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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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淑素來心性高傲,在楊炯手下雖屢屢被欺負,實則大半因她甘願低頭。於她而言,無論情分抑或利害權衡,楊炯皆是最特殊的存在。
並且,楊炯這人既能容她使小性兒,她亦肯為他收鋒芒。縱兩人糾葛千般複雜,終究是關起門來的私事,若旁人膽敢插手,她向來手辣如刀。
這般念頭轉過,她隻淡淡瞥過耶律拔芹與王修,目光凝在楊炯麵上,朱唇輕啟:“去了趟北地便招蜂引蝶,隻是這兩位小妾忒不懂規矩。不如送進宮裏,我替你好生調教?不出半月,保管溫順得像貓兒似的。”
王修自幼便深諳處世之道:新入一處,必先摸清利害脈絡。得罪何人會招來殺身之禍,討好何人能保平安,遠比巧言令色更是緊要。
自入楊家,李淑與楊炯的淵源,但凡族中核心人物皆能道出一二,她早將其中深淺摸了個透徹。
這般想著,王修冷笑一聲,分毫不讓:“既講禮數,怎不知寡婦門前是非多?整日纏著我夫君不放,難不成也想當妾室?可你連我家門檻兒都跨不進來,擺的是哪門子主母架子?”
李淑原本噙著笑意的眼驟然凝霜,眸光如淬了毒一般,一字一頓轉向楊炯:“若我殺了這兩個賤妾,你可要替她們找我報仇?”
耶律拔芹本就瞧不慣李淑作派,又聽王修句句拿 “寡婦” 刺人,李淑反以 “小妾” 嘲諷,可字字句句卻似是都紮在自己身上。
這般莫名情緒一起,她本就不是什麽吃虧忍讓的性子,當即怒喝一聲,貞潔衛刀出如電:“就你是公主?公主了不起?”
話音未落,刀鋒已裹著寒氣直取李淑胸口。
李淑立在原地紋絲不動,目光卻牢牢鎖著楊炯,聲線涼薄如冰:“內衛皆是百裏挑一的好手,她敢跟我動手?別說我沒提醒你,她這條命,不過是須臾之間。”
楊炯豈會不知這話分量?李淑的狠絕他早有領教,這女子既能對旁人下得了狠手,對自己更舍得剜肉剔骨。若耶律拔芹當真觸怒了她,待內衛動起手來,自己根本就攔不住,即便最後他殺了李淑報仇,那也沒什麽意義。
當下再不遲疑,長臂一攬將耶律拔芹護在懷中,俯身低語時溫熱氣息拂過她耳畔:“莫與她計較,她犯起渾來沒個輕重。”
耶律拔芹狠狠剜了李淑一眼,收刀時故意將刀鞘撞得 “哐當” 作響:“早說她腦子不清醒,我何苦跟個沒人疼的可憐人置氣?”
話音未落,尾音拖著顫顫的調子,似嘲諷又似撒嬌。
“我腦子有病?” 李淑咬著下唇,眼尾泛著薄紅,柔弱聲線裏裹著化不開的幽怨,“楊炯,你給我過來!”
王修蓮步輕移,玉指勾住楊炯衣袖,嬌嗔道:“夫君,婆婆還等著咱們回家吃飯呢。不相幹的人再鬧,難不成還能攔了咱們歸家的路?”
李淑深深望了楊炯最後一眼,喉間似哽著什麽,終究沒再開口。
她長袖一甩,轉身時裙裾掃過岸邊枯草,倒比來時更顯孤絕。
楊炯望著李淑的背影,眉頭輕皺,低罵了一聲甩開二女糾纏:“正事還沒問完呢,你倆且安生些!我去去就回。”
說罷提步便追。
王修與耶律拔芹對視一眼,望著楊炯匆匆離去的背影,王修咬著下唇喃喃道:“咱們... 莫不是闖了禍?”
