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兵臨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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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驟雨初歇,日頭正中,攝津城巨大的輪廓被塗抹上一層令人心悸的亮色。這座扶桑雄城,黑沉沉地壓在地平線上,高聳的箭櫓如巨獸的獠牙,森然刺向雨後晴空。
    城牆上,藤原家的五七桐紋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密密麻麻的守軍身影在垛口後晃動,刀槍齊整,寒光四射。
    城下,黑壓壓的麟嘉衛陣列如同凝固的鐵流,肅殺之氣彌漫四野,壓得連風都仿佛凝滯了些許。
    楊渝一身紅甲,端坐於高頭戰馬之上,頭盔下的目光如淬火的冰錐,冷冷掃過那緊閉的巨大城門,沒有半分猶豫,右手猛然抬起,斷然揮下,聲音在死寂的戰場上炸開“炮擊城門!”
    “得令!”賈純罡那粗獷的吼聲應和而起,如同驚雷滾動。
    隻見他虯髯戟張,雙目圓瞪,蒲扇般的大手狠狠向下一劈,厲聲咆哮“牽炮上前!炮口抬高三寸,瞄準城門正中,飽和齊射,給老子轟開它!”
    沉重的車輪碾壓著大地,發出隆隆悶響。十數門黝黑的鑄鐵巨炮,在健卒的奮力牽引下,如同凶獸被喚醒,緩緩推至陣前。
    炮口森然,直指攝津那堅厚的城門。炮手們赤膊上陣,筋肉虯結,汗水在古銅色的脊背上流淌,動作迅疾如電,裝填火藥,夯入沉重的實心彈丸,點燃引信的火繩在暮色裏嗤嗤燃燒,跳躍著不祥的火星。
    城頭上,藤原道兼那張保養得宜、慣於養尊處優的麵孔,此刻血色盡褪,慘白如紙。他死死扒住冰冷的箭垛,眼珠幾乎要凸出眼眶,緊緊盯著下方那排黑洞洞的炮口。
    一股從未有過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攫住了他,讓他渾身篩糠般抖起來。
    “那……那是大炮?!快!快放箭!扔滾木礌石!擋住他們!擋住!”他聲嘶力竭地尖叫,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全然失了方寸。
    城頭的守軍被這從未見過的“妖物”震懾,慌亂地拉動弓弦,稀稀拉拉的箭矢歪斜著落下,打在厚重的炮身上,隻徒勞地濺起幾點微不足道的火星。
    轟!轟!轟!
    第一輪齊射的巨響撕裂了天地,炮口噴出長達數丈的赤紅火舌,濃烈的硝煙瞬間升騰翻滾,遮蔽了小半個戰場。沉重的彈丸帶著毀滅一切的呼嘯,狠狠砸在城門樓與厚重的門板上。
    攝津城那引以為傲的堅城,在這火器的神威麵前,竟脆弱得如同孩童堆砌的沙堡。木屑、磚石、破碎的瓦當,混合著守軍猝不及防的慘嚎,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衝天飛起。
    巨大的城門樓劇烈搖晃,一角轟然塌陷,煙塵彌漫如黃龍。那包著厚厚鐵皮的巨大城門,發出一連串令人牙酸的“嘎吱”呻吟,中央被硬生生撕裂開一個猙獰的巨大豁口。
    楊渝眉峰如刀,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波瀾,在隆隆炮聲的間隙裏清晰傳出,“賈純罡!不要吝惜炮彈!給我繼續轟!轟到它洞開為止!”
    “喏!”賈純罡須發皆張,眼中燃燒著暴烈的火焰,狂吼道“快!給老子對準那口子,齊射!”
    第二輪、第三輪齊射接踵而至。炮聲連綿不絕,震得大地都在哀鳴。彈丸如同天神的巨錘,一次次凶狠地鑿擊在城門及兩側已然破損的牆體上。
    每一次撞擊都帶來地動山搖般的搖晃,每一次爆炸都掀起更大範圍的崩塌。碎石如暴雨般傾瀉而下,城牆在痛苦的呻吟中大片大片垮塌下來,煙塵蔽日。那扇象征著藤原家威嚴的巨門,連同周圍一大段城牆,終於徹底化作了斷壁殘垣,一個巨大的缺口赫然顯現。
    “城門已開——!”麟嘉衛陣中爆發出震天的歡呼。
    “扶桑衛!”王修那清冷如冰泉的聲音,此刻也帶上了幾許煽動的熾熱。
    她猛地拔出腰間長刀,刀鋒直指那彌漫著煙塵與死亡的巨大缺口,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蠱惑,“入攝津!城內財寶,美人,土地,予取予求!此刻不取,更待何時?衝啊——!”
