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7章 白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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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複將機關掩好,與譚花匆匆離了壓樊樓,一路沉吟不語。
譚花性本颯爽,見狀捺不住道:“我這便回去召集皇城司人馬!麾下一千人裏,絕頂高手五人,高手三十,登堂入室者三百。你再調麟嘉衛來,咱們合圍出雲觀,將這群人一鍋端了!”
楊炯回過神來,苦笑道:“你可知朝廷為何設鎮武司、行新政改革?”
譚花白他一眼:“誰懂你們那些彎彎繞!我隻知敵人齜牙,便要打落他滿口牙!”
楊炯牽著她行至蘭蔻坊後門,尋了處僻靜雅室,一麵翻箱倒櫃,一麵道:“大華積弊深重,尤以基層治理為最。往昔皇權隻達州縣,難及鄉村,越是偏遠之地,縣令越易一手遮天,成貪腐淵藪。
鄉村治理全賴宗族、士紳與武林門派,三方製衡間雖得微末平衡,卻常因利益爭鬥或聯手抗上。從前外患深重,朝廷尚可睜隻眼閉隻眼,如今邊患漸平,這病根便格外刺眼。”
見楊炯取出兩張人皮麵具,又擺弄些奇巧瓶罐,譚花雖疑竇叢生,仍耐著性子問:“長此以往,朝廷權柄豈非要被蛀空?”
“正是為此!” 楊炯取了張麵具覆在她臉上,指尖輕拂褶皺,“石師兄新政的要害,便是增強基層流動性,縣令三年一遷,防其與地方勾連;更要在全國設私塾,由太學培育先生,國庫撥款開蒙,破士紳教化壟斷。
李淑設鎮武司,雖起初是固權無奈之舉,如今看來倒也暗合時宜,鄉村黑處,終究需武林人去彈壓。”
楊炯語氣漸緩,目光灼灼:“簡而言之,便是遷縣令、興教化、收武林。然此三策皆非一蹴可就,需徐徐圖之。若過於操切,必引激烈反彈,關乎新政存亡。
故當以遷縣令為主,穩住士紳,收編武林為輔,主次分明方為正途。若依你言圍殺出雲觀,空出的勢力便會被中立派填補。那些人精怎會坐以待斃?必聯絡士紳叛亂,屆時朝堂的士紳官員們亦會對新政生怨,絕非善策。”
楊炯指尖頓了頓,忽而握住她肩:“眼下該做的,是拉攏部分武林人入鎮武司,激化江湖內鬥,讓他們永難擰成一股繩。待縣令輪轉與考核之製穩固,便是馬踏江湖之時。屆時士紳縱想反撲,也無同盟根基,大事可定。”
譚花望著他指點江山的模樣,一時竟有些怔神。
楊炯本就生得俊朗,眉宇間又自帶貴氣,此刻侃侃而談時,眸中神采飛揚,於女子而言實是難擋。越是聰慧如她,越能瞧出他謀算裏的千鈞之力,恰似月映千江,看似平和,底下卻藏著萬流歸海的格局。
“好了,且瞧瞧可還妥當?”楊炯牽著譚花行至鏡前,含笑道。
譚花瞥向鏡中,隻見自己變作尋常長安女子模樣,並無甚出奇,不由疑惑:“怎的還是女相?扮作男子豈不更便行事?”
楊炯見狀苦笑,低頭看向她那根本藏不住的偉岸。
譚花嗔道: “討打!”抬腳便踹。
楊炯早有防備,側身避開,嬉笑道:“莫惱,男女原無甚緊要,隻需改了原本形貌便好。”
說罷不再笑鬧,取了人皮麵具對鏡覆上。
譚花輕哼一聲,鬼使神差挺了挺胸,忽想起壓樊樓中情景,麵上一熱,心也怦怦直跳。
見楊炯專注戴麵具,知道不是打鬧的時候,定了定神問:“依你所言,日後基層當如何治理?”
