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5章 夜戰國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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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西垣,殘蟾懸照。
    定國公府火烈燭天,紅透清光。
    李清立在正廳前的丹墀上,一身茄紫色宮裝繡著纏枝蓮紋,裙擺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手中丈二長槍拄在青石板上,槍尖寒芒映著她眼底的桀驁。
    見那覆麵道姑領著戴王靈官麵具的隊伍逼近,她柳眉倒豎,聲如碎玉擊石“狗膽包天!敢來本宮的定國公府找死!”
    道姑停下腳步,麵具下的聲音帶著刺骨的譏諷“哼!李清,你真是定國公府的人?”
    李清持槍的手猛地一緊,槍杆上的纏繩都握出了印子。
    她凝眸打量片刻,突然嗤笑“你是李漟的人?不對,長姐不會對自己妹妹下手!道姑……哈!你是李澤的人!”
    道姑眸中寒光一閃,半句多餘的話也沒有,揚手厲喝“放箭!”
    霎時間,五十張強弩齊齊上弦,箭矢破空的尖嘯刺破夜空。
    李清卻不慌不忙,以槍駐地大吼“虎賁衛何在!”
    早列陣待命的虎賁衛老兵齊齊應和,一人高的精鐵重盾瞬間豎起,如同一道黑鐵長牆擋在丹墀前。
    “咚咚咚” 的聲響密集響起,箭矢紮在盾麵上要麽崩飛,要麽深深嵌進去,竟無一支能穿透。
    道姑見弩箭無效,咬牙再喝“轟天雷!”
    可話音未落,府中各處房頂與回廊暗處突然竄出數十條黑影,弓弦連響,攢射箭雨直撲持轟天雷的士兵。
    那些士兵猝不及防,紛紛中箭倒地,手中的轟天雷脫手滾落在地。
    “轟隆” 幾聲巨響,火光炸開,斷肢與碎石飛濺,幾個離得近的虎賁衛也被氣浪掀翻,嘴角溢出血來,卻掙紮著抓著盾沿又爬了起來。
    道姑見狀目眥欲裂,一把扯下臉上的麵具,露出一張塗著濃妝卻掩不住戾氣的臉。
    不是屠稔稔還能是誰?
    隻見她長劍出鞘,寒光映著滿臉怒容“出劍!隨我破陣!”
    身後五十名道士齊齊抽劍,劍穗翻飛間,如一群餓狼般衝向盾陣。為首的道士長劍直刺盾縫,卻被盾後老兵的短刀削斷了手腕,慘叫著倒在地上。
    另一個道士縱身躍起,試圖從盾牆上方越過,剛落地就被三名老兵圍攏,短刀齊出,瞬間血濺當場。
    屠稔稔看得心頭火起,腳下踏起詭異步法,身形如鬼魅般在陣前遊走。她先是指揮十名道士猛攻左側盾陣,待老兵們紛紛向左側支援時,突然旋身擰腰,長劍如毒蛇出洞,直刺右側盾陣的縫隙。
    一名老兵反應不及,盾麵被長劍刺穿,劍尖擦著他的肋骨劃過,帶出一串血珠。他悶哼一聲,反手一斧劈向屠稔稔的手腕,卻被其旋身避開,長劍回撩,削斷了他的斧柄。
    “結三才陣!” 隊正嘶吼著,三名老兵立刻變換位置,一人舉盾在前,兩人持短槍從兩側夾擊。
    屠稔稔卻不與他們纏鬥,長劍虛晃一招,逼退持盾老兵,縱身躍到另一處盾陣前,劍尖點地借力,竟踩著盾麵翻進了陣中。
    她落地的瞬間,長劍橫掃,兩名老兵躲閃不及,脖頸被劃開一道血口,鮮血噴濺在她的道袍上,如綻開的紅梅。
    虎賁衛們雖都是五十上下的老兵,卻個個經驗老道。見屠稔稔破陣而入,立刻放棄盾陣,紛紛結成三人或五人的小隊。
    張大全與兩個同伴背靠背站著,短刀與鐵尺配合默契,屠稔稔的長劍刺來,他舉刀格擋,另兩人同時攻向她的下盤。
    屠稔稔不得不收劍後跳,卻被暗處射出的一支冷箭擦過肩頭,血瞬間浸透了道袍。
    “卑鄙!” 屠稔稔怒罵,卻也不敢大意,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
    這時,五十名龍驤衛負屭營軍官也加入戰團,他們手持長刀,與道士們並肩作戰。
    一場慘烈的廝殺就此展開,李老大被一名道士的長劍刺穿小腹,他卻死死抱住對方的腿,讓同伴一刀砍斷了那道士的脖頸;王三喜斷了一條胳膊,仍單手持盾,將一名龍驤衛撞下丹墀,兩人滾在一起,最終同歸於盡。
    屠稔稔一劍挑飛一名老兵的頭盔,正要刺向他的頭顱,卻被另一名老兵用身體擋住,長劍穿透老兵的胸膛,那老兵卻拚盡最後力氣,將短刀插進了她的大腿。
    廝殺聲漸漸稀疏,丹墀上鋪滿了屍體與血跡,粘稠的血順著青石板縫隙流淌,在火光下泛著暗紅的光。
    戰未多久,虎賁衛便就隻剩下三人,個個渾身是傷,卻仍舉著兵器護在李清身前,嘶啞著嗓子喊“公主!您快撤!”
