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路途藏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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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城的夜空一片清朗,地麵幹燥得不見絲毫水漬。不多會兒,楊威的摩托車便風馳電掣般停在了暢唱ktv的大門口。他顧不上甩去身上的雨水,掏出手機就給林平豐撥了過去。沒兩分鍾,林平豐的兩個舍友一左一右攙扶著他,晃晃悠悠出現在大門口。
剛一出門,林平豐迷迷糊糊地抬眼,就瞧見渾身濕漉漉的楊威,酒意上頭,舌頭都有些打卷:“下雨了?”楊威沒好氣地回他:“沒有,掉魚塘了。你身上有20塊錢沒?”林平豐暈暈乎乎地點點頭。楊威下巴一揚,示意他上車。林平豐跟舍友擺擺手,算是告別,而後趔趄著爬上摩托車後座。
楊威立刻發動車子,直奔最近的加油站。一路上,風呼呼刮過,吹得楊威濕透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寒意陣陣。到了加油站,楊威停好車,對著工作人員比劃出“20”的手勢,讓加20塊錢的油。他實在是出門太急,渾身上下沒帶一分錢,方才一路上都在擔心這點油撐不到縣城。
車子在加油,楊威扭頭看向搖搖晃晃、站都站不穩的林平豐,皺著眉數落道:“你這是喝了多少啊,醉成這德行?”林平豐費勁地伸出兩根手指,嘟囔著:“兩瓶。”楊威嗤笑一聲:“你不是酒精過敏嘛,還喝這麽多!”
加完油,楊威跨上摩托車,一腳踩下打火器,車子轟然作響。他下巴朝後座點了點,林平豐立馬心領神會,坐了上去。楊威邊擰動油門,邊大聲叮囑:“壩上那邊下雨了,風一吹更冷,你要是覺得冷,就抱緊我。”話音未落,摩托車便如離弦之箭,向著東鎮疾馳而去。
楊威穩穩地把控著摩托車的速度,就像操持著一件精密儀器,不敢有絲毫大意。風在耳邊輕柔地呼嘯而過,全然沒了先前疾馳時的淩厲。他心裏打著小算盤,車速太快的話,林平豐剛從暖烘烘、滿是煙酒氣的ktv出來,被這涼颼颼的夜風猛地一灌,鐵定得染上風寒,那可不是鬧著玩的;再者,慢點兒騎行,他倆還能趁著這空檔,把心裏的憋屈、不甘一股腦兒倒出來。
聽著林平豐前言不搭後語,卻滿是酸澀的講述,楊威眉頭越皺越緊,末了,長長地歎出一口氣,那聲歎息被風扯得有些破碎。剛要組織語言安慰幾句,冷不丁,林平豐兩條胳膊猛地伸出來,一下子環抱住楊威的腰,腦袋也重重地靠在他的肩頭,帶著股酒意的嘟囔聲悶悶傳來:“這麽想想,其實也挺好的,好歹給我的高中生活畫上了個句號,說是完美吧,又好像缺了點什麽,滿是遺憾呐。我現在啊,就覺得心裏空落落的,這顆心好像被人丟進了冰窖,再也不會為誰熱乎、跳動了。”
楊威一聽,嘴角瞬間耷拉下來,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鄙夷,扭過頭扯著嗓子吼道:“你可拉倒吧!平常瞅你那德行,今天對這個女生含情脈脈,明天又和那個姑娘眉來眼去的。大家夥兒都被你這副斯文模樣給騙了,還以為你骨子裏是個真誠專一、能把心掏出來的好男人呢,結果呢,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朝三暮四渣男!”林平豐沒搭話,隻是把楊威抱得更緊了些,腦袋也在他肩頭蹭了蹭。雖說楊威全身上下都被雨水澆了個透濕,濕漉漉的衣服緊貼著皮膚,可被這麽一抱,林平豐竟覺得暖乎乎的,心裏那股子難受勁兒似乎也淡了幾分。
這一路,雨像是徹底累了,沒了再折騰的心思,悄無聲息地歇了。眼瞅著快到東鎮,前方出現一個岔路口,一條路通往熟悉的家方向,另一條蜿蜒向靜謐的洋月村。楊威盯著那兩條路,腦海裏突然蹦出個念頭,他微微偏頭,提高音量喊道:“要不,咱去洋月村轉一圈?”林平豐被酒意泡得暈暈乎乎的,眼皮都懶得抬,含含糊糊地應道:“你騎車,你做主唄。”楊威抿了抿嘴唇,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像是在和自己較勁兒,糾結了一小會兒,最終還是緩緩扭動車把,摩托車慢悠悠地拐了個彎,朝著洋月村的方向駛去。
