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攢家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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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南華亭港。
    柳師師遙望著眼前無垠汪洋,喟然歎道:“往昔隻道造船需費錢財,卻未料竟至如此境地。這哪是造船啊,我瞧你一車車往此處運銀子,心疼死我了!”
    “哈哈,不錯!知道心疼家中錢財,倒有幾分賢妻模樣。” 陸萱戲謔道。
    柳師師白她一眼,恨恨道:“你這敗家子!我向你討要些許錢財,好似要你命一般,可你給那些工匠銀子時,連眼皮都不眨一下。還有那造船材料,非得是南洋運來柚木嗎?平常不都是用杉木、鬆木嗎?哪怕用樟木也成啊,江南這等木材要多少有多少。大老遠跑去南洋弄柚木,我瞧那造船工匠定是在誆騙咱們,待我去給他些厲害瞧瞧,定要他說出實話。”
    “你回來!都快當娘的人了,怎麽還這般孩子氣?咱們造的可是海船,並非內河小船,你不是看過江南船運的企劃案麽?造好船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前往南洋摸清那裏的狀況,而後武裝販運香料。如此,那南洋柚木自是上佳之選,耐腐蝕,能抗海水侵蝕與白蟻、船蛆等蛀食,還不易變形,這點小錢不算什麽。再者,我已吩咐工匠鑽研複合木,想必不久便能有成果,你莫要因小失大。” 陸萱微嗔道。
    “小錢?你可真有氣魄!數百萬兩白銀往裏拋,如今我連船的影子都未瞧見,你這心得有多大。” 柳師師甚是無奈。
    陸萱搖了搖頭,笑道:“罷了罷了!知道你心疼錢,來我這兒發牢騷,現在可舒坦些了?”
    “唉!這得耗費多少銀子呀!咱家即便家大業大,也經不住這般折騰呀。我見你一日三餐極為簡樸,晨起僅食一碗白粥與鹹菜,你這是要做什麽?” 柳師師嗔罵不止,眼眸之中滿是對陸萱的疼惜。
    “我近些時日體態豐腴了不少,可不能再肆意飲食了,不然待楊炯歸來,恐要嫌棄我了。” 陸萱微笑著回應。
    柳師師聽聞此言,目不轉睛地凝視陸萱許久,緩緩開口道:“我這便啟程趕赴蜀地,往孔雀國與青塘之地販賣私鹽,定要將你照料得白白胖胖。楊炯那廝若是敢有半分嫌棄你的意思,我定不會輕饒他。”
    言罷,柳師師轉身便欲離去。
    “你給我站住!” 陸萱趕忙一把抱住柳師師,嗔怪道:“莫要發瘋!你現在身懷六甲,孕吐得如此厲害,怎可長途跋涉?你想氣死我嗎?”
    “那你想怎樣?你這般作為,分明是在逼我,每日給我準備珍饈美饌,你自己卻節衣縮食。往日見你一日換三套華服,如今三日都不見你換裝,我看你便是故意氣我!” 柳師師掙脫陸萱的懷抱,氣鼓鼓地轉身背對她。
    陸萱好笑地望著這如小孩子般的柳師師,驀地發覺她有時當真可愛至極。無怪乎她與楊炯那般嬉鬧,甚至險些拉著楊炯謀反,楊炯卻依舊對她寵溺有加。柳師師這人別看有時好似小魔女一般,可一旦認定你的好,雖嘴上不言語,心底卻都會銘記。陸萱深知柳師師自覺無法幫助她,方才這般使性子發脾氣。
    念及此處,陸萱拉著她打趣道:“是姐姐的不是,要不往後我避開你用早膳?”
