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保安室進不去，楊威與林金輝相對一視，無奈之下，兩人緩緩蹲下身子，就位於校門口的正中央位置。此刻，周圍一片寂靜，唯有雨滴落下的滴答聲和彼此輕微的呼吸聲。林金輝的手悄然探入口袋，從中摸出了一包煙，他的動作熟練而自然，從中抽出一支，略一停頓，便遞向楊威。楊威的頭像是被安裝了彈簧一般，迅速地左右擺動，臉上的厭惡之色不加掩飾，說道：“我討厭這玩意兒，光是聞著那味兒，就渾身不自在。”
    林金輝沒有回應，隻是眼神有些空洞地將煙嘴輕輕抵住自己的嘴唇，那動作仿佛帶著一絲機械性。緊接著，他的另一隻手在口袋裏摸索了一陣，掏出一個打火機。大拇指輕輕一推，打火機的蓋子翻開，金屬的摩擦聲在這靜謐的校門口顯得格外清晰。“哢嚓”一聲脆響，火苗跳躍而出，那昏黃的火光在雨幕的映襯下，顯得有些微弱卻又格外溫暖。他微微低頭，將煙頭湊近火苗，煙頭瞬間被點燃，一縷青煙嫋嫋升起。
    林金輝深吸一口，那煙霧瞬間充盈了他的口腔，隨後緩緩地從他的喉嚨滑過，進入肺部。片刻之後，他的胸腔微微鼓起，煙霧又從他的口鼻中徐徐吐出，先是形成一團較為濃鬱的白色煙霧，接著便在這細密的雨絲中漸漸散開、變形，最終被無情地敲打消散。楊威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那煙霧的軌跡，心中的疑惑愈發濃重，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咋學會抽煙了？”
    林金輝聽到這話，手中的煙再次送到嘴邊，又猛吸了一口，這次他沒有直接吐出，而是任由煙霧從鼻腔緩緩噴出，那模樣竟有幾分滄桑。他的眼神有些迷離，像是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語氣淡淡地說道：“小時候，我爸每次忙完一天的活兒，總是習慣性地坐在院子裏的那張老藤椅上，點上一根煙。那時候，家裏經濟條件不好，他幹的都是體力活，一天下來累得腰酸背痛。我看著他，心裏就想著，這煙有那麽好抽嗎？後來，他晚上回來還會喝上幾口小酒，酒氣混合著煙味，彌漫在整個屋子裏。我特別討厭那種味道，覺得刺鼻又難受。”
    林金輝頓了頓，手中的煙在指尖燃燒著，他像是忘記了一般，又狠狠吸了一口，煙霧在嘴邊縈繞不散，他繼續說道：“有一次，他抽完煙後，把煙頭扔在地上，還沒完全熄滅。我當時心裏突然就冒出一個念頭，這東西到底是什麽滋味？於是，我鬼使神差地撿起那煙頭，放到嘴邊抽了一口。那一瞬間，一股辛辣刺鼻的味道直衝進喉嚨，我根本忍不住，咳得眼淚都出來了，感覺肺都要被咳出來了。”
    他微微抬起頭，望著天空中飄落的雨滴，又吸了一口煙，緩緩吐著煙圈說道：“直到上班後，我才真正明白我爸為什麽會抽煙。每天在工作崗位上，麵對堆積如山的任務，還有那些複雜的人際關係，壓力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從早忙到晚，腦子裏麵全是各種工作的事情，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別的。那些麻煩事兒，就像一團亂麻，我又不知道該怎麽跟你們說，總覺得你們不會理解。有一天，我心情特別低落，看到桌上有煙，就拿起來點了一根。從那以後，就漸漸抽上了。每次抽煙的時候，一吸一吐之間，感覺就像是把心裏的那些煩惱和壓力都隨著煙霧一起吐出去了，好像隻有這樣，心裏才能稍微舒服點兒。”
    林金輝手中的煙已經燃到了盡頭，他最後吸了一口，將煙頭扔在地上，用腳輕輕地碾滅，火星在雨水的浸泡下漸漸熄滅。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接著說道：“傍晚吃年夜飯的時候，我爸給我遞了一支煙。我當時心裏一愣，突然就覺得，我好像不再是那個小孩子了。我們倆就在飯桌上，誰也沒說話，就這麽默默地抽著煙。那一刻，我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我們之間的關係，在這煙霧中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後來，我給我爸、我媽、我弟都發了紅包。可我才 18 歲啊，還是虛歲，卻已經要像個大人一樣承擔起家庭的責任了。”