楊炯手法嫻熟,三兩下戴妥麵具,又從衣櫃取了件尋常武林裝束換上:“日後基層當是三層治理。朝廷任命縣令主行政,縣尉衙署與武林人士組警衛所,刑部大理寺禦史台派生法理所。
如此縣令隻剩行政權,朝廷政令可直達警衛所、法理所,三方互監。待讀書人漸多,士紳壟斷自破。時日一久,百姓定能過上好日子。"
譚花怔怔望著他,這等出身頂尖權貴的公子,竟一心係著貧苦百姓,放眼大華怕是獨一份了。
她挽起鬢發柔聲道:“若這輩子做不成呢?”
“便讓咱們兒子接著做,兒子不成孫子做,總能成的。”楊炯說得鄭重。
譚花上前揪他耳朵:“占姐姐便宜沒夠是吧!”
“疼疼疼!”楊炯佯裝呼痛。
譚花鬆手瞪道:“少裝蒜,我用沒用力豈會不知?”
楊炯訕笑:“不生兒子生女兒也好,我原就喜歡女兒。”
譚花故作未聞,轉身催促:“快走吧,出雲觀該關門了!”
聲音雖冷,嘴角卻噙了絲笑意。
二人說話間已出了蘭蔻坊,混入人流,行不多時便到出雲觀前。
抬眼望去,但見這宮觀果然氣象非凡。
那觀門坐北朝南,開在一道丈許高的青石圍牆正中。圍牆向左右延展,一眼竟望不到頭,顯是圈住了好大一片福地洞天。
正門乃是一座三層歇山頂的巍峨牌樓,朱漆門柱粗可合抱,頂上琉璃瓦在斜陽下泛著沉靜的寶光,簷角蹲踞著數隻鴟吻,形態古拙,氣勢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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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樓正中懸一方巨大匾額,非金非木,乃是整塊墨玉雕琢而成,上麵以鎏金陽文刻著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出雲”。
字跡磅礴雄渾,隱隱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帝王之氣,正是先帝禦筆親題。
尋常道觀匾額多用“觀”或“宮”,敢直稱“出雲”而受禦筆不疑者,天下唯此一家,正一道門貴戚的顯赫地位,於此一斑。
門前是一片極為開闊的廣場,青石板鋪地,光滑如鏡。此刻雖已近黃昏,香客遊人依舊摩肩接踵,如過江之鯽。善男信女手持香燭供品,神情肅穆,口中念念有詞,魚貫而入。
更有那豪富人家的女眷,乘著裝飾華美的香車寶馬而來,由健仆簇擁著,環佩叮當,在人群中自成一道風景。
在這洶湧的人潮中,譚花幾眼就捕捉到了一些不尋常的“香客”。
幾個衣衫襤褸、看似尋常叫花子的人物,動作卻異常敏捷,混在人群邊緣。為首一個老丐,滿臉汙垢,須發糾結,赤著一雙黑黢黢的腳板,腰間掛個破葫蘆,眼神渾濁,正有一搭沒一搭地向路人乞討。
但他那偶爾掃過觀門時精光一閃的眼神,以及不經意間搓著指間一枚不起眼泥丸的穩定手勢,卻瞞不過譚花這頂尖高手,一眼便看出這人定是丐幫的執法長老。
另一邊,幾名身著素雅錦緞、頭戴帷帽的“貴婦”正由丫鬟攙扶著緩步而行。她們身姿挺拔,步履輕盈,帷帽垂下的薄紗雖遮住了麵容,卻掩不住那清冷如冰的氣質。
其中一個女子行走間,袍袖微動,隱約可見內裏一截雪白劍柄的絲穗。正是峨眉派的女弟子,借了官宦女眷的掩護,低調入觀。
還有一隊看似來自西域的商賈,牽著幾匹馱著貨物的駱駝,風塵仆仆。為首之人麵皮焦黃,裹著厚厚的頭巾,操著生硬的官話與知客道人交涉入內“祈福”。
然而那商隊中人眼神飄忽,彼此間交流多用極快的手勢,幾個不起眼的皮囊掛在駝峰上,形狀奇特,隱隱散發出一絲若有若無的草藥腥氣,正是五毒教慣用的偽裝與藏毒之法。
其他如少林僧人、崆峒道士、乃至一些看不出具體門派但太陽穴高高鼓起、步履沉凝的江湖客,也都各顯神通,或扮作遊方僧人,或裝作虔誠香客,或混入商隊,皆收斂了鋒芒,如同滴水入海,悄無聲息地匯入這出雲觀浩蕩的香客洪流之中。
楊炯與譚花相視一眼,皆從對方眼底瞧出幾分凝重。
二人不再多言,隨著熙攘人流踏入出雲觀山門。
行至正殿,譚花隨手取過一炷線香,就著燭火點燃時輕聲道:“我說,此番我可不陪你玩命。你瞧這滿殿高手,我一人如何應付得來?可有什麽周全預案?”