    這赤裸裸的掠奪宣言,如同滾油潑進了烈火。早已被那毀天滅地的炮火驚得目瞪口呆、又因眼前的財富許諾而血脈賁張的扶桑衛們,哪裏還按捺得住?
    貪婪瞬間壓倒了恐懼,無數雙眼睛在煙塵後閃爍著野獸般的光芒。他們發出意義不明的狂野嚎叫,揮舞著手中的倭刀、長槍,如同決堤的濁浪,爭先恐後地湧向那還在簌簌落石的巨大豁口,瞬間便與從城內湧出的、試圖堵住缺口的藤原家精銳藤甲兵狠狠撞在一起。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嘶吼與慘叫聲立刻在那狹窄而混亂的死亡通道裏沸騰起來,將缺口變成了一座瘋狂運轉的絞肉機。
    王修勒馬立於稍遠的高處,冷眼俯視著下方那慘烈而混亂的廝殺。扶桑衛與藤甲兵的身影在煙塵血霧中糾纏、倒下、再湧上。她臉上沒有絲毫動容,仿佛看的不是人間煉獄,而是一盤無關緊要的棋局。
    王修微微側首,聲音低沉而清晰地傳入身旁楊渝的耳中“姐姐,德川直政密信已至。城內守軍主力被扶桑衛這餌死死咬在此處,不足為慮。攝津與平安京之間,那道號稱固若金湯的‘嵐山砦’,才是關鍵。我們要盡量保存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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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城方向,德川家的接應已悄然就緒,當速令精銳弟兄,趁此亂局,直取東門!”
    楊渝英氣的眉頭微微一蹙,眼中銳光一閃“我聽說德川直政首鼠兩端,反複無常。此刻局麵雖利,然其心可足恃否?”
    王修嘴角勾起一抹盡在掌握的冷笑,聲音壓得更低“嗬,德川直政那老狐狸,最是惜命,更惜他那一窩精心調教的兒子!如今城門已破,攝津傾覆隻在頃刻,他德川家想更進一步,跨越門閥天塹,眼前便是千載難逢之機!更何況他最喜歡的嫡子正在我手中‘做客’。利誘在前,刀懸於後,由不得他不賣命!”
    楊渝聞言,眼中最後一絲疑慮盡去,果斷頷首“好!就依計而行!”
    話落,她猛地一勒韁繩,戰馬人立而起,清越的聲音穿透戰場的喧囂“麟嘉衛!鋒銳營、陷陣營!隨我來!目標——東門!”
    話音未落,她已如離弦之箭,一馬當先,率領著一股沉默卻精銳無比的黑甲洪流,繞過正麵血肉橫飛的戰場,如一道紅色的閃電,疾速向城東方向斜插而去。
    王修的目光依舊膠著在那片坍塌的城門區域。扶桑衛的瘋狂衝擊正將越來越多的藤原守軍拖入那死亡的泥潭,缺口處的抵抗在持續,卻也在被不斷消耗。
    她眼神幽深如古井,毫無波瀾,對著身後如鐵塔般矗立的賈純罡,聲音平靜得可怕“老賈,待我麟嘉衛精銳入城一刻,便是信號。炮隊即刻前移,對準那缺口處,無論敵我,清場!轟出一條血路來!大軍隨後壓上,裏應外合,畢其功於此役!”
    “喏!”賈純罡聲如洪鍾,眼中爆發出駭人的凶光。
    他猛地抽出腰間重刀,高高舉起,對著身後早已按捺不住、殺氣騰騰的弓弩騎兵與炮兵方陣,發出震天怒吼“全軍準備!!”
