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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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時辰過去,楊炯瞧著已然換好衣衫,卻仍遮不住那烏青眼眶的二人,心中暗覺好笑,卻又使勁忍住。見她倆挨著自己坐下,楊炯無奈輕歎一聲,問道:“都不氣啦?”
    “哼!” 二人同時出聲,腦袋一扭,各自瞧向別處,誰也不看誰一眼。
    “我可真是服了你們倆,在興慶府的時候不還好好的嘛,怎麽到這兒就鬧得要死要活,有多大仇怨啊?” 楊炯邊搖頭,邊剝著剛煮好的雞蛋。
    李瀠一聽,轉過頭來,怒目圓睜:“楊炯,你知不知道,就因為她,我精心謀劃的興慶府計劃,如今隻剩李嵬名一人在苦苦支撐。就因為她,簡若差點沒被嚇死;就因為她,在興慶府最緊要的關頭,我還得親自跑來找你。這一切,可都拜這妖女所賜!”
    “哼,自己沒本事,少在這兒找借口。” 耶律南仙嘴角一勾,冷笑一聲反駁道。
    楊炯一手拿一個雞蛋,徑直按在二人額頭,邊滾邊說:“兩位公主,鬧也鬧了,打也打了,能說正事兒了吧?”
    “叫女皇!” 二人異口同聲,瞪大雙眼朝楊炯喊道。
    楊炯冷笑一聲,手上加了些勁道,罵道:“想當女皇是吧?行啊,你,咱們領著這五千兵,立馬扯旗造反,殺回析津府,宰了耶律光,我讓你做真正的女皇。還有你,咱們現在就走,啥都不管,直接領兵回長安,誰要是敢反對,殺無赦,一路殺到沒人敢吱聲,我親自扶你登基。”
    “嘶 ——!你輕點!” 二人被雞蛋滾得呲牙咧嘴。
    “哼,還有臉叫。瞧瞧你們倆現在這模樣,好歹是公主身份,一點儀態都不顧了,你手底下的人,還有你妹妹,可都在旁邊瞧著呢,成何體統。” 楊炯緊繃著臉,手上力道稍減,語氣依舊冷冰。
    這二人都是聰明人,鬧夠了,被楊炯這麽一罵,雖說心裏還有氣,卻也明白眼下有更要緊的事兒得辦。她們太了解楊炯了,平日裏不管怎麽折騰,楊炯都會讓著、哄著,可也得知道個分寸,不能沒完沒了地鬧,尤其在大事麵前。偶爾鬧鬧、耍耍性子,那是表明態度,要是一直鬧下去,那可就是蠢女人的行徑了,除了傷感情、惹人厭,啥好處都撈不著。
    這不,原本最能折騰的兩位公主,這會兒紛紛扭過頭,一聲不吭,任由楊炯拿雞蛋在臉上滾著。
    “你別拿我說事兒,我支持我姐!” 李澈一直站在大梨樹下,見楊炯拿自己訓姐姐,一下子跳了出來反駁。
    楊炯臉色一沉,看向李澈,低聲喝道:“你給我過來!”
    “過來就過來,凶什麽凶。” 李澈被楊炯冷峻的模樣嚇了一跳,低著頭小聲嘟囔。
    “誰讓你跟來的?你知不知道我跟你姐要做什麽?要是出了意外,你可是咱家最後的獨苗,你跟著來能幹啥?啊!” 楊炯冷聲嗬斥。
    “我能幫你們,我功夫好著呢。” 李澈不服氣地頂嘴。
    “你能幫個啥!上頭那麽多姐姐哥哥,還有我這個姐夫,哪輪得到你幫忙?趕緊回興慶府去,我已經安排了人收攏西夏的道統,門派給你遷到興慶府,往後你就是西夏上清派掌教。” 楊炯寒聲說道。
    “我不!你憑什麽安排我!”
    “你閉嘴,姨娘不在,你姐心疼你不舍得說,那這事兒就得我來管!” 楊炯怒吼。
    李澈被這一吼,眼淚嘩地一下湧了出來:“你欺負我!你憑什麽不讓我給娘報仇?你憑什麽!”