    “陸萱!!!” 柳師師柳眉倒豎,怒聲高呼。
    “哈哈哈!好啦好啦,莫要生悶氣了。” 陸萱嬌笑著攬住她,輕聲撫慰。
    柳師師瞥了她一眼,低聲道:“我不白吃家裏的飯!日後我與你一同用膳。”
    “不行!你腹內懷著相府的子嗣你不知道?你多年奔波在外,身子骨能好到哪裏去?我已讓寶寶備下些阿膠、人參、雪蓮,皆是她家的極品之物,她自會為你安排膳食,往後這些物件絕不可間斷。” 陸萱不容置疑地說道。
    “你莫非要將我補死不成?我身子硬朗得很!無需你這般操心。” 柳師師跳腳叫嚷。
    “哼,你如今的身子可由不得你做主,寶寶說了才算,有她在,你便是想死也難。她讓你吃何物,你必須給我不打折扣的都吃了,否則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你……” 柳師師怒目而視。
    “你什麽你?我是相府大婦,楊炯不在你就得聽我的!” 陸萱冷哼一聲。
    “你欺人太甚!” 柳師師本想破口大罵,可她也知道陸萱是為自己著想,這罵人的話語終是難以出口,無奈隻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生起悶氣來。
    陸萱見狀,頗感無奈,有時真覺得柳師師和小孩子一樣。你放她出去闖蕩,她能獨當一麵;將她拘於家中,卻日日與你糾纏。就她這撒嬌耍賴的手段,讓陸萱全然沒了脾氣。此刻陸萱才明白楊炯為何被柳師師拿捏得死死的了,就這般手段,莫說男子,便是自己這女子也難以招架。
    “起來,地上涼。”
    “哼!”
    陸萱白了她一眼,湊到她耳畔悄聲道:“莫要耍賴,晚間許你飲一口啤酒。”
    柳師師眼眸驟亮,滿是驚喜地望向陸萱,那水汪汪的大眼睛裏盡是期待。
    “新釀的花香啤酒,我昨日才嚐過!嘖嘖嘖!” 陸萱故作回味之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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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師師一躍而起,她已近半月未曾飲酒,見陸萱這般模樣,瞬間勾起了饞蟲,小聲道:“兩口行嗎?”
    “你別得寸進尺!”
    “那啤酒比米酒還寡淡無味,與甜水沒區別!” 柳師師委屈地嘟囔。
    “你若再這般耍賴,我一口都不許你喝!” 陸萱威脅道。
    “哼,你且等著!待我誕下孩兒,全都丟給你照料!” 柳師師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舍得就行!”
    “哼!”
    陸萱白了她一眼,繼而神色凝重道:“有一點你說得在理,咱們如此繼續下去,相府即便家大業大,也經不住這般折騰。再如何節省,也難以生財,要盡快尋思些開源之策。”
    “有什麽好想的?我早說過,回蘇州去,一腳踹翻那蘭陵蕭氏,李淑竟敢搶咱家的船運生意,我看她是昏了頭!” 柳師師氣呼呼道。
    “好了好了!都說了,她搶去便給她!兩百萬兩的小錢生意,權當買她的貞潔罷了!她若想要,便給她。如此一來,相府也算不欠她分毫。日後楊炯也不用再受她要挾,她自甘折損身價,我求之不得。” 陸萱眼眸中的寒意一閃而過,滿是不屑。
    “你可真行!在長安,五千兩便能為一名花魁贖身!她李淑竟如此金貴?能抵四百名花魁?” 柳師師吐槽道。
    “畢竟她是大華第一美人,還是公主,我出得起這銀子,便當是楊炯……”
    “哎哎哎!咱倆這般說話是不是太過刻薄了?” 柳師師趕忙製止陸萱接下來的話語。
    陸萱沉默片刻,而後點了點頭:“好像是有那麽一點,還是莫要再提她了,弄的咱倆跟潑婦罵街一般,失了身份。”
    “還是談談你那開源的想法吧!” 柳師師也不願在這話題上過多糾纏。
    陸萱沉默半晌,而後鄭重其事道:“師師,我再對你言明一次,你定要將這話銘記於心。李漁守持家業,我謀劃後路,而你則是咱家最後的退路,是絕境之中最後的抉擇。你要明白,一旦咱家遭遇重大變故,你便是全家最後的依仗,所以你要有耐心,要沉得住氣,你手中掌握著咱家所有人的性命。平日無事之時,有我們在前頭遮風擋雨,一旦我們難以支撐,便該你挺身而出護佑全家了。”
    “我……我知道。”
    “不!你知道得還不夠清楚!楊炯和相府為何選定你而不是別人,你以為僅是楊炯寵溺你嗎?或許有此緣由,但更多的是看重你有情有義的性子,看重你堅韌謀事的過往經曆,你便是咱家的最後一道防線,你務必要堅守好。” 陸萱神色凝重地說道。
    “嗯!” 柳師師未再多言,玉手輕輕摩挲著自己的小腹,重重地點了點頭。
    陸萱見她這般模樣,也不再多言,拉著她走下山坡,低聲道:“你莫要心疼錢財,這些皆是前期必需的投入。你不是已將白蓮教眾安插進造船廠了麽?他們便是咱們的倚仗,待日後他們習得工匠的造船技藝,還不都由咱家說了算?終究是為自家人花費,沒什麽可心疼的。再者,就華亭知縣丁凜那克己奉公的品性,咱們若不讓他治下的百姓掙得銀錢,他豈會將華亭港的歸屬權賣給我們?”