    吼聲如雷,無數雙眼睛齊刷刷地投向那煙塵與血光交織的缺口,弓弦被拉緊的吱嘎聲、火炮裝填的金屬摩擦聲、粗重的喘息聲匯聚成一股蓄勢待發的死亡風暴,隻待那一聲令下,便要徹底吞噬眼前的一切。
    攝津城內,伊勢神宮深處。沉重的朱紅宮門緩緩開啟一道縫隙,藤原道月佝僂著腰,拄著一根色澤暗沉、仿佛浸透了不祥汁液的蛇頭拐杖,慢吞吞地挪了出來。
    她身後,葉枝一襲素淨的衣裙,麵容清減,眉宇間鎖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輕愁。數十名披著精良藤甲、眼神銳利如鷹隼的武士,無聲無息地緊隨其後,看似護衛,實為牢籠。
    剛踏出宮門,那足以撼動大地的恐怖轟鳴,便如同重錘般狠狠砸來。腳下的青石板都在微微震顫,遠處傳來的喊殺聲與慘叫聲,即便隔著重重殿宇,也清晰可聞。
    藤原道月布滿皺紋的臉上非但毫無懼色,反而咧開幹癟的嘴唇,露出一絲古怪而玩味的笑容,她側頭對著身後的葉枝,聲音沙啞道“嘖嘖,聽見沒?我這好女婿,當真是名不虛傳!這動靜,夠勁兒!”
    葉枝聞言,蒼白的臉頰飛起兩抹不易察覺的紅暈,隨即又迅速褪去,化作一絲羞惱。
    她沒好氣地瞪了道月一眼,貝齒輕咬下唇,低聲啐道“厲害什麽?那點壞心思,全用我身上了!”
    “哈哈哈!”藤原道月怪笑兩聲,枯瘦的手緊了緊拐杖,渾濁的老眼裏精光一閃,“他要是不欺負你,你還不喜歡他呢!能把這破城掀個底朝天,就是本事!丫頭,跟緊了!”
    她話音未落,竟無視身後那些虎視眈眈的藤甲武士,拉著葉枝的手腕,就要往宮外更深的街巷走去。
    “大小姐留步!”為首的藤甲武士首領一步跨出,手按刀柄,聲音冷硬如鐵,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家主有嚴令,非常時期,您與葉姑娘的活動範圍,僅限於神宮之內!請回!”
    “哦?”藤原道月腳步一頓,緩緩轉過身。
    她佝僂的身軀似乎更加蜷縮,然而一股陰寒刺骨的氣息卻驟然從她身上彌漫開來,如同毒蛇吐信,讓周圍的空氣都瞬間凝滯冰冷了幾分。
    藤原道月抬起眼皮,渾濁的眸子盯著那首領,慢悠悠地問“你不怕死?”
    那首領被她看得心底莫名一寒,強自鎮定道“請大小姐莫要為難屬下!”
    “為難?”藤原道月嘴角那絲怪異的笑容驟然擴大,變得極其猙獰,“老身這輩子,最喜歡的就是為難別人!”
    話音未落,她握著蛇頭拐杖的枯手猛地一抖。
    “嗤嗤嗤——!”
    一陣極其細微、卻令人頭皮發麻的破空聲響起。幾點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幽藍寒芒,如同毒蜂出巢,自那蛇頭拐杖微張的口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得匪夷所思。
    “呃啊——!”
    那首領瞳孔驟然縮成針尖,隻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悶哼,臉上瞬間浮起一層詭異的靛藍色,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骨頭般軟軟癱倒下去,抽搐幾下便沒了聲息。
    他身旁幾名武士反應稍快,驚怒拔刀,然而刀剛出鞘一半,腳下青石板的縫隙中,牆壁的陰影角落裏,突然鑽出無數色彩斑斕、形態猙獰的毒蛇、蜈蚣、蠍子。它們仿佛受到了無形的召喚,閃電般彈射而起,精準地噬咬在武士們裸露的脖頸、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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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毒蟲!啊——!”
