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0章 激戰子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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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頭已過未時,朱雀門的城樓在烈日下泛著青灰的光,簷角的走獸張著嘴,似要吞盡這漫天暑氣。
    官道上的塵土被先前的馬蹄踏成了粉,風一吹,便黏在楊朗的烏金明光甲上,與甲縫裏滲出的汗水攪成泥色。他勒住胯下黑馬,那馬打著響鼻,前蹄刨了刨地,蹄鐵蹭著石路,火星子一閃就滅。
    “將軍!”
    一聲急促的呼喊自後而來,伴隨著 “噠噠” 的馬蹄聲,斥候甲胄歪斜,鬢邊淌著血,顯然是一路疾馳未歇。
    他滾鞍落馬,單膝跪地,右手撐地,左手還死死攥著馬韁,喘得像破了風箱:“將軍,莊山君……莊山君領兵直奔白馬寺,並未追來!展旗衛在少陵原紮營,瞧著也無動兵的意思!”
    身旁副將周平一聽,頓時急了,伸手就去扯楊朗的馬韁繩,甲片碰得 “叮當” 響:“將軍!這可如何是好?白馬寺有公主殿下在,還有三萬神策衛,可莊山君那老狐狸帶的是宗室精銳,若是咱們不回師救援,萬一……”
    “慌什麽?” 楊朗抬手按住他的手腕,低頭看了眼那斥候,見他嘴唇幹裂起皮,便從馬鞍旁摸出個水囊扔過去,“先喝口水。”
    斥候忙拔開塞子,猛灌了幾口,水順著嘴角流到脖子裏,浸濕了衣襟。
    楊朗則抬眼望向白馬寺的方向,天際線處隱約可見子午山的輪廓,他手指摩挲著槍杆上的紅纓, 緩緩道:“白馬寺在子午山巔,四周不是山巒就是密林,本就是長安的天然屏障。神策衛在那裏經營多日,工事築得比城牆還結實,三萬弟兄守著,莊山君想啃下來?沒那麽容易。”
    周平愣了愣,躁亂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順著楊朗的目光望向子午山,又轉頭看向少陵原的方向,眉頭皺得更緊:“可莊山君老謀深算,他難道不怕咱們回師夾擊?”
    楊朗嗤笑一聲,嘴角勾起一抹冷意:“他是巴不得咱們回去。”
    楊朗勒轉馬頭,黑馬長嘶一聲,轉過身來對著身後的青龍衛。兩萬五千騎兵列成整齊的方陣,甲胄在陽光下閃著冷光,連呼吸都幾乎同步。
    “這老狐狸布了個口袋陣,等著咱們鑽呢。他料定咱們會救白馬寺,到時候腹背受敵,他再趁機逐一擊破,好個聲東擊西!”
    周平倒抽一口冷氣:“那……那咱們怎麽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白馬寺出事吧?”
    “誰說要眼睜睜看著?” 楊朗猛地挺槍指天,槍尖刺破熱浪,映出一道寒光,“咱們的敵人可不止莊山君一個。
    李澤在嘉午台招兵,仗著是皇子,暗地裏搜羅了不少亡命之徒,他才是想坐收漁利的主兒!”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提高,像驚雷滾過陣列:“兄弟們!莊山君想玩聲東擊西,咱們就給他來個將計就計!白馬寺自有神策衛堅守,咱們今日就去嘉午台,端了李澤的老巢,奉天討逆,就在此刻!”
    “奉天討逆!”
    “端了嘉午台!”
    ……
    青龍衛齊聲怒吼,聲浪震天。
    楊朗一夾馬腹,黑馬率先衝了出去,兩萬五千騎兵緊隨其後,馬蹄聲如雷,卷起的塵土遮天蔽日,朝著長安東郊的嘉午台疾馳而去。
    且說,莊山君領兵到了子午山腳下,正是黃昏時分。
    西天的赤霞像潑翻了的胭脂,染得半邊天通紅,子午山的輪廓被映得愈發清晰,山巔的白馬寺飛簷翹角,隱在層林之中,寺裏的銅鍾偶爾傳來一聲,悠遠而蒼涼。
    莊山君勒住馬,胯下黃驃馬不安地刨著蹄子。他身披紫袍金甲,須發皆白,卻精神矍鑠,手中丈八蛇矛往地上一頓,“當” 的一聲,矛尖紮進土裏。
    “傳令下去,” 莊山君聲音洪亮,穿透了山間的風,“左翼先鋒營去東山坳,右翼驍騎營去北坡,布成口袋陣。再派一萬人馬,佯攻子午山道,引誘楊朗回援!”