    李清扶著槍杆喘息,額頭上的冷汗混著塵土流下,腹中隱隱作痛,卻依舊挺直了脊背。
    她費力地舉起長槍,桀驁的眼神絲毫未減“吾乃大華六公主!定國公府掌家人!豈有逃跑之理!兄弟們!本宮與你們一同站在這裏!讓這些藏頭露尾的道士看看,什麽叫權貴!”
    說著,她打橫長槍,死死盯著屠稔稔。
    屠稔稔撕下染血的道袍下擺,草草包紮了大腿的傷口,嗤笑出聲“李清!你也配自稱定國公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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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清聽了,突然笑了起來“你一個被梁王府轟出去的戲子,如今淪落到給李澤當狗,看來你的權勢心不小呀!”
    “賤人!” 屠稔稔被戳中痛處,瞬間暴怒,腳下如風,長劍直刺李清心口。
    那三名老兵立刻撲上,一人舉刀擋劍,兩人分左右攻向屠稔稔。
    屠稔稔卻不閃不避,長劍陡然變向,刺穿了舉刀老兵的咽喉,同時側身避開另兩人的攻擊,回手一劍,削斷了一人的手腕,再一腳踹飛最後一人,那老兵撞在廊柱上,口吐鮮血,沒了氣息。
    李清見狀,舉槍便刺,卻被屠稔稔輕易撥開。長劍帶著勁風回掃,打飛了李清手中的長槍。
    屠稔稔眼中閃過狠厲,長劍一挺,直刺李清隆起的小腹。
    李清嚇得渾身顫抖,瞪大了雙眼,腦中一片空白。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暴喝如驚雷炸響“休傷吾妻!”
    一點寒芒自夜色中飛來,但見一精鋼馬槊呼嘯著穿過火光飛來。
    屠稔稔瞳孔驟縮,慌忙就地翻滾。
    “鐺” 的一聲巨響,馬槊釘在李清身前的青石板上,裂地三寸,槍杆猶在嗡嗡作響。
    李清茫然抬頭,隻見一人身著赤紅麒麟服,滿身風塵,正是嶽展。他目眥欲裂,大步衝到李清身前,一把將她抱進懷裏,聲音帶著顫抖“清兒,你沒事吧?”
    李清靠在他懷裏,一時語塞,隻是愣愣地看著他“你……你不是在登州組織軍務嗎?怎麽……怎麽回來了?”
    嶽展見她安好,稍稍鬆了口氣,伸手拭去她臉上的血跡,自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打開,竟是幾塊廣寒糕,還帶著些許餘溫“我們返程高麗暫歇,行章讓我先回登州組織海事,沒想到他竟被困在了登州。我處理好登州事,便偷偷趕回來了。”
    嶽展將廣寒糕遞到李清手中,拔出馬槊,擋在李清身前,朗聲道“爾等賊子!當我定國公府是泥捏的不成?”
    話音落,提著馬槊徑直衝向屠稔稔。馬槊橫掃,帶著破空之聲,如若山嶽崩塌。
    屠稔稔舉劍格擋,卻被震得手臂發麻。
    嶽展乘勝追擊,馬槊如蛟龍出海,招招狠辣。
    一名龍驤衛從側麵偷襲,嶽展側身避開,回手一槊刺穿了他的胸膛,隨即一腳將屍體踹向屠稔稔,打亂了她的攻勢。
    李清捧著油紙包,看著平日裏對自己百依百順的嶽展此刻如猛虎下山般悍不畏死,眼淚莫名地落了下來。她吸了吸鼻子,小心地將油紙包收好,撿起地上的長槍,就要上前幫忙。
    可剛邁出一步,就見一名躲在廊柱後的龍驤衛拉弓搭箭,箭矢直指她的小腹。
    嶽展眼角餘光瞥見,大驚失色,立刻回身撲到李清身前,隻聽得“噗” 的一聲悶響,箭矢洞穿了嶽展的肩胛骨,鮮血瞬間染紅了麒麟服。
    “夫君!” 李清驚呼,扶住搖搖欲墜的嶽展。
    嶽展咬著牙,握住她的手“我沒事,你快躲好。” 他扶著李清,邊戰邊退,身後不時有冷箭射來,他隻能勉強躲閃,漸漸左支右絀。
    突然,又一支冷箭襲來,李清嚇得腳下一滑,腳踝傳來一陣劇痛,膝蓋一軟,重重摔在丹墀的台階上。
    李清隻覺得小腹一陣撕裂般的疼痛,低頭看去,裙擺已被鮮血浸透,順著台階往下流淌。
    “清兒!” 嶽展目眥欲裂,將李清扶到廊柱下坐好,提著馬槊再次衝向敵群。他此刻狀若瘋魔,馬槊揮舞得虎虎生風,一名龍驤衛被他一槊挑飛,撞在房梁上,立刻便斷了氣。
    可屠稔稔卻抓住機會,一箭射向他的肩胛舊傷,嶽展吃痛,動作一滯,屠稔稔趁機衝上前,一腳將他踹倒在地。
    李清見此,掙紮著爬到嶽展身邊,抱住他,淚水混合著血水滑落“你回來幹什麽?幹什麽呀!”