    “我的手!救我……”
    ……
    淒厲的慘嚎此起彼伏,藤原家的精銳武士,在這詭異莫測的毒物攻擊下,竟如土雞瓦狗般不堪一擊。中毒者瞬間麵色青紫腫脹,口吐白沫,倒地瘋狂抽搐,死狀極其可怖。僥幸未被毒蟲咬中的武士,也被這駭人的景象嚇得魂飛魄散,陣腳大亂。
    “走!”藤原道月低喝一聲,渾濁的眼中厲芒暴漲,一手緊握蛇杖,一手死死拽住葉枝冰涼的手腕,身形如鬼魅般飄忽,在混亂的武士和遍地毒蟲間快速穿梭,向著神宮側麵的小巷急退。
    她寬大的袍袖不時揮動,每一次拂動,便有一蓬或白或灰或紫的詭異粉塵無聲撒出。沾染到這些粉塵的武士,要麽皮膚瞬間潰爛流膿,慘嚎著抓撓自己;要麽如醉酒般搖搖晃晃,神誌不清地揮刀砍向同伴;要麽直接口鼻噴血,直挺挺栽倒。
    神宮內警鍾狂鳴,更多的腳步聲和呼喝聲從四麵八方湧來,顯然是藤原家真正的高手被驚動了。
    “丫頭!”藤原道月且戰且退,將葉枝護在自己身後,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不容置疑的急促,“聽著!別管我!立刻穿過這條巷子,往東門方向去!那裏有一家‘毛利生藥鋪’,門口掛一串曬幹的‘鬼燈籠’草!找到那個跛腳的掌櫃,他會護你周全,帶你出城!走!”
    說話間,又有數名高手衝破毒霧,刀光凜冽地撲至近前。
    藤原道月眼中閃過一絲狠絕,猛地將葉枝往身後小巷深處狠狠一推。同時,她枯瘦的左手閃電般探入懷中,抓出一把慘白色的粉末,用盡全身力氣向前方猛力一揚。
    “閉氣!”她嘶聲喝道。
    呼——!
    慘白的煙霧如同活物般驟然爆開,瞬間彌漫了整條狹窄的巷口。煙霧帶著一股刺鼻的、如同腐爛杏仁混合著硫磺的惡臭。
    衝在最前麵的幾名高手猝不及防,吸入一絲,頓時雙眼暴突,雙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嚨,發出“嗬嗬”的窒息聲,臉上血管如同蚯蚓般根根凸起,瞬間變成駭人的紫黑色,痛苦地滾倒在地,瘋狂掙紮。
    白色的毒霧暫時阻隔了追兵。
    葉枝被推得踉蹌幾步,回頭望去,隻看到婆婆那佝僂瘦小的身影挺立在愈發濃密的白色煙霧之前,蛇頭拐杖拄地,如同一尊沉默而決絕的守護神,麵對著煙霧後影影綽綽、不斷逼近的更多凶悍身影。
    淚水瞬間模糊了葉枝的視線,她死死咬住嘴唇,轉身就要不顧一切地衝回去。
    “走——!”藤原道月背對著她,發出一聲近乎野獸般的咆哮,帶著不容違逆的決絕與焦急,“別回頭!你想讓我白白死在這裏嗎?!”
    葉枝渾身劇震,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她最後深深地、絕望地看了一眼那白霧中模糊而堅定的背影,猛地一跺腳,淚水奪眶而出,拔出腰間匕首,決然的衝了回去“娘,女兒絕不獨活!”
    話音未落,“轟隆隆隆——!”密集如暴雨敲打鐵皮屋頂般的馬蹄聲,毫無征兆地從長街盡頭驟然炸響。那聲音由遠及近,速度快得驚人,帶著碾碎一切的狂暴氣勢席卷而來。
    煙塵衝天而起,一隊足有上千之數的精銳騎兵,如同黑色的鋼鐵洪流,瞬間衝破了彌漫的煙塵,出現在二人麵前。
    當先一騎,通體漆黑,神駿異常,馬上一人,身著華貴的玄色狩衣,麵容陰鷙,眼神銳利如刀,正是藤原道長。他臉色鐵青,嘴唇緊抿成一條冷酷的直線,周身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怒火與殺意。
    鐵騎如牆,瞬間將藤原道月和驚呆了的葉枝死死圍在中央,冰冷的刀鋒、閃著寒光的箭簇,密密麻麻地對準了場中兩人。
    藤原道長勒住躁動的戰馬,冰冷如毒蛇的目光,先掃過藤原道月那布滿皺紋、卻毫無懼色的臉,最終死死釘在葉枝蒼白的麵容上。
    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冰碴摩擦,帶著刺骨的寒意,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麟嘉衛為何能過那泥蛙沼而完好無損?我的好妹妹,你——給兄長一個解釋?”