    “得令!” 副將齊聲應和,轉身去傳達命令。
    士兵們迅速行動起來,甲胄摩擦聲、馬蹄聲、口令聲交織在一起,在山腳下匯成一片嘈雜。
    莊山君眯著眼望向子午台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楊朗小兒,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今日定讓你栽在老夫手裏!”
    可一等就是一個時辰,日頭漸漸沉下去,西天的赤霞變成了暗紫色,山風也涼了下來,卻連青龍衛的影子都沒見著。
    莊山君的眉頭越皺越緊,時不時抬手撚著頜下的胡須,眼神裏滿是焦躁。
    “將軍!”
    遠處傳來馬蹄聲,一隊斥候疾馳而來,為首的斥候隊長臉色發白,滾鞍落馬就跪:“將軍!不好了!叛軍……叛軍沒回援,反而轉向嘉午台了!”
    “什麽?” 莊山君猛地睜大眼睛,一把揪住斥候隊長的衣領,將他提了起來,“你再說一遍!”
    “是真的!” 斥候隊長嚇得渾身發抖,“小的們親眼看見,楊朗帶著青龍衛直奔嘉午台,看那樣子,是要去襲魏王的營寨!”
    莊山君鬆開手,斥候隊長 “噗通” 一聲跌坐在地上。他背著手來回踱步,金甲上的鱗片隨著動作互相碰撞,發出 “叮叮” 的聲響。
    “好個楊朗……” 莊山君喃喃自語,眼神裏滿是詫異,“倒是老夫看走眼了,這小子竟不是個草包,還懂得謀全局!”
    身旁副將急道:“將軍,如今怎麽辦?若是楊朗真端了嘉午台,一旦回師,攜大勝之威,我軍必然是腹背受敵呀!可若是撤兵,白馬寺這邊就錯過了良機,再說神策衛堅守不出,咱們一時半會兒也攻不下來……”
    “慌什麽?” 莊山君猛地停下腳步,眼神一厲,“李澤那邊有嘉午台的工事,一時半會兒丟不了。倒是白馬寺,必須拿下!”
    他抬頭望向子午山巔的白馬寺,飛簷上已經掛起了燈籠,點點火光在暮色中搖曳。
    “子午山東、西、北三麵都是樹林,隻有南側一條山道能上山。神策衛仗著樹林隱蔽,布了不少陷阱,強攻必然傷亡慘重。”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陰狠,“傳我命令,把所有火油都運到東山和北坡,給老夫縱火!”
    “縱火?” 副將一愣,“將軍,這五月天幹物燥,火勢怕是控製不住……”
    “要的就是控製不住!” 莊山君冷笑,“燒光了樹林,看他們還怎麽策應!濃煙一滾,山巔的神策衛必然慌亂,到時候咱們再趁機從南側山道強攻,定能一舉拿下白馬寺!”
    副將見莊山君神色堅決,不敢再勸,立刻轉身傳令。
    不多時,士兵們抬著一桶桶火油從後隊趕來,那些火油桶都是黑漆的木桶,桶口用布塞著,上麵還印著 “軍器監” 的字樣。
    士兵們扛著油桶,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東山和北坡爬,山路上的石子硌得他們腳生疼,油桶磕碰著樹幹,瀝出點點黑痕,像墨滴灑在青灰的石階上。
    “快!再快點!” 小校在後麵催促,手裏的鞭子抽得 “啪啪” 響。
    一個年輕士兵腳下一滑,油桶 “哐當” 一聲摔在地上,布塞掉了,火油淌了一地,浸進泥土裏,散發出刺鼻的氣味。
    小校勃然大怒,一鞭子抽在他背上:“沒用的東西!還不快撿起來!”
    年輕士兵忍著疼,慌忙去扶油桶,手指被桶邊的木刺紮破,鮮血混著火油滲進泥土裏。
    終於,東山和北坡的樹林邊都堆滿了火油桶。
    士兵們按照命令,將油桶打開,把火油潑向樹林,那些樹林裏的枯枝敗葉早已被烈日曬得幹透,火油一潑上去,立刻就滲了進去。
    小校們舉起火折子,大喝一聲:“點火!”