楊炯接過她遞來的香,壓低聲音道:“打什麽打?咱們是來攪局探信的,又不是來逞強鬥狠。隻需設法讓他們選不出武林盟主便是。”
“這還用得著咱們動手腳?” 譚花嗤笑一聲,語氣裏滿是不屑,“我瞧著這幫人個個心眼比針鼻還細,即便湊在一處也是各揣心腹事,哪裏能擰成一股繩?”
楊炯知曉,權貴與朝廷中人素來對江湖客存著幾分輕慢,她說出這話倒也尋常。
楊炯不著痕跡的掃視殿內,又道:“方才聽香客說,觀裏再過半個時辰便要閉門。我早已遣人暗中混了進來,上次那般險況,斷不會再發生。”
譚花頷首,附耳道:“那便快些去內院三清林。那裏有片空地,平日搭法台用的。此番半個武林的人都聚在此處,待會兒定要在空地上議事,咱們須得趁早尋個隱蔽處藏起來。”
話音未落,忽聽一個極是稚嫩清脆,宛若四五歲女童般的聲音在身側響起:“這位姐姐,你上香的手勢錯啦!這樣亂插,三清祖師爺會不高興,保佑就不靈光啦!”
這聲音軟糯嬌憨,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在這香煙繚繞、人聲鼎沸的莊嚴大殿中,顯得格格不入,卻又異常清晰地鑽入楊炯與譚花耳中。
兩人俱是一怔,循聲望去。
隻見一名身著月白道袍的妙齡女子,正站在離他們三步之外,一手抱著幾卷經書,一手微微指著譚花剛插進香爐裏的那束香。
此女約莫十八九歲年紀,生得肌膚勝雪,眉目如畫,一張瓜子臉兒精致得如同上好的白瓷,瓊鼻小巧,唇若點櫻,烏黑的長發並未盤髻,隻用一根樸素的木簪鬆鬆挽了個道髻,幾縷青絲垂落頰邊,更添幾分清麗脫俗。
尤其是一雙眼睛,大而明亮,黑白分明,清澈見底,仿佛山澗裏未被塵世沾染的清泉,此刻正帶著一絲認真和些許替人著急的關切,望著譚花。
這容貌氣質,端的是清純絕倫,宛如空穀幽蘭,不染塵埃。
然而,譚花是何等眼力?她在皇城司多年,閱人無數,更兼自身便是頂尖高手,隻在這女子身上微微一掃,心中便是一凜。
但見這女子雖身形窈窕,看似柔弱無骨,然其站姿卻隱隱含著一股山嶽般的沉穩,氣息悠長深斂,幾不可聞,若非刻意留意,極易忽略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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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譚花心驚的是,此女袍袖隨著她抬手指點而微微晃動,袖口處露出的半截手腕瑩白如玉,看似纖弱,可那骨節勻稱,隱隱透出一種內蘊的堅韌力量,絕非尋常閨秀可比。
尤其是她呼吸吐納,綿密悠長,幾與殿中繚繞的香煙融為一體,分明是已臻極高境界,收發由心,返璞歸真之象。
這分明是個深藏不露的絕頂高手!