    “哼,他以為他是誰?戶部已然答應的事,他一個小小知縣竟敢如此拿捏?若非呂祖謙看重他的品行,想要提拔他,就憑他那不知變通的性子,遲早要惹出禍端。” 柳師師恨恨道。
    “你呀!淨說氣話。大華疆域遼闊,所需官員眾多,清官本就稀少,既清廉又一心為公、為民謀利者更是鳳毛麟角,咱家向來敬重此等人物,況且他也是為民謀福祉,不過是多花費些錢財罷了。” 陸萱勸慰道。
    柳師師聞言,歎道:“他不給你顏麵倒也罷了!我也不至於這般惱怒,可他是否太過嚴苛了些?他自身清廉也就罷了,為何要求自家妻兒也跟著吃苦?這是何道理?他的妻子分明是富商家的千金,人家娘家送來的接濟都拒不接受。你可知道,他女兒年僅五歲,昨日我前去探望,一個糖葫蘆都饞了許久,哪有這般做父親的?”
    陸萱聽聞此言,也是輕歎一聲,道:“清廉之官不好當。他要管束下屬官吏,便需以身作則,若自身盡享榮華富貴,誰還會認他是個清官?為防他人說三道四,他唯有這般要求自家親人。”
    “這是什麽謬論?非得如此才能做好官嗎?老爺子的那些門生,哪一個不是好官?他們在地方皆是為民作主、富民強邦的能臣,也未見他們這般行事。” 柳師師大為不解。
    陸萱聞言沉默不語,見路旁有一售賣糖葫蘆的小販,走上前去,買了三串,遞給柳師師一串,道:“為官之道形形色色,丁大人出身貧寒,毫無依傍,也無老爺子這般人物教導他,更無人為他鋪路撐腰,他隻能在官場獨自摸索。正因如此,他年近半百卻依舊隻是個縣令,呂師兄不願見他在這華亭縣虛度光陰,待咱們將華亭發展起來,他也算有了卓著政績,屆時提拔他入朝堂,他自己也不會太過抵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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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麻煩!若楊炯在此,定會指著他鼻子將他罵醒!” 柳師師咬了一口糖葫蘆,恨聲道。
    “隻許吃三個,莫要貪嘴!” 陸萱不想與她爭辯,叮囑道。
    柳師師冷哼一聲,一咬牙,將口中的糖葫蘆囫圇咽下,而後張開嘴,迅速往嘴裏塞了三顆糖葫蘆,將腮幫撐得鼓鼓,得意洋洋地望著陸萱:“我就呲……四個!”
    “你作死呀!” 陸萱氣得直跺腳,急忙上前拍打她的後背,生怕她不慎噎著。
    兩人在大街上,一個奮力拍背,一個嘟著嘴死活不肯吐出,這般滑稽的場景還未持續多久,一陣嘈雜聲便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誰給你買的糖葫蘆?”
    “我……”
    “你娘給你月錢了麽?是不是那些小吏給你買的!”
    “嗚嗚嗚~!”
    “哭什麽哭!說話!”
    柳師師見此,一口吐出三顆糖葫蘆,奪過陸萱手中的兩串糖葫蘆,快步走上前去,大聲道:“你嚇唬自家孩子作甚?我給她買的,有本事你去嚇唬那些刁民!不過一根糖葫蘆而已,你發哪門子邪火!”
    說著,柳師師抱起小女孩,溫言撫慰道:“莫哭莫哭!姐姐給你買了兩根呢!此次特意給你帶來的,拿著!”