    火折子晃了晃,一簇藍火苗舔上油跡,瞬時騰起半人高的烈焰。“呼” 的一聲,火勢順著火油蔓延開來,很快就燒到了樹枝上。
    五月的風正急,火借風勢,風助火威,轉眼間,東山和北坡的樹林就變成了一片火海。
    赤紅色的火舌舔著樹幹,發出 “劈啪” 的聲響,樹葉被燒得卷曲、發黑,最後化為灰燼。
    濃煙滾滾而上,裹著赤紅火舌,吞了西天的暗紫雲霞,將子午山染成個燒紅的炭盆。火星子被風吹得四處亂竄,落在士兵的甲胄上,燙得他們急忙去拍。
    “好!好!” 莊山君站在山下,看著衝天的火光,哈哈大笑,“楊朗小兒,你以為去襲嘉午台就能得逞?老夫今日就燒了子午山,拿了蕭蕭淑的人頭,看咱們到底是誰更快!”
    子午山巔的白馬寺裏,神策衛校尉楊青正在巡營。他身披明光甲,腰間懸著橫刀,手裏拿著一盞燈籠,燈籠的光映著他棱角分明的臉。
    寺外的工事早已築好,鹿角、拒馬、箭樓一應俱全,士兵們分班值守,警惕地望著山下。
    “校尉,你看那是什麽?” 一個哨兵突然指向東山的方向,聲音裏帶著驚慌。
    楊青抬頭望去,隻見東山方向濃煙滾滾,火光衝天,連夜空都被映得通紅。他心裏 “咯噔” 一下,急忙登上箭樓,舉起望遠鏡,隻見東山的樹林已經成了一片火海,火舌正順著風往山巔蔓延,隱約還能看到山下士兵的身影。
    “不好!是火攻!” 楊青大叫一聲,轉身就往樓下跑,“快!傳令下去,東山和北坡的弟兄們立刻後撤!再組織人手,在樹林砍出一條防火帶!”
    傳令兵領命而去,寺裏頓時亂了起來。士兵們拿著斧頭、砍刀,紛紛衝向西側樹林,可東山和北坡的火勢已經太大了,濃煙順著風往山巔飄,嗆得人睜不開眼睛。
    東山的工事裏,士兵王二柱正靠在石壁上擦汗。他是個農家子弟,才參軍不久,臨走前母親塞給他一籃子雞蛋,說讓他在軍營裏補身子。此刻他摸了摸懷裏還剩下的一個雞蛋,正想著等打完仗就回家看母親,突然聞到一股刺鼻的氣味,緊接著就看到火光衝天而來。
    “快跑啊!著火了!” 旁邊的老兵大喊一聲,轉身就往山下跑。
    王二柱還沒反應過來,濃煙就湧了過來,嗆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鼻涕一起流下來。他睜不開眼睛,隻能跟著人群往後跑,腳下不知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噗通” 一聲摔在地上。
    甲胄上的鐵片被滾燙的地麵燙得發紅,他剛想爬起來,就感覺後背一陣劇痛,一根燒斷的樹枝掉了下來,正好砸在他的背上。
    “娘……” 他喃喃地喊了一聲,手還死死攥著懷裏的雞蛋,意識漸漸模糊。
    北坡的工事裏,女醫官正在給一個受傷的士兵包紮傷口。那士兵的胳膊被箭射穿了,鮮血直流,醫官小心翼翼地用布條裹著,嘴裏還安慰著:“別怕,隻是皮肉傷,養幾天就好了。”
    突然,火光映紅了洞口,濃煙湧了進來。
    醫官嗆得咳嗽起來,她抬頭一看,隻見火舌已經燒到了洞口,嚇得她立刻扶起受傷的士兵:“快!咱們得趕緊出去!”