耶律拔芹望著百步外刻意放緩腳步的李淑,冷笑一聲扯住王修手腕:“瞧你這沒出息的樣子!那女人分明是踩著碎步等他去追,你若沒膽子嗆聲,往後就收著些利嘴。”
“誰沒膽子了?” 王修甩開她手,杏眼圓睜,“我是怕壞了夫君的謀劃!給家裏惹麻煩。”
耶律拔芹聽了這話,審視的上下打量著這個嘴不饒人倭女,突然問道:“你好像很在意楊炯家裏對你的看法。”
“當然在意了!我在大華好不容易找到靠山,可不能輕易撒手!”王修聳聳肩,故意說些不著邊際的話來搪塞。
耶律拔芹嗤笑一聲,並不拆穿她的小心思,順著她的話道:“那你一會兒可要嘴甜些,莫要讓你婆婆厭你。”
“哼,說得好像你不在乎一樣!”王修輕斥一聲,突然轉過頭,捅了捅耶律拔芹的胳膊,挑眉問道,“哎,你準備的什麽禮物?”
“幹嘛?打探敵情?”
“什麽話什麽話!我是提醒你一下,別一會兒被我的禮物比下去,臉上無光也就算了,若是婆婆因為這事看輕你,你可別怨我!”王修突生一種好心當作驢肝肺的感覺,輕哼一聲再不想去理她。
“禮物在心不在貴,反正我身無長物,若是因為禮物被看輕,那我也沒辦法,大不了以後不來便是。”耶律拔芹無所謂的回應。
“你到底準備了啥?若是真沒錢,大可以找我,不用還,咱倆畢竟同一天入門,大是大非上還是謹慎點好。”王修看她這模樣,終是忍不住小聲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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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拔芹擺擺手,懶得看遠處的楊炯和李淑,徑直走上堤壩,悠悠道:“沒什麽,就一劍穗,稀鬆平常。”
王修聽了,也不好再勸說,回身看了眼楊炯,快步朝耶律拔芹追去。
且說楊炯追上了李淑,略顯尷尬的開口:“蘭陵……內個……”
“學子謀殺案不是我幹的,我沒那麽蠢。”李淑懶得跟楊炯矯情,直接進入正題。
“那是誰幹的? 我聽說京城各衙門都對這案子避之不及,就連顏夫子都給我挖坑讓我來查,聽說你跟李漟也早早離開了皇宮,我很不理解,這長安能有誰是你們都避之不及的?”楊炯終是將自己一直想不通的問題問出了口。
李淑倒是沒什麽遮掩,淡淡道:“這個事比較複雜,種種跡象都表明學子不是那些權貴所殺。此事表麵上是要針對李漟,但我這個她的死對頭卻一無所知。
這就說明,背後之人並不是單單針對李漟,而是想要通過學子被殺案來掀起朝堂爭鬥,逼著我跟李漟火並。你覺得誰嫌疑最大?”
楊炯聽了這話,皺著眉頭思索起來:若李淑沒有說謊,那從動機和獲利方來推算,一旦李漟代表的世家和簇擁李淑的寒門真的因為這事掀起大規模的爭鬥,因此獲利的勢力太多,這個還真不好猜。
當下,楊炯隻得一個個分析:“若你和李漟爭鬥,國家就會變得動亂,從大處著眼,周邊各國都會獲得喘息機會,也不用時刻擔心大華會突然對他們用兵。
所有,首先要確認是否有外部勢力介入。若是沒有,那從內部分析,幹這事獲利的人有很多。
首當其衝的就是李澤,聽說他正在四處招攬人才,發展勢力,積累名聲,若你們兩敗俱傷,此消彼長之下,作為先帝唯一的子嗣,他的地位將大大提高,甚至有一飛衝天之勢。
其次,顏夫子也有可能。
自從先帝駕崩後,先帝口頭承諾給他的安國公爵位,在中樞一直被我師兄以各種原因推諉,到頭來,他就領了個右相的職。而右相本該總領兵、刑、工三部,可兵部是李澤的自留地,工部被你跟李漟瓜分,他就剩下個刑部,保不準他等不及,想要以此來要挾你和李漟讓步放權。
另外,萬和宜和康白已經卸去了軍職,隻是領了個顧命的大臣的頭銜,雖然朝章規定軍國大事需要他們複核,但哪些事大,哪些事小,還不是你和李漟說的算。所以,他們也有作案動機,將你和李漟的勢力稀釋分解,他們就可有所突破,也可再次領兵。”
“還有呢?”李淑聽了楊炯的話,輕笑著追問。
“還有?”楊炯滿是疑惑。
李淑搖搖頭,桃花眸遠眺湖麵,悠悠道:“老太君你忘了?”