譚花心下暗驚:“峨眉派何時出了這等人物?看這年紀輕輕,功力竟如此精純深厚,估計我在她手下也過不得十招,十公主或許能跟這女子爭個一二!可……可這聲音……怎地如此怪異?”
楊炯亦是心頭劇震,這女子的容貌氣質已是罕見,更兼這孩童般的聲音與那深不可測的武功修為形成的強烈反差,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心念電轉,立時明白此女身份非同小可,必是峨眉派中極為重要的人物。
楊炯素來機變百出,此刻首要便是不能露了行藏,更不能引起任何不必要的衝突。
當下臉上堆起一個老實巴交、帶著幾分受教惶恐的笑容,學著江湖中人的粗豪口吻,抱拳道:“哎呀,這位……這位姑娘,多謝指點!俺們鄉下人,粗手笨腳的,不懂規矩,讓姑娘見笑了!俺叫阿牛,這是俺婆娘翠花,”
他順手指了指旁邊一臉古怪的譚花,“俺們是……是金刀門下來的,頭一回來這大觀上香,啥都不懂,還請姑娘多多包涵,教教俺們!”
那白衣女子聽得楊炯自稱“金刀門”,又見他態度誠懇,臉上那替人著急的神情便緩和下來,換上了一副認真的模樣,用力地點了點頭,那模樣倒真像個被大人拜托了重要任務的孩童,聲音依舊軟糯:“哦,金刀門呀!我知道的!使大刀的,很威風!不過……”
她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在楊炯腰畔和背後轉了轉,露出一絲小小的疑惑,“你的金刀呢?師父說,金刀門的刀,金燦燦的,可好看了,出門都要帶著的呀!”
譚花在一旁聽得差點噗嗤一聲笑出來,強自忍住,心道:“信口胡謅,這下被個小姑娘問住了吧?看你如何圓謊!”
楊炯臉上那“憨厚”的笑容絲毫不變,應變之快令人咋舌,他右手一拍大腿,作恍然大悟狀:“哎喲!姑娘真是心細如發!俺那口吃飯的家夥,出門前怕磕著碰著,特意用油布包了,寄存在觀外的騾馬車上了!這觀裏人多,俺怕扛著那明晃晃的家夥進來,萬一碰著哪位貴人香客,那可吃罪不起!還是姑娘想得周到!”
他這話半真半假,將自己和譚花偽裝成初入繁華之地、謹小慎微的鄉下武人,倒也合情合理。
白衣女子信以為真,臉上露出理解的神色,再次用力點頭:“嗯嗯,你想得對!人多的地方帶大刀,是不太好。”
她似乎完全接受了這個解釋,注意力又回到上香的正事上,往前湊近一步,指著香爐,用那童稚的聲線認真教導起來:“姐姐你看,上香呀,要用左手持香,因為左手是善手。右手呢,這樣輕輕護著香的下端,”
她空著的右手比劃了一個虛托的手勢,動作輕柔優雅,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韻律,“然後,對著神像,心裏要誠敬,默念心願。最後,用左手將香一支一支、輕輕地、穩穩地插進香爐裏,不能亂,更不能丟進去。三支香代表‘戒、定、慧’,插的時候也要平平整整的,像這樣……”
她一邊說著,一邊用空手示範著動作,神情專注,仿佛在做一件天底下最重要的事情。
楊炯看得心中暗笑,麵上卻是一副“醍醐灌頂”的欽佩表情,連連拱手:“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姑娘真是活神仙下凡,懂得真多!俺們鄉下人,就知道磕頭燒香,哪曉得還有這麽多講究!今日真是遇著高人了!婆娘,快,快按姑娘教的,重新好好上香!”