    受傷的士兵疼得齜牙咧嘴,卻還是咬牙站起來,跟著醫官往外跑。剛出洞口,就看到一個年輕士兵被火困住了,他的衣袍已經燒了起來,正滿地打滾。
    醫官想衝過去救他,卻被濃煙嗆得喘不過氣,隻能眼睜睜看著那士兵的慘叫聲漸漸微弱,最後沒了聲音。
    “校尉!” 一個士兵連滾帶爬地跑到楊青麵前,臉上滿是黑灰,“東山和北坡的弟兄們……大部分都沒撤出來!濃煙太大了,根本看不清路,好多人都被燒死了!”
    楊青的眼睛紅了,他一拳砸在石壁上,指關節滲出血來:“繼續砍防火帶!絕不能讓火勢蔓延到寺裏!”
    士兵們忍著悲痛,揮舞著斧頭砍向樹木。
    “哢嚓”“哢嚓” 的聲音不絕於耳,樹木一棵棵倒下,堆成一道屏障。可火勢實在太大了,濃煙裹著火星子越過防火帶,又燒著了幾棵樹。
    楊青急得滿頭大汗,隻能親自上陣,揮舞著斧頭砍樹,汗水順著臉頰流下來,和黑灰攪在一起,把臉塗成了花臉。
    山下的慘叫聲、咳嗽聲、樹木燃燒的 “劈啪” 聲,還有寺裏的銅鍾聲,交織在一起,如若煉獄。
    “火勢已起,濃煙衝天,神策衛必然慌亂!” 副將跑到莊山君麵前,興奮地大喊。
    莊山君點點頭,猛地舉起丈八蛇矛,指向南側山道:“兒郎們!子午山道就在眼前,拿下白馬寺,活捉蕭淑,就在今日!衝啊!”
    “衝啊!”
    三萬宗室兵齊聲怒吼,像潮水般湧向南側山道。
    那山道是用青石板鋪成的,蜿蜒曲折,最窄的地方隻能容一人一馬通過,兩側都是懸崖峭壁,十分險要。
    神策衛早已在山道上布了工事,滾木、擂石堆在石階旁,箭樓上的士兵手持神臂弩,嚴陣以待。
    “放箭!” 楊青站在山道中段的箭樓上,高聲下令。
    “咻咻咻!” 弩箭如暴雨般射出,宗室兵紛紛中箭倒地,慘叫聲此起彼伏。可宗室兵悍不畏死,後麵的人踩著前麵人的屍體繼續往上衝,手裏的長槍直指箭樓。
    “扔滾木!” 楊青又喊。
    士兵們立刻推開擋木,一根根碗口粗的滾木順著山道滾了下去,砸在宗室兵的身上,把他們砸得骨斷筋折。
    一個宗室兵小校被滾木砸中了腿,他慘叫一聲,卻還是咬牙抽出腰間的長刀,朝著滾木砍去,雖然沒砍斷,卻減緩了滾木的速度。
    “弟兄們!蕭淑弑君殺嗣,咱們今日就是為了替天行道!死戰不退!為國盡忠!” 小校高聲大喊,拖著受傷的腿繼續往上爬。
    “放屁!” 神策衛士兵怒罵,“明明是李漟篡位弑君,公主殿下是奉先皇遺詔輔政,你們才是亂臣賊子!”
    “休要狡辯!” 宗室兵也怒了,“蕭淑炮製妖邪,迷惑先皇,害死了多少皇子,今日定要將她碎屍萬段!”