“啊?她沒必要吧!她家目前已經是大華第一將門,手握神符、神策、青龍三個禁軍衛,雖然神符衛被拆分打散成了青龍衛,可番號沒撤呀,這就意味著她隨時都可以再次招兵。天波府現在首要的任務是默默發展和牢牢控製這三個禁軍衛,沒必要故意招惹你和李漟吧。”楊炯眉頭皺成一團,一臉的費解。
李淑輕輕頷首,又搖了搖,分析道:“你說得很對,但是你沒從一個女人、一個母親的角度想問題。天波府想要傳承百年,楊朗就得召回,不然他隨時都可能出現意外,導致天波府絕嗣。問題的關鍵就在於,無論是朝規還是公卿,絕不可能允許長安周邊出現三個禁軍衛,還都是天波府指揮的軍隊。
那老太君該怎麽做?無非就是挑頭做將門領袖,用各種方法削弱我跟李漟手中的權力,聯合萬和宜、康白,將大華變成個軍政府,這不就是她的動機嘍。”
楊炯聽了這分析愣在原地,旋即麵色陡然一冷,寒聲道:“若真的是他們,我不介意立刻宰了楊朗!大華絕不允許出現軍政府,現在國家太平,正是該休養生息的好時機,若讓他們將門掌權,大華必將陷入永無休止的戰爭泥潭。”
李淑輕笑一聲,對楊炯的話不置可否,繼續問道:“還有呢?”
“還有?!”楊炯聲音提高了幾分,實在想不出還能有誰可作這局棋的棋手。
李淑見他這驚訝模樣,也不再賣關子,直接道:“餘下的可稱為第三代外戚派,比如崔穆清的崔家、比如李清、比如皇太後。
她們的目的也很簡單,我跟李漟的權力越來越大,我和你要七月七大婚,李漟跟你的關係人盡皆知,你父親權勢滔天,如此看來,最後他們的孩子真的能順利下生並成為皇嗣嗎?若是你,你會不會心裏打鼓?會不會想方設法的削弱我跟李漟手中的權力,搞臭我們的名聲?”
楊炯這下算是徹底明白了,這一樁學子謀殺案,最初的凶手現在顯得已經沒那麽重要,無論凶手是誰,眼下的局麵都已經脫離了他的設想和掌控。
並且,隨著事情的發展,以上這些人和勢力,都可能或多或少的參與進來,都希望借此案件為己謀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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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麽三法司越查越亂,越查越不敢查,實在是這局棋的棋手太多,完全不知道該查誰,從哪下手。
而李漟和李淑顯然也知道自己被人做了棋子,於是紛紛選擇沉默,遠離是非,躲在暗處靜觀其變。
這案子牽扯如此之大,以學子案開局,以世家寒門之爭都為眼,各方勢力紛紛出手,各懷鬼胎,各有所求,也難怪無人敢接,無人敢查。
想明白了這些,楊炯便有了初步的計劃,首先要去白虎觀跟老爺子碰個頭,了解下事情全貌。其次再去宗人府見見那些被當做棋子的勳貴,最後才能根據局勢落子,不然沒個方向,總有一種盲人摸象之感。
李淑見事情說的差不多了,當即轉過身,綻出一抹令百花都黯淡的微笑:“現在還覺得我腦子有問題嗎?”
楊炯氣息一滯,他發現自己跟李淑相處好像是在跟兩個人交流一般,就此時的李淑而言,跟自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大氣溫婉,言笑晏晏,舉手投舉間自成一道風景。
可之前的李淑卻完全是截然相反的感覺,總覺得跟那個人說話非常壓抑,且最後的結果總是會變得歇斯底裏,一地雞毛。
如今見李淑跟自己玩笑,楊炯隻得滿是歉意道:“哄小女人的戲言,你別見怪。”
“哼,跟我道歉!從小到大,你還是第一個說我腦子有病的人!”李淑許是無人陪她說話的緣故,這說話的語氣竟然帶著幾分撒嬌和耍賴的意味。
楊炯也是第一次見李淑如此,當下隻能順著她,故作鄭重道:“公主殿下恕罪,小生口無遮攔!他日定當登門謝罪!”
李淑見他故意擠眉弄眼的搞怪模樣,噗哧一笑,剛要再調笑幾句,卻見那兩位女子正朝這邊走來。
李淑心下一歎,當即輕笑一聲:“歡迎回家!”
語罷,瀟灑轉身,腳步輕快的沒入了層層綠柳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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