    李瀠見此,心疼得厲害,狠狠瞪了楊炯一眼,起身抱住這個不遠千裏尋來的妹妹,輕聲哄著:“你姐夫也是為你好,他怕那人最後使出什麽陰招,把你也…… 。你回了興慶府,那兒離得遠,有李嵬名護著你,我們才能放心,是不是?”
    李澈淚眼模糊,抬眼望向三姐,哽咽著說:“我想娘親了,我也想長姐了,還有二哥,四哥,我都還沒見過九姐姐呢。”
    李瀠聞言,心頭一酸,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小丫頭,他倆沒本事!就會欺負你這個小孩子,來,到姐姐這兒來!姐姐保你周全,想見你九姐姐還不容易,跟我回大遼,我帶你去。” 耶律南仙一把拉過李澈,親昵地說道。
    “你別搗亂。” 楊炯沒好氣地說。
    耶律南仙白他一眼,嗔罵:“你也太小家子氣了,西夏那地方都打得稀巴爛了,還能有啥道統?小丫頭,跟姐姐回大遼,姐姐送你一處洞天福地,讓你開宗立派。”
    李澈一聽,愣在那兒,抹了抹眼淚,有些不知所措。
    “千山怎麽樣?風光旖旎,幾千座像蓮花似的山峰,看著就讓人舒坦。怎麽不說話?不喜歡?那醫巫閭山呢,山勢雄偉,峰巒疊嶂,那可是我大遼皇室的皇陵所在地,封你做護國國師,威風得很。不想做國師?還有赤山,五峰環繞,四季分明,環境清幽,最適合修行啦。”
    耶律南仙說得眉飛色舞,看樣子是非要把這小姑娘招攬到手不可,見李澈一直不吭聲,心裏也有點摸不著頭腦,便半開玩笑地說:“小丫頭,你可別太貪心,這些都不喜歡,難不成是看上長白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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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李澈無助地望向李瀠。
    李瀠瞪著耶律南仙,像隻護崽的老母雞,把李澈擋在身後,罵道:“你搶我妹妹!”
    “哎,是你自己沒本事,小丫頭這麽厲害,你們卻非打著為她好的旗號,要把人家趕回興慶府,你這當姐姐的,可真不稱職。” 耶律南仙雙手抱胸,嘲諷地說。
    “好了,都別吵了!” 楊炯大吼一聲,止住了這亂糟糟的局麵。
    而後看向李澈,說道:“不許任性,乖乖跟在我身邊。”
    “好!” 李澈眼睛一亮,喜笑顏開,大聲應道。
    楊炯也不多廢話,直接說:“事不宜遲,趕緊講講長安的情況,咱們得趕緊商量出個計劃。”
    李瀠重新坐下,開口道:“我揀要緊的說。野利遇乞圍攻長安,在渭河遭到二弟的千牛衛阻擊,剩下不到十萬兵力。二弟遭人暗害落水,下落不明,長姐讓內衛誅殺了宋國公章凡,剩下的千牛衛退回京城。種種跡象表明,這都是皇帝的手筆。”
    楊炯點頭,附和道:“應該是,太原府知府換成了一個姓段的官員,看樣子皇帝這是一邊想法子除掉李泌,一邊動手清理李泌在北方太原、真定兩府的勢力。”
    “什麽應該,就是你們皇帝幹的!安撫司查過給野利遇乞報信的那個人,一點線索都沒有,周邊壓根兒沒這號漁民。真定府的官員早就換成從別的府調來的流官了,還都是連跳三級提拔上來的,不是你們皇帝還能是誰?” 耶律南仙在一旁沒好氣地插言。
    “好你個妖女,你對我真定府是惦記好久了吧,我看這真定府都快被你滲透成篩子了!你打算啥時候動手啊?啊!” 李瀠跳起來,怒視耶律南仙。
    “楊炯,你管不管這瘋婆子?” 耶律南仙冷眼看向楊炯。
    楊炯輕歎一聲,把李瀠拉著重新坐下,勸道:“南仙能做到這份兒上,那是她有能耐,她是大遼公主,各為其主,別這麽說她,當務之急是解長安之圍,別的事兒以後再說。”
    耶律南仙得意地一笑,仰著頭看向李瀠,嘲笑道:“瞧見沒,這才叫格局,就你這小肚雞腸的樣兒,還想當女皇?我勸你還是買個好枕頭,做夢去吧。”
    “你少說兩句!” 楊炯沒好氣地瞥向耶律南仙,轉頭問李瀠:“長安真要被攻破了?”