    雙方一邊廝殺,一邊怒罵,可誰也說服不了誰。到最後,大家都明白了,多說無益,今日這子午山道,就是生死場,誰輸了,誰就是叛軍。
    宗室兵開始下馬衝鋒,他們手持長槍和長刀,一步一台階地往上爬。山道太窄,他們隻能排成一列,前麵的人倒下了,後麵的人立刻補上。
    神策衛則憑借地利,用弩箭、滾木、擂石不停地攻擊,山道上的屍體越堆越多,鮮血順著石階往下流,匯成一條紅色的小溪。
    一個名叫趙虎的神策衛士兵,正趴在石階旁的石壁後,用神臂弩射擊宗室兵。他的妻子昨天剛給他寄來一封信,說家裏的麥子熟了,等他回去收割。
    他摸了摸懷裏的信,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剛想再射一箭,就感覺後背一陣劇痛,一支弩箭穿透了他的甲胄,紮進了他的心髒。
    他回過頭,看到一個宗室兵正舉著弩,眼神冰冷。
    趙虎想說什麽,卻吐不出一個字,隻能無力地倒在地上,手還緊緊攥著懷裏的信。
    宗室兵裏有個老卒,名叫張栓,已經六十多歲了,頭發胡子都白了。他本來已經解甲歸田,可聽說蕭淑要討逆,又主動參軍。
    他拿著一把斷刀,一步一步往上爬,身上已經中了好幾處傷,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袍。
    “列祖列宗在上,” 張栓喃喃地說,“孩兒不孝,今後便不能再給你們上墳了……” 話音剛落,一塊擂石砸在他的頭上,他哼都沒哼一聲,就倒在了石階上。
    山道中段的一個拐角處,神策衛士兵李三正抱著一根滾木,死死卡在石縫裏。
    宗室兵已經衝到了拐角處,再往前一步就能突破防線。
    李三咬了咬牙,猛地推開擋木,滾木順著山道滾了下去,他自己也跟著滾了下去,抱著滾木撞向宗室兵。
    “去死吧!” 李三大喊一聲,和幾個宗室兵一起滾下了懸崖,隻留下一聲淒厲的慘叫。
    楊青看得目眥欲裂,他抽出腰間的橫刀,大喊:“弟兄們!守住!絕不能讓叛軍上來!” 他縱身跳下箭樓,落在山道上,橫刀一揮,砍倒了一個衝在最前麵的宗室兵。
    神策衛士兵們見校尉親自上陣,士氣大振,紛紛抽出刀槍,與宗室兵展開近身搏鬥。
    刀光劍影,血肉橫飛。
    山道上的血積了半指深,踩上去 “咕嘰” 響,後麵的人踩著前麵人的肩膀往上爬,剛探出頭就被弩箭射穿咽喉;有的士兵被砍斷了胳膊,卻還是用另一隻手拿著刀繼續拚殺;有的士兵抱著敵人的腿,一起滾下懸崖。
    莊山君站在山下,看著山道上的廝殺,眉頭緊鎖。
    已經過去一個時辰,宗室兵才推進了不到一半的山道,而且傷亡慘重。
    “廢物!都是廢物!” 他怒罵一聲,舉起丈八蛇矛,“老夫親自上!”
    “將軍不可!” 副將急忙拉住他,“山道險要,您萬金之軀,不能冒險!”
    莊山君甩開他的手,怒道:“再不上,楊朗那邊就該得手了!” 他一夾馬腹,黃驃馬嘶鳴一聲,朝著山道衝去。
    宗室兵見主將上陣,士氣大振,紛紛呐喊著往上衝。
    楊青見莊山君衝了上來,眼神一厲,揮刀就砍。莊山君舉起丈八蛇矛,擋住了他的刀,“當” 的一聲,火花四濺。
    楊青隻覺得手臂發麻,虎口都震裂了。
    莊山君冷笑一聲,矛尖一挑,就刺向楊青的胸口。楊青急忙側身躲過,橫刀橫掃,砍向莊山君的馬腿。
    就在這時,一支弩箭從旁邊射來,正中楊青的肩膀。他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莊山君趁機舉起矛,就要刺下去。
    “校尉!” 一個神策衛士兵撲了過來,擋在楊青麵前,矛尖穿透了他的胸膛。
    士兵咳出一口鮮血,看著楊青,艱難地說:“快……快撤……”
    楊青含著淚,拖著受傷的肩膀,往後退去。
    宗室兵趁機推進,又占領了一段山道。
    可神策衛卻並沒有放棄,他們退到下一個拐角,重新組織防線,繼續抵抗。
    夕陽已經沉到了山後,隻留下一抹殘紅映在天際。
    子午山濃煙蔽日,山道上的喊殺聲卻絲毫沒有減弱。宗室兵推進一尺,神策衛就打回一丈,雙方你來我往,誰也不肯退一步。
    屍體堆滿了石階,有的被滾木壓得變形,有的被弩箭射穿了身體,還有的緊緊抱在一起,分不清是敵是友。
    白馬寺的銅鍾猶鳴不止,聲聲蕩於烽煙之間。
    夕照殘旗,腥風卷火,階石盡赤,積胔塞道。鼓角漸喑而殺聲未絕,甲胄摧折而刃鏃未銷。
    山靄四合,暮色浸血,敵我莫辨,唯聞風咽空穀,互斥叛軍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