他一邊說,一邊暗暗扯了扯譚花的袖子。
譚花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卻也知此刻不是置氣之時,隻得耐著性子,學著那白衣女子的模樣,重新取了三支香點燃,依樣畫葫蘆,用左手持香,右手虛托,對著三清神像拜了三拜,然後小心翼翼地、一支一支地插進香爐,果然顯得比方才莊重虔誠了許多。
白衣女子看著譚花做完,臉上頓時綻開一個燦爛純真的笑容,拍手讚道:“對啦對啦!就是這樣!姐姐你真聰明,一學就會!三清祖師爺看到你這麽誠心,一定會保佑你的!”
她笑起來時,眉眼彎彎,頰邊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那份發自內心的歡喜,如同陽光穿透雲層,純淨得不帶一絲雜質,令人見之忘憂。
楊炯見她如此天真爛漫,毫無機心,心中那份因她武功高強而產生的警惕不知不覺淡了幾分,反倒生出一絲憐惜與逗弄之意。
他故意苦著臉道:“姑娘啊,俺們這趟來長安,除了給祖師爺上香,還想尋個門路,看能不能在城裏找個護院鏢師的活計,也好養家糊口。可俺們人生地不熟的,兩眼一抹黑,姑娘見多識廣,不知……不知能不能指點條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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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子聞言,兩條秀氣的眉毛微微蹙起,小嘴也嘟了起來,一副努力思考的可愛模樣。
她歪著頭,手指無意識地卷著垂落的一縷青絲,片刻後才用那軟糯的聲音認真回答:“嗯……這個……我也不太清楚呢。師父和師姐們管這些事。不過……”
她眼睛忽然一亮,像是想到了好主意,“長安城最大的鏢局是‘龍門鏢局’,總鏢頭姓林,師父說他為人還算正派!還有……嗯……城西‘四海商行’好像也常請護院!你可以去問問看!”
她說完,似乎對自己的“指點”很滿意,又開心地笑了起來。
譚花在一旁看著楊炯一本正經地“請教”一個心智如孩童般的絕頂高手“找活計”,而對方竟也煞有介事地“出謀劃策”,這荒誕的情景,讓她強忍的笑意幾乎要衝破麵皮,隻得微微側過臉去。
楊炯心中莞爾,麵上卻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深深一揖:“哎呀!多謝姑娘指點迷津!你可真是俺們的大恩人!俺和俺婆娘翠花,沒齒難忘!敢問姑娘名號?日後若有寸進,也好報答姑娘今日指點之恩!”
他這話半是真心感謝她的單純善意,半是存了打探對方根底的心思。
白衣女子連忙擺擺手,小臉微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不用謝不用謝!我叫白糯,白雲的白,糯米糕的糯!是峨眉派的弟子!報答就不用了,師父說助人為樂是修行!”
“白糯……好名字!又白又糯,像剛蒸好的米糕!”楊炯哈哈一笑,隨即像是想起了什麽,伸手在懷裏摸索起來。
譚花警惕地看著他,不知這鬼靈精又要耍什麽花樣。
隻見楊炯掏摸了幾下,竟真從懷裏取出一個小小的油紙包,打開來,裏麵是幾顆圓滾滾、裹著糯米紙的乳白色糖果,散發著一股淡淡的奶香。
楊炯拈起一顆奶糖,遞到白糯麵前,笑容可掬,帶著幾分哄孩子的意味:“白糯姑娘,俺們鄉下沒啥好東西,這糖是俺們家鄉的特產,叫‘大白兔’,又香又甜,可好吃了!送你了,就當……就當俺們一點心意,謝謝你教俺們上香!”
白糯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在看到奶糖的瞬間,驟然亮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那孩童般對甜食毫無抵抗力的天性顯露無遺。
她看看奶糖,又看看楊炯真誠的笑臉,臉上露出既渴望又有些猶豫的神情,怯生生地問:“真……真的給我嗎?可是……可是師父說,不能隨便吃人家的東西。”
“這哪是隨便呢?”楊炯循循善誘,將糖又往前遞了半分,“姑娘教了俺們上香的規矩,這是俺們誠心誠意的謝禮!就跟廟裏給菩薩供果一樣的心意!你要不收,俺們心裏可過意不去!”