    楊威專注地凝視著林金輝的側臉，那原本熟悉的輪廓，此刻卻似乎多了幾分陌生和堅毅。他心中五味雜陳，有同情，有感慨，正打算開口安慰幾句。林金輝卻像是突然從回憶中驚醒，他的身體微微一震，像是要刻意結束這個話題一般，迅速站起身來。此時，天空像是知曉了他的心意一般，雨恰好停了。林金輝大步跨上摩托車，楊威見狀，也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默默坐在了後排。
    兩人騎著摩托車慢悠悠地在周圍晃悠了一陣，摩托車的引擎聲在空曠的街道上回響。楊威坐在後座，目光隨意地打量著街邊的景色，林金輝則專注地把控著車頭方向。不經意間，楊威瞥見油表指針已經顫顫巍巍地快要指向紅線區域，他趕忙拍了拍林金輝的肩膀，大聲說道：“老輝，車快沒油了，得找個加油站！”林金輝聽聞，微微點頭，隨即將車頭一轉，朝著記憶中附近的加油站駛去。
    不多時，摩托車便順利抵達加油站。林金輝將車穩穩地停在一台加油機旁，動作利落地熄火、拔下鑰匙，然後迅速擰開油箱蓋，一把抓起油槍，準確無誤地插入油箱口。隨著他拇指輕輕按下油槍扳機，汽油便“滋滋”地湧入油箱，那清脆的流淌聲在寂靜的加油站內顯得格外清晰，計價器上的數字也如同歡快的精靈一般，開始不停地跳動著。
    加完油，林金輝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數好錢遞給加油站工作人員付了款。他剛把錢包塞回口袋，轉身欲走之際，原本還算平靜的天空，像是被一雙無形的大手突然撕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刹那間，傾盆大雨如瀑布般洶湧而下，豆大的雨點砸在地麵上，濺起高高的水花，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仿佛是一場激烈的交響樂開場。
    加油站裏此時僅有一位大叔在值班，他那飽經風霜的臉上寫滿了憨厚與善良。大叔看到兩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暴雨困住，連忙熱情地衝他們招手，大聲喊道：“小靚仔，別在外麵傻站著淋雨啦，快進來屋裏避避雨，可別凍壞了身子！”楊威和林金輝此時正被那呼嘯而來的冷風吹得直打哆嗦，那細密的雨絲如同冰冷的針芒，不斷地紮在他們身上。聽到大叔的親切招呼，兩人相視一笑，也不再客氣，急忙快步走進屋子。
    剛一踏入屋內，一股暖烘烘的氣息便如潮水般將他們緊緊包裹。與外麵那冰天雪地的寒冷相比，屋內簡直就是溫暖的天堂。大叔更是貼心至極，他轉身快步走向角落的一個小桌子，拿起兩個幹淨的杯子，然後提起放在一旁的熱水壺，為楊威和林金輝各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白開水。那嫋嫋升起的白色水霧，瞬間彌漫在空氣中，給這小小的屋子增添了幾分朦朧的暖意。大叔麵帶微笑，將兩杯熱水分別遞到兩人手中，說道：“來，小靚仔，喝口熱水暖暖身子。”兩人趕忙雙手捧住水杯，那滾燙的溫度透過杯壁迅速傳遍他們的手掌，進而蔓延至全身，讓他們凍得有些麻木的身體漸漸恢複了知覺，開始嚐試著驅散身上的寒意。
    三人隨後並排坐在屋內那張簡易的長椅上，目光自然而然地被眼前那台 16 寸的電視機所吸引。此時，電視裏正播放著一年一度的春晚，舞台上燈光璀璨，演員們載歌載舞，歡聲笑語不斷。原本在家中對春晚並沒有太多興趣，甚至連一個完整節目都坐不住看完的楊威和林金輝，此刻卻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出奇地看得津津有味。他們的眼睛緊緊盯著屏幕，時而被精彩的小品逗得哈哈大笑，時而又被悠揚的歌聲所打動，沉浸在這歡樂的氛圍之中。一邊看著，他們還一邊和大叔互相聊起彼此是哪個鎮的人，你一言我一語，氣氛十分融洽，歡聲笑語在這小小的休息室內不斷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