿淩霜有種“起猛了我竟然看到一隻貓說話”，同時不由自主地向船上邁出步子。
    走了兩步，她警醒過來，晃了晃身子，立即快步後撤，劍橫身前。
    “它能影響我的意識，讓我不自覺地聽從它的話？催眠？幻術？”
    鹿淩霜沉聲喝問：
    “你是誰？”
    “喲，反應還挺快。”黑貓在船頭上怡然自得地來了一個後空翻，看得鹿淩霜眼角直抽，“你還沒固化，但對能力的使用上已經很熟練，能級……b級，也不錯。難怪我姐會那麽喜歡你。”
    不知為什麽，鹿淩霜聽它說到“喜歡”二字時，明顯覺得對方有點咬牙切齒……
    “你姐是哪位？”
    她小心提問，仍然沒有放下警惕。
    甚至做好了如果對方不給個明確答案、她就先發製人的準備。
    房中劍現在和她的配合已經非常純熟了，收發自如、意在劍先、劍隨心轉，很多時候甚至不需要鹿淩霜發布指令，房中劍自主行動，也會做出最符合她心意的決策。
    黑貓瞟了一眼她手上的劍，懶洋洋地答道：
    “我姐？她都把身外身給你了，你還不知道她的大名嗎？”
    “房姐？”
    鹿淩霜驚了。
    房姐怎麽突然冒出一隻黑貓妹妹？
    它口中的姐，跟我們叫的姐，是一個性質嗎？
    由於散出去的紅線確實感受不到什麽惡意和威脅，加上對方明顯認識房姐，鹿淩霜想了想，踏上船去。
    “不錯，膽氣還可以。”
    黑貓的口氣也軟化了些，比之前那種帶點考量和刁難要友好了不少。
    鹿淩霜站穩了後，也不見黑貓有什麽動作，就看到這艘船瞬間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原地掉頭，非常地不科學，明明隻是一個小舢板……
    它的速度也快得不可思議，沒一會就帶著她們駛出了蓮葉陣，來到了更寬闊的水麵。
    “請問你是……？尊姓大名？”
    想了想，鹿淩霜還是決定開口發問。
    “我姓房。”
    黑貓言簡意賅地回答她。
    更坐實它與房姐的關係了。
    鹿淩霜稍稍放心，然後心念一動，問了一個她好奇已久的問題：
    “你和房姐是一家人嗎？你們是一個大家族？”
    “咦？除了我，你還知道哪個姓房的？”
    鹿淩霜再次有種起猛了的感覺，她竟然從一隻貓的臉上看到了仿佛人類傲然又不屑的笑容。
    “呃，房道慧？你認識嗎？”
    想了想，她決定試探到底。
    黑貓一副了然的表情：
    “小慧啊，當然認識。這貨可是個狠人。我已經很久沒見到她了。她還活著？……哼，果然是禍害活千年。”
    “我們不算是一個家族，但也算是一家子吧……用你能理解的來類比，就是我們曾是一個魔女之家的。”
    鹿淩霜心下一凜！
    房姐她果然曾是一個魔女之家的家長！
    她還想問點什麽，發現黑貓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消失！
    腳下的船變成了平整的地麵！
    仿佛剛才在船上禦風而行、駛過數百米蓮塘的，統統隻是她的幻覺！
    她來到47樓。
    看到火光大盛的美容院，她做出了和樂易一樣的反應，召出玄甲，就要往裏衝！
    “小鹿！這邊！”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側不遠處飄來，她看過去，就看到房姐像一架無人機似的懸停在走道的拐角處，她的正下方，趴著一隻黑貓！
    “來姥姥這！”
    房姐再次召喚。
    鹿淩霜不再遲疑，走了過去。
    “房姐！易哥他……？！”
    “別慌別慌。你易哥有多大本事你不知道嗎？小場麵而已。倒是小崔她……”
    鹿淩霜心中劇震，淚花頓時從眼眶灑出：
    “崔姐的魔潮來了嗎？”
    “嗯。都是命。就算沒有這火災、這爆炸，也是這兩天的事了。她剛才急著進去救人，把魔潮引發了……唉，這到哪說理去。”
    “走吧，我帶你進去。樂易應該動手了。我們去送小崔一程。”
    仿佛過了很久。
    足以走完一個人的一生。
    實際上，從開始到結束，也隻是短短幾分鍾。
    大火很快撲滅。
    事故的原因後來查明，是裝修師傅失手打翻了艾灸儀和高壓噴霧瓶，又經過了一些連鎖反應，引發的燃爆，可以說是純屬巧合，排除人為縱火的可能。
    發生的時候，美容院裏的員工正好大部分人出去團建了，值守的人很少，所以事後統計慶幸沒有人死亡，隻有幾個被煙氣熏暈或者幹脆是自己逃跑時扭傷了腳踝的。
    當然，這是大廈物業和消防部門後麵統計到的“官方數據”。
    他們在調取該樓層包括美容院裏的攝像頭的時候，也沒有發現有任何異常之處。
    也沒想到，會有人在這上麵做了手腳。
    一場普普通通、來不及擴大的事故而已，他們自然不會想到，會有人為了掩蓋一些秘密，而處心積慮地把主意打到這些細節上。
    在不為人知的地方。
    一條生命逝去。
    一個魔女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