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坎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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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仿若被抽去了魂魄,木偶般機械地起身,雙腿灌鉛似的,一步步挪出電影院。外麵的世界依舊鮮活熱鬧,街道上車水馬龍,行人歡聲笑語,店鋪裏傳出招攬顧客的叫賣聲,可這一切都與他倆絕緣。並肩前行時,肩膀偶爾觸碰,帶來的不再是親昵,而是令人難堪的局促。他們沉默著走向飛躍超市,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又沉重,四周彌漫的尷尬與懊悔,幾乎要凝出實質。
到了超市門口,楊婉兮的腳步戛然而止,她用力抿緊嘴唇,試圖把那股即將決堤的酸澀憋回去,隨後轉身就要離開。楊威的心猛地一揪,身體比意識更快,右手本能地伸出去,懸在半空,卻終究沒了後續動作,最終隻是聲帶幹澀地擠出三個字:“對不起。”聲音出口的瞬間,帶著幾分沙啞,幾分苦澀,好似被砂紙狠狠打磨過。
楊婉兮自然是聽懂了這寥寥三字背後的千言萬語。這裏頭,藏著對逾越友情界限的深深自責,更藏著他心底那道怎麽也跨不過的天塹——對吳婷婷那份藕斷絲連、頑固盤踞的愛意,哪怕這愛意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裂縫,卻依舊堅不可摧,攔住了所有朝她奔赴而來的可能。就這麽輕飄飄的一聲“對不起”,好似一記淩厲的重錘,把他倆之間剛剛小心翼翼燃起的那點曖昧火花,砸得粉碎,連點餘燼都沒留下。
楊婉兮深吸一口氣,胸口劇烈起伏,費了好大勁才穩住那顫抖得不成樣子的聲線,她極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雲淡風輕:“回去注意安全。”說完,便決絕地快步走進那條幽深昏暗的巷子,身影迅速被黑暗吞噬,隻留下一串略顯急促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巷口回蕩。
楊威失魂落魄地晃到公交站台,等車的時候,眼神空洞,仿若丟了魂兒。公交車晃晃悠悠駛來,他隨著人流上車,車廂裏人擠人,嘈雜聲、交談聲、報站聲交織在一起,可他卻好似置身於隔音的玻璃罩內,外界的一切統統與他無關,滿心滿眼都是剛剛電影院裏那場如夢似幻又戛然而止的親密。一路上,他死死攥著手機,指腹因為用力而泛白,點開聊天框,手指哆哆嗦嗦地敲打著屏幕,字打出來,看著滿是糾結與猶豫,猶豫再三,又滿臉痛苦地刪掉,刪了又重新編輯,內心似有兩個小人在激烈纏鬥。終於,車子緩緩駛入熟悉的站台,他咬咬牙,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按下發送鍵:“回到了。今天對不起了。”
彼時,楊婉兮正把自己蜷在房間的角落裏,四周安靜得隻能聽見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聲。手機屏幕突然亮起,那抹冷光在昏暗中格外刺眼,看到那條信息,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久久沒有動彈,隻是沉默地盯著屏幕,眼眶漸漸泛紅。良久,她緩緩閉上眼睛,嘴唇微微顫抖,幾不可聞地喃喃自語道:“我終究還是比不上她嘛?都走到這一步了,也不願順勢和我在一起嘛?哪怕隻是違心的回應,給我一點念想也好啊……”話未說完,一行滾燙的淚水已不受控製地從眼角悄然滑落,砸在手機屏幕上,洇濕了一小片。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緩緩抬手,指尖在屏幕上點了點,回複道:“不是所有對不起都能換來沒關係的。”
楊威看著這條回複,隻覺心口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一陣鈍痛襲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那顆原本還抱有一絲僥幸、懸著的心慌慌下墜,徹底掉進了無底的黑暗深淵。他知道,從這一刻起,曾經與他分享過無數歡笑、陪伴彼此走過漫長歲月的這位好友,已經決然地走出了他的世界,徒留滿心的遺憾、酸澀與無法言說的惆悵,在這寂靜的夜裏肆意蔓延。