洋月村藏在深山裏頭,像是被夏日遺忘的角落,即便外頭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這兒依舊透著絲絲寒意。不多會兒,楊威緩緩停下摩托車,長腿一跨,下了車,站在寂靜無人的馬路邊。林平豐被冷風一吹,酒意也散了不少,跟著下了車,晃晃悠悠站到楊威身旁。
楊威的目光直直投向不遠處那棟黑漆漆的屋子,那是吳婷婷的家。他就這麽直愣愣地站著,眼神放空,像是被抽走了魂,好一陣子都沒挪動分毫。林平豐瞧出他的不對勁,小聲問道:“還是聯係不上婷姐?”楊威低低地“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幾乎被風聲吞沒。
林平豐心裏湧起不好的預感,那些猜測在舌尖打了幾個轉,最終還是咽了回去。他明白,楊威心裏肯定也跟明鏡似的,有些事,不點破大家都懂。幾分鍾過去,四周隻有風掠過山林的沙沙聲,楊威終於回過神,啞著嗓子說了句:“走吧。”隨後,他重新跨上摩托車,帶著林平豐,一路沉默著往回趕,把林平豐平安送回了家。
楊威獨自回到自家路口,輕輕熄了火,推著摩托車慢慢往家挪。把車在院子裏安置好,他還不放心,繞著車走了一圈,仔細打量一番,確認沒什麽異常,這才轉身走到側邊。借著微弱的月光,他手腳並用,順著那竹架小心翼翼爬上三樓,悄無聲息地回到自己房間。
一進屋,楊威便迫不及待地脫下濕透的衣服,那濕噠噠的布料裹挾著寒意,黏在身上別提多難受了。他趿拉著拖鞋走進浴室,打開熱水,任由溫熱的水流衝刷身體,好一會兒才覺得緩過勁兒來。洗完澡,楊威累得眼皮都在打架,他幾乎是憑著本能爬上床,沾到枕頭的瞬間,就沉沉睡去,把這滿是波折的一天,統統拋在了夢的後頭。
林平豐拖著疲憊又有些搖晃的步子走到家門口,剛要伸手推門,卻突然想起出門時走得太急,壓根沒帶上家門鑰匙。眼前的大門緊閉,屋裏漆黑一片,沒有絲毫光亮透出。他抬腕看了眼表,時針晃晃悠悠指向三點多,這麽晚了,他實在不忍心打擾家人休息。無奈之下,林平豐緩緩蹲下身子,把後背靠在大門上,靜靜等著父母起床。
夏夜的風,帶著絲絲涼意,輕輕拂過。四周寂靜無聲,偶爾有幾聲蟲鳴打破這份靜謐。林平豐抱膝而坐,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ktv裏那難堪的一幕,肖雨桐平靜又決絕的話語一遍遍在腦海回響。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他心中原本熾熱濃烈的感情,像是被這漫長的黑夜一寸寸吞噬,漸漸冷卻。
六點多的時候,天已經蒙蒙亮了,屋裏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緊接著是拖鞋拖地的聲音,由遠及近。林父睡眼惺忪地打開門,一眼就瞧見正坐在大門口的林平豐,不由得愣了一下,瞌睡瞬間醒了大半:“你這小子,咋坐這兒啊?”一番詢問後,得知他半夜就回來了,卻硬是不肯叫醒家裏人,一個人在門口幹坐了三個多小時,林父又氣又心疼,忍不住數落了他幾句。
林平豐仿若未聞,徑直起身,拖著步子走進屋,徑直走向浴室。打開熱水噴頭,溫熱的水流兜頭澆下,霧氣瞬間彌漫整個浴室。他閉上雙眼,任由水流衝刷著身體,像是要把這一整晚的疲憊、失落與不甘統統衝走。洗完澡,他連頭發都沒顧得上擦幹,就徑直回到自己房間,衣服都沒脫,往床上一躺,很快便沉沉睡去。
而在那家門口獨坐的三個多小時裏,林平豐已經在心底做了決定。他掏出手機,手指沒有絲毫猶豫,一張張刪除了與肖雨桐有關的照片,那些記錄著他們為數不多交集的畫麵,瞬間化為烏有。接著,他又點開通訊錄,找到肖雨桐的號碼,輕輕一點,徹底刪除。過往與她相處的點點滴滴,那些藏在心底的細微瞬間,也都一並被他丟進了記憶的回收站。他清楚,自己和肖雨桐,這場還沒開始就已落幕的感情,徹底畫上了句號,往後,他們不會再是同學間的寒暄打趣,更不會是朋友般的親密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