    “嗯,三天前就有這苗頭了。” 李瀠也懶得再吵,輕聲應道。
    楊炯皺起眉頭,沉思許久,怎麽都想不明白,十萬大軍圍困,長安城內有八萬精銳,猛將如雲,糧草充足,城牆又高又堅,咋就快被攻破了呢,難不成野利遇乞是兵仙下凡?
    李瀠瞧楊炯這模樣,就猜到他是想不通長安為啥這麽容易就要被攻破,當下便直言:“野利遇乞圍困長安將近十四天,第七天的時候,長安西北門金水門在西夏奸細的內應下被打開,野利遇乞領著五千兵趁夜入城,不到一炷香工夫,他剩下的那五萬軍隊依次入城,結果被城中禁衛軍圍困在烏龜潭。
    據說二狗料事如神,領著五千人,在烏龜潭埋伏了許久,野利遇乞剛一到,兩邊就打起來了。野利遇乞察覺中了埋伏,拚死突圍,丟下五千具屍體,還劫掠了北城的百姓,逃出了長安。
    如今的局勢是,野利遇乞四萬五千人把長安九門堵得死死,長安的精兵加起來不到四萬,眼下野利遇乞截斷了長安所有水道,還在各個方向大張旗鼓地挖地道。今天是第十四天,我估摸著野利遇乞已經知道興慶府被攻下的消息,我就怕他故意在長安散播瘟疫,禍亂全城。”
    楊炯一聽,氣得猛地站起身,在院子裏來回踱步,隨後雙目通紅,嘶吼起來:“荒唐!荒唐透頂!西夏奸細打開長安金水門?當我是傻子啊!西夏都被我滅了,軍機堂是李嵬名當家,他野利遇乞能指揮得動什麽內應?長安內衛、皇城司的人都是吃幹飯的嗎?長安守備是在幹什麽?內應開門,我打了這麽多仗,就碰上過一回,那還是南仙謀劃了十數年的結果,他倒好,說有內應就有內應,真當全天下人都是傻子嗎?
    八萬精銳守不住一個金水門,主將是誰?是誰!我現在真想一刀砍了他!還有,說什麽五千精銳事先埋伏在烏龜潭,他要是這麽神,皇帝還用得著費這麽大勁兒給他造勢?有這料事如神的本事,直接去清微派當祖師爺得了!操!演戲都演不像,那蠢貨帶五千人都藏不住,還讓野利遇乞跑了,還劫掠了北城百姓!留著這種蠢笨如豬的家夥有什麽用?啊!功勞送到嘴邊都接不住,真該千刀萬剮!真該千刀萬剮!”
    楊炯在院子裏疾走如飛,一連串咒罵從牙縫裏迸出,字字如利刃。緊接著,他雙手握拳,指節泛白,手臂上青筋暴起,像一條條蚯蚓攀爬周身。突然,他衝向院牆,揮拳砸去,“砰” 的一聲悶響,磚石簌簌掉落,手背瞬間破皮滲血,可他卻渾然不覺。
    楊炯雙眼布滿血絲,那眼神仿佛要吃人一般,死死瞪著前方,胸脯劇烈起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整個人就像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憤怒得近乎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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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見此,都嚇了一跳,她們還是頭一回見楊炯發這麽大火,一時間都愣在原地,誰也不敢上前勸慰。
    恰在這時,盧和鈴從屋裏嫋嫋婷婷地走出來,瞧著楊炯,眉眼含笑:“姐姐這院子是惹你生氣啦?那牆我可是費了好大勁兒才補好的,牆根下還種著薔薇呢,你可別給踩折嘍。”
    一邊說著,一邊走到他身旁,拿出一方潔白的錦帕,輕輕替他擦拭手上的血跡,語氣輕柔,仿若嘮著家常:
    “我心裏一直琢磨,來年在咱家那邊牆根下種一溜兒白色的荼蘼。你是不知道,隔壁那老太婆,橫豎看我不順眼,老是不許我種。我心裏明白,她八成是瞧著咱家沒個男人撐腰,就想拿捏我。這幾日倒稀奇,她消停了不少,往常啊,每次碰麵,她那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我心裏慪氣,可又嘴笨,罵不過她。
    你要是早點回來,可得給我壯壯膽、撐撐腰。我盼著季春的時候,咱倆一塊兒把荼蘼種下去,為了這事兒,我夜裏翻來覆去地想,連做夢都夢到荼蘼開得一片雪白。不過,要是耽擱些時日,晚幾個月種也不打緊,我這院裏的梨花,仲夏的時候開得極好,雪白雪白的一片,風一吹,花瓣簌簌地落,就跟下花雨似的。這幾日,我還跟著旁人學著釀梨花春呢,你之前錯過了好時機,今年可不能再錯過了。”
    楊炯靜靜地望著她嬌豔的麵容,看著她用貼身的錦帕把手上的傷口包好,還俏皮地在上麵打了個蝴蝶結。聽著她如古鈴般澄澈悠揚的聲音,楊炯的心漸漸平複,望著她深情地說:“好姐姐,我……”
    “你是做大事的人,想做什麽就去做,姐姐永遠支持你。我給你包了角子餃子),在家好好吃頓飯,然後再啟程。” 盧和鈴輕輕笑著,拍拍他肩膀,轉身走進廚房。
    楊炯望著她遠去的背影,心緒漸平。
    深吸幾口氣後,重新走到石桌前,說:“南仙,你的五千兵,喬裝成乘風速運的鏢師和漕工,沿著真定府水道一路往下,在渭河上遊等我。承春,咱們三千人,走驛遞通道,消息務必封鎖嚴實,即刻出發。”
    “哎!我那五千精兵,可是留著給你打金上京的,我可不白給你幹活。” 耶律南仙撇撇嘴,沒好氣地說。
    楊炯似乎早有預料,輕聲道:“你弟弟不想家嗎?”
    耶律南仙一聽,先是一愣,隨即喜上眉梢,又驚又喜地看著楊炯。
    楊炯點點頭,繼而寒聲說:“他既然敢拿長安百姓當棋子,我就敢引兵宰了那狗東西。”
    “哈哈哈!好,楊炯,我答應你!” 耶律南仙放聲大笑。
    李瀠見狀,看向耶律南仙,冷聲道:“看好你的兵,要是幹出什麽齷齪事兒,可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哎,你這人怎麽說話呢,楊炯是我大遼駙馬,我還能害他不成?” 耶律南仙冷哼一聲。
    “狗屁的駙馬!你這妖女嘴裏就沒一句真話!”
    耶律南仙聽她罵自己,壓製許久的怒火噌的一下竄上腦門,跳腳回罵:“你個瘋婆子!我忍你好久了,我看你是欠揍!”
    “嗬,來呀!誰怕誰是狗!” 李瀠冷笑不止。
    耶律南仙也不含糊,揮拳就打。李瀠不甘示弱,抬腳相迎。
    李澈見此,急得直跺腳,大聲呼喊:“兩位姐姐,你們別打了!”
    “你叫誰姐姐!” 李瀠瞪向李澈。
    耶律南仙飛起一腳,咯咯直笑:“當然是叫我嘍!好妹妹乖,等長安的事兒了結,跟姐姐回遼,長白山送給你。”
    “她是我妹妹!” 李瀠怒喝,又揮一拳。
    李澈懵了,心裏暗自腹誹:“你們倆這花拳繡腿的,打來打去有什麽意思,除了把對方臉弄花,還能咋的?”
    “梧桐!洛瑤!別管她們,跟我吃飯去,吃完咱們還得趕路!” 楊炯懶得理會二人,直接拉著兩個丫頭走向廚房。
    身後石桌砰砰作響,喝罵聲不絕於耳。
    “你怎麽什麽都要跟我搶!”
    “什麽叫搶啊,你自己守不住,還怪我?”
    “啊~!我今天非打爆你的頭!”
    “來呀!怕你我就不是女王!”
    “我一會就讓你跪下叫女皇!”
    拳風呼呼,驚得雞飛狗跳,刹那間,小院裏塵土飛揚,喧鬧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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