    “你莫要看他!日後你住我家,姐姐養你!哼,不和他一同受苦!” 柳師師母愛泛濫,抱著小女孩便要離開。
    陸萱見此,搖頭苦笑,朝著眼前的丁凜施了一禮,道:“丁大人,我妹妹見孩子想吃糖葫蘆,便買了幾根,不必這般大動肝火。”
    “陸姑娘,這糖葫蘆若是你所贈,那本官便更不能收下!你如今乃是華亭港的最大承建人,我若今日收了你的糖葫蘆,明日便會有珍饈美饌,後日便會有美玉珠寶,不久之後便是金銀田宅,此例斷不可開!”
    “你當真是病得不輕!你想得倒美,還金銀田宅!我家為給華亭港的工人發放工錢,自家都快揭不開鍋了,哪有閑錢送你!” 柳師師沒好氣道。
    “如此便好!陸姑娘,這是六文錢,是本官為女兒買糖葫蘆的錢。” 丁凜從滿是補丁的官服中掏出一個布袋,仔細數出六枚銅錢,便欲遞給陸萱。
    陸萱擺了擺手,認真道:“丁大人,小女子在家之時,相爺常教導我,大行不顧細謹,大禮不辭小讓,小女子愚笨,不知丁大人可否為我解惑。”
    丁凜聞言一怔,哪能不知陸萱是在委婉相勸,莫要太過在意這些瑣碎小節,可他丁凜為官多年,非但大節無虧,小節亦是嚴謹恪守,怎會因一串糖葫蘆而壞了規矩。
    念及此處,丁凜高聲道:“賄道一開,輾轉滋厚,鞭靴不已,必及衣裘;衣裘不已,必及幣帛;幣帛不已,必及車輿;車輿不已,必及金璧,利於小者必害於大。望陸姑娘體諒。”
    陸萱見此,長歎一聲,道:“丁大人,你難道想在這華亭當一輩子知縣?大華廣袤無垠,四處貪官汙吏多如牛毛,你難道不應成為那剛正不阿的獬豸,以無畏之姿掃蕩官場汙穢嗎?你既有清正之心,便當以大義之舉,解民倒懸,而非糾結於些許繁文縟節,徒然辜負自身的才華與抱負,錯失那撥亂反正、建功立業的良機。”
    丁凜擺了擺手,將銅錢置於府衙門前的石雕獬豸口中,朗聲道:“吾誌之所向,不在仕途顯達,而在為民效力,以盡己責。”
    言罷,沉聲道:“丁秀筠,你功課可曾做完?”
    柳師師懷中的女孩聽聞父親問訊,自柳師師懷中躍下,怯生生地朝著府衙走去。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柳師師氣得直跺腳。
    陸萱長歎一聲,道:“走吧!人各有誌,咱們盡快將華亭發展起來,讓老爺子設法將這丁大人調往禦史台,交由皇帝去頭疼吧!”
    柳師師氣鼓鼓地跟著陸萱未行多遠,驀地驚呼一聲,快步奔回府衙的獬豸石雕前,拿起那六文錢又折返回來。
    “你……這是為何?” 陸萱滿臉疑惑。
    “攢家當。”
    “你可真行!這六文錢明日給我買鹹菜去吧!” 陸萱沒好氣道。
    “你不是嫌自己胖嗎?”柳師師調侃道。
    陸萱翻了個白眼:“你攢夠了家底,是想搶奪我大婦的地位嗎?”
    “我可沒那興致!一天天累得要死!”
    “既知我辛苦,日後便少氣我!” 陸萱哼道。
    “我偏不,我就愛氣你!”
    “你個死妮子,今晚別想喝到一口啤酒。” 陸萱咬牙切齒道。
    柳師師聞得此言,如遭雷擊,瞬間變了臉色,賠笑道:“好姐姐,我要喝酒。”
    “哼,沒有!”
    “賣布的!你別得寸進尺!” 柳師師跳腳大罵。
    “嗬!好好好!好個賣布的!我看著你戒酒,這輩子你都休想再沾酒!”
    “啊!要命啦!”柳師師悲痛高呼,抱著陸萱一路嬉鬧,終是消失在了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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