這番歪理,配上他那誠懇的表情,竟讓心智單純的白糯覺得很有道理。她終於忍不住伸出纖纖玉指,小心翼翼地接過那顆奶糖。
指尖觸碰到糖果,她像是得了什麽稀世珍寶,臉上綻放出無比歡喜的笑容,那笑容純真無邪,仿佛能融化世間一切陰霾。
她學著楊炯的樣子,剝開糯米紙,將那顆乳白色的糖球放入口中。
“唔!”糖一入口,濃鬱的奶香和恰到好處的甜味瞬間彌漫開來,白糯的眼睛幸福地眯成了月牙兒,腮幫子微微鼓起,含糊不清地發出滿足的讚歎:“好……好吃!甜甜的,香香的!比山上的野蜂蜜還甜!謝謝阿牛哥!謝謝翠花姐姐!”
看著她那副全然沉浸在甜蜜中的滿足模樣,楊炯和譚花相視一眼,心中都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眼前這女子,擁有著足以傲視江湖的絕世武功和美麗的容顏,可內裏卻如一張純淨無瑕的白紙,心性稚嫩得如同初生的孩童。這份巨大的反差,讓人在驚異之餘,又不禁生出幾分憐愛。
“白糯師妹!你在那裏做什麽?法會快開始了,師父正尋你呢!”一個略顯清冷的女聲從大殿側門處傳來。
隻見一名同樣身著月白道袍、年歲稍長的峨眉女弟子站在那裏,麵容端麗,氣質沉穩,目光銳利地掃過楊炯和譚花,帶著審視的意味。
白糯聞聲,如同被驚到的小鹿,連忙將口中的糖藏好,轉過身去,對著那師姐應道:“哎!來啦來啦,青芽師姐!”
她又飛快地轉回頭,對著楊炯和譚花,用那童稚的聲音小聲道:“阿牛哥,翠花姐姐,師姐叫我了!你們按我說的方法上香,祖師爺一定會保佑你們找到好活計的!”
她說完,還俏皮地對著他們眨了眨眼睛,然後抱著經書,腳步輕快地朝著那位名叫青芽的師姐跑去,月白色的道袍下擺隨著她的步伐輕輕飄動,如同山間一朵純淨的流雲,飄然而去。
跑出幾步,她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忽然停下,回眸一笑,那笑容在氤氳的香火氣中顯得格外明媚:“阿牛哥,翠花姐姐,再見!”
話音未落,人已被那神色略顯無奈的青芽師姐拉著,匆匆消失在通往內院的人流之中。
楊炯望著那消失的月白身影,手中還殘留著那油紙包的奶香,耳邊回蕩著那軟糯童稚的“再見”,一時間竟有些出神。
譚花用手肘輕輕碰了他一下,低聲道:“人都走遠了,還看?這小丫頭片子,明明跟我們同歲,可聲音怪得緊,心智也跟個孩子一般。更奇怪的是,那一身內家功夫簡直驚人!峨眉派藏龍臥虎,竟有這等人物!
對了,你不會真以為一顆糖就能給她哄回家吧?”
楊炯回過神來,摸了摸下巴,臉上又浮現出那慣有的、帶著幾分玩味的笑容,壓低聲音道:“此女心智雖如孩童,武功卻深不可測,在峨眉地位必定極高。能結個善緣,總比多個強敵好。至於糖嘛……”
他掂了掂手裏剩下的幾顆奶糖,“哄孩子開心,不也是江湖中人的本分?走吧,翠花,內院三清林,好戲怕是要開場了。”
楊炯將奶糖重新包好塞回懷裏,整了整身上那件普通的武林人士裝束,眼神已恢複清明銳利,拉著猶自對他“翠花”稱呼翻白眼的譚花,隨著人流,悄然向出雲觀三清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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