半個月的時光,就像指縫間的沙,不經意間便悄然溜走,楊威終於站在了駕考的終極戰場上。這小子平日裏沒少下功夫,練車練得胳膊發酸、後背沁汗,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各個科目他都應對自如,一路穩紮穩打,竟一次性順利通關。從市區那氣氛緊繃的考場出來時,夕陽已經西斜,暖橙色的餘暉宛如輕柔的薄紗,一寸寸給繁華的城市披上了夢幻又朦朧的外衣。楊威懷揣著滿心的雀躍與疲憊,腳步匆匆地輾轉搭上返程的車,車子晃晃悠悠,窗外的景色由霓虹閃爍漸漸變成暗沉的夜幕,等到抵達縣城時,墨色已然濃稠得化不開,街邊的路燈齊刷刷亮起,像是一串金黃的珠子,為寂靜的小城勾勒出輪廓,表盤上的時針晃晃悠悠,不緊不慢地跨過了六點的刻度。
楊威剛一下車,就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手指在空蕩蕩的兜裏攪了一圈,這才驚覺兜比臉還幹淨,別說是打車錢,連一個鋼鏰兒都沒剩下。他又趕忙掏出手機,想著用打車軟件叫輛車回家,拇指急切地按下開機鍵,可屏幕卻依舊黑著,毫無反應,電量早在這一整天的奔波折騰中耗盡,此刻這黑屏的手機,在手裏就宛如一塊冷冰冰的廢鐵。沒辦法,楊威隻能咬咬牙,硬著頭皮選擇從縣城徒步走回家。
起初,楊威還心存一絲僥幸,站在路邊,眼巴巴地瞅著來來往往的車輛,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把每一輛車都看穿,心裏默默盼著能遇上哪個相熟的麵孔,搭個順風車。每有車減速朝他靠近,他立馬眼睛放光,臉上堆滿期待,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去,那模樣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然而,現實卻一次次給他潑冷水,回應他的,要麽是汽車揚塵而去時噴出的刺鼻尾氣,熏得他直咳嗽,要麽是車窗裏陌生人投來的疑惑、戒備的眼神,隨後加速駛離。
這麽徒勞地耗了許久,希望一次次落空,楊威的心也漸漸涼了下來,沒了起初的那股心氣兒。索性放棄搭車的念頭,一門心思琢磨起靠自己的兩條腿,到底能不能丈量完這漫長又未知的歸家路。他沿著蜿蜒曲折的小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四周夜色愈發濃稠,像是打翻了墨水瓶,將世界染得漆黑。偶爾幾聲蟲鳴從路邊的草叢裏傳出,在寂靜夜裏突兀又清亮,反倒襯得夜愈發幽深寂靜。月光冷冷地灑在路麵,像是鋪上了一層白霜,給這孤獨的獨行添了幾分清冷與淒涼。
這一路,楊威走得極為艱難,雙腿像是灌了鉛,每邁出一步都要費好大的力氣,腳掌磨出了水泡,刺痛感順著神經往上傳,可他隻能咬著牙堅持。等雙腳終於邁進家門,時針已無情地快指向夜裏十一點。家中早就亂成了一鍋粥,楊均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裏來回踱步,地板被他踏出一連串急促又雜亂的聲響。朱珍癱坐在沙發上,眼睛哭得又紅又腫,手裏攥著手機,嘴裏不停念叨著擔心楊威出了什麽意外,電話怎麽打都打不通,聲音帶著哭腔,滿是揪心的焦急,兩人心急如焚。
還是楊威的好友林平豐接到楊均的求助電話,電話那頭慌亂又急切的聲音,讓他二話不說,披上件外套就跨上摩托車,“突突突”地衝進深沉夜色。他先是風風火火地趕到縣城,把大街小巷跟梳篦子似的尋了個遍,眼睛瞪得溜圓,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人的角落。接著又馬不停蹄地奔向東鎮,沿途隻要瞅見個身形跟楊威相似的身影,就扯著嗓子大聲呼喊,那聲音在寂靜夜裏傳出去老遠。不僅如此,他還掏出手機登錄qq空間,心急火燎地一股腦添加了楊威不少好友,逐個發消息打聽楊威的行蹤,手指在屏幕上點得飛快。隻是林平豐怎麽也想不到,自己騎著摩托車沿著平坦寬闊的大路狂飆,心急火燎找人,楊威卻悶頭沿著蜿蜒曲折的小路,一步一步朝著家的方向艱難挪著。這場陰差陽錯的尋人,衍生出一籮筐讓人哭笑不得的笑話,在日後提起時,依舊能惹得眾人捧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