    嶽展虛弱地笑了笑,伸手擦去她的眼淚“嘿嘿!想你了就回來唄!”
    李清哽咽,從懷中掏出油紙包,打開一看,裏麵的廣寒糕已經碎成細渣。她心疼地小聲呢喃“又碎了……”
    說著,拿起一塊碎糕,送到嶽展嘴邊,強裝笑臉“夫君!甜嗎?”
    “很甜。” 嶽展費力地嚼著,露出討好的笑容。
    李清也拿起一塊放進嘴裏,淚水卻再次落下“這次比上次的好,更甜。”
    這般說著,她扶著廊柱,努力站起身,將嶽展扶起來,朗聲道“夫君!咱們是將門之家,隻有站著死,沒有跪著生!”
    “哈哈哈!吾妻說得對!” 嶽展放聲大笑,雖氣息微弱,卻依舊挺直了脊梁。
    屠稔稔看著這一幕,心中莫名煩躁,厲聲喝道“放箭!”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密集的弓弦聲。
    屠稔稔驚愕回頭,隻見箭雨如蝗,瞬間射倒了剩下的龍驤衛與道士。
    變故來得太快,她根本躲閃不及,大腿被一箭洞穿,“噗通” 一聲跪倒在地。
    月光下,一道身影緩步排眾而出,那人身著一襲月白長袍,手中輕搖一柄白玉折扇,身姿閑雅,正是姍姍來遲的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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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等周遭人反應,其身後的女衛已如離弦之箭般上前,隻聽 “哢嚓” 一聲脆響,一腳便將屠稔稔的另一條大腿踹斷。
    屠稔稔痛呼未絕,女衛已反手將她死死捆成粽子,毫不客氣地拖拽到了鄭秋麵前。
    鄭秋輕搖折扇,目光冰冷地看著屠稔稔“你姓曹?”
    屠稔稔啐了一口,惡狠狠地盯著她,一言不發。
    鄭秋冷笑一聲“戲子終究是戲子!宰了吧!”
    “少夫人!少爺不是說天婚契……” 一旁的謝池春低聲提醒。
    鄭秋猛地合上折扇,怒聲道“哼!就不能讓我省點心!整日招惹女子,看我回來不扒了他的皮!”
    這般說著,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身後的摘星處衛士立刻拖著屠稔稔消失在了夜色中。
    鄭秋複又走到嶽展麵前,眉頭緊鎖,怒聲質問“誰讓你回來的?擅離職守,不理軍務,你想死嗎!”
    嶽展自知理虧,垂著頭不敢吭聲,肩胛骨的傷口還在不斷流血。
    鄭秋看著他這副模樣,無奈地歎了口氣,轉頭對身後的尤寶寶說“看看這苦命鴛鴦,死了沒!”
    尤寶寶上前,右腳不動聲色地將地上的銀針踩在腳下,握住嶽展的手腕診脈片刻,方才開口“氣血大虧,怕是有了內傷!得盡快帶回去醫治!”
    “帶去青龍寺。” 鄭秋冷冷下令。
    親衛立刻上前扶起嶽展。
    “我……我妻……” 嶽展擔憂地看向李清。
    鄭秋瞪了他一眼,眼神淩厲如刀,嶽展隻好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任由親衛將自己帶走。
    尤寶寶又走到李清麵前,握住她的手腕。
    李清卻是死死盯著鄭秋,聲音沙啞“你來的真是時候!”
    鄭秋冷哼一聲,殺氣騰騰“你給我說話客氣點!要不是我公公念著舊情,我現在就宰了你!”
    李清低頭看著自己染血的裙擺,淒慘一笑“這下大家應該都滿意了!”
    “孩子沒了。” 尤寶寶放下李清的手,沉聲道。
    鄭秋睨了李清手中的油紙包一眼,冷然道“一個人的福分自有定數,豈容強求?莫要不知惜福,更莫生那非分之想。你如今也不是稚齡小兒,日後要過甚麽樣的日子,自己須得明白。”
    說罷便將扇子輕輕一擺,兩個女衛上前攙住李清。
    鄭秋又向身後眾人吩咐“點火,務須料理幹淨。”
    但見火光驟起,乘風而熾,頃刻間便吞沒了定國公府的雕梁畫棟。
    鄭秋緩搖折扇,迤然轉身,自知此間事了,計劃成了大半,心下舒暢,笑吟一首《鷓鴣天》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留雲借月章。
    詩萬首,酒千觴。幾曾著眼看君王?玉樓金闕慵歸去,且插菊花醉荊陽。”
    聲漸遠,拂衣而去,氣淩霄漢,風儀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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