    藤原道月將葉枝緊緊拉到自己身後,用那佝僂瘦小的身軀盡可能擋住她。
    她抬起眼皮,渾濁的眸子迎向兄長那幾乎要噴出火來的視線,幹癟的嘴角扯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甚至帶著幾分譏誚的弧度,聲音沙啞而憊懶“人老了,眼也花了,配藥的時候,大概手抖了那麽一下?把‘腐骨散’錯放成了‘清心粉’?誰知道呢?”
    這般說著,她甚至還聳了聳那瘦削的肩膀,一副“你能奈我何”的無賴模樣。
    “你——!”藤原道長胸中積鬱的怒火再也壓製不住,那張慣於隱藏情緒、老謀深算的臉,因極致的憤怒而扭曲變形,額頭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
    他指著被藤原道月死死護在身後的葉枝,手指因暴怒而劇烈顫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幾乎是從牙縫裏迸出野獸般的低吼“藤原道月!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你這是在背叛家族!背叛流淌在你我身上的藤原血脈!你這個無可救藥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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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徒?”藤原道月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一連串尖銳刺耳的怪笑,那笑聲在肅殺的騎兵包圍圈中顯得格外瘮人,“哈哈哈!你忘了?我藤原道月,都叛家數十年了,誰讓你叫我回來的?你自找的!”
    她的笑聲驟然一收,渾濁的老眼裏爆發出刻骨銘心的怨毒與鄙夷,如同淬了劇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她的兄長,“一個用甥女練毒殺人的家族!一個為了權勢連骨肉至親都能當作籌碼交易的家族!一個從根子上就爛透了、臭不可聞的肮髒家族!不滅亡,還留著它做什麽?留著它繼續用那些惡心的手段,禍害像修子那樣的好孩子嗎?!”
    她的話語如同毒鞭,狠狠抽打在藤原道長的臉上。
    “住口!!”藤原道長被徹底激怒,理智的弦瞬間崩斷。
    他猛地揚起馬鞭,指著葉枝,眼中隻剩下瘋狂的殺意,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變得嘶啞尖利“給老子抓住那個女人!立刻!馬上!不論生死——!!!”
    “你敢——!!”藤原道月雙目瞬間赤紅,如同被徹底激怒的護崽母獸。
    她發出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猛地張開雙臂,那瘦骨嶙峋的身體爆發出驚人的氣勢,寬大的灰色袍袖無風自動,獵獵飛揚。
    藤原道月將葉枝死死地擋在自己身後,渾濁的眼珠盯住藤原道長,裏麵燃燒著不顧一切的瘋狂與同歸於盡的決絕。
    “動手!拿下她們!”藤原道長對妹妹的瘋狂視若無睹,冰冷地下達了最終命令。
    “喏——!”圍得水泄不通的藤原家精銳騎兵齊聲應喏,聲震長街。
    前排騎兵猛地一夾馬腹,長刀出鞘,雪亮的刀鋒在暮色中劃出致命的寒光,後排騎兵則齊刷刷地張開了手中的強弓勁弩,冰冷的箭鏃在弓弦緊繃的吱嘎聲中,閃爍著死亡的光芒,牢牢鎖定了場中那孤立無援的兩人。
    藤原道月渾身緊繃如拉滿的弓弦,枯瘦的手指深深摳進蛇頭拐杖的木質紋理中,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枯槁心髒在胸腔裏瘋狂擂動的巨響,也能感受到身後葉枝那無法抑製的劇烈顫抖和絕望的嗚咽。
    數不清的刀鋒、箭鏃,帶著冰冷的殺意,如同無數根無形的針,刺得她皮膚生疼。
    千軍合圍,插翅難飛!
    她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慘然,但隨即又被更深的瘋狂所取代。死,也要拉著幾個墊背的。
    就在這千鈞一發、殺機凝如實質的刹那,一聲清越的長嘯,如同九天鶴唳,陡然撕裂了攝津城上空沉悶壓抑的殺伐之氣
    “藤原老賊!受死——!!!”
    嘯聲裂雲,烈決沛然,馬嘶人呼,一時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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