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西歐羅巴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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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炯攜蒲氏姐妹入禦前武備司,那朱漆大門甫一推開,便有股沉凝之氣撲麵而來。
蒲徽嵐攥著羅裙的指尖微微泛白,眼角卻仍含著幾分八麵玲瓏的笑意;蒲徽渚則是頭埋得更低,耳尖的銀鈴墜子輕輕晃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這森嚴氣象。
楊炯邁步向前,青布靴踩在青磚上,發出篤篤聲響,他忽然止步,側首看向身後二女,語氣平淡卻帶著幾分探問:“你們說,這世間何物最是賺錢?”
蒲徽嵐聞言,幾乎未加思索便脫口而出:“自然是香料、茶葉、絲綢!泉州港每日往來商船,十艘有九艘載著這些物事,運往南洋諸島,利潤便是十倍不止。”
楊炯頷首,卻未多言,隻轉身繼續前行,甬道漸深,光線也暗了下來,空氣中漸漸彌漫開一股黴味,混著些說不清的異香。
“你說的不錯,隻是這些皆是尋常貿易的營生。” 楊炯的聲音在甬道裏回蕩,帶著幾分冷意,“我要你們立的西歐羅巴公司,豈止是攫取財富那般簡單?我要的,是摧垮歐羅巴的根基,讓他們乖乖受我大華轄製。”
蒲徽渚聽得心頭一跳,下意識抬頭看了眼楊炯的背影,那頎長身影在昏暗裏竟透著股懾人的氣勢,她剛要開口,卻見楊炯已在一處鐵門前提步。
門旁站著兩個麟嘉衛,見楊炯來,忙上前躬身,手中銅匙插入鎖孔,“哢嗒” 數聲,厚重的鐵門緩緩開啟,一股混雜著汗臭與異香的氣息瞬間湧了出來。
“進去看看吧。” 楊炯側身讓開,示意二女上前。
蒲徽嵐定了定神,拉著蒲徽渚往裏走了兩步,隻見這牢房竟是依山鑿成,四壁青磚濕滑,唯有頭頂一盞琉璃燈懸著,燈光昏黃,勉強照見牢房中央鎖著個男子。
那男子披頭散發,頭發糾結如枯草,身上隻裹著件破爛的囚衣,露出的胳膊瘦得隻剩皮包骨,可骨架卻極大,肩寬背厚,依稀能看出往日定是個練家子。
他許是聞得人聲,猛地抬起頭,一雙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嚇人,像是餓極了的野獸一般。
待看清來人,他忽然像是得了救一般,連滾帶爬地撲到牢門前,指甲摳著鐵柵,指縫裏嵌著黑泥,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給我!給我鴉片!求求你們,給我一口就好!”
蒲徽渚被這模樣嚇得驚呼一聲,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撞在蒲徽嵐身上;蒲徽嵐也臉色發白,握著妹妹手腕的手緊了緊,眼神裏滿是驚惶,忙轉頭看向楊炯。
楊炯卻紋絲不動,隻輕輕擺了擺手。
身後跟著的禦前武備司總管忙上前一步,語氣沉穩:“二位姑娘莫怕,此乃十惡不赦的死囚,染上了鴉片癮,這會兒是癮頭犯了,才這般失了體麵。”
二女這才定下神,再仔細打量那死囚。
隻見他顴骨高聳,眼窩深陷,唯有一雙眼睛瞪得極大,死死盯著牢門外,涎水順著嘴角往下淌,糊了滿下巴。
他見無人應答,竟 “咚咚” 地往鐵柵上磕頭,額頭撞得通紅,鼻涕眼淚混在一起,順著臉頰往下流:“我給你們磕頭了!求求你們,給我一口鴉片!哪怕讓我死,我也認了!”
楊炯緩步走到一旁的石桌前,桌上擺著青石磨盤與一袋咖啡豆,他手指捏著銀質小勺,將烘焙得焦香的咖啡豆舀進磨盤,轉得慢悠悠的,磨盤發出沙沙輕響,倒與牢房裏的哭喊形成了古怪的對照。
“這鴉片,是成癮性極強的毒物。” 楊炯頭也不回地開口,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說尋常物事,“隻要沾了一口,便會日日想著,到最後,便是賣妻鬻子,也隻求一口快活。這世上,除了金融,便屬成癮性商品最是賺錢,而這鴉片,就是你們敲開西方大門的敲門磚。”
蒲徽渚看著那死囚仍在哭喊,聲音已漸漸弱了下去,像是沒了力氣,她忍不住開口,聲音細弱:“可……可這畢竟是毒物,若是傳出去,豈不是壞了大華的名聲?”
話音未落,便見那總管從腰間取出個竹筒似的物件,遞進牢門。那死囚像是見了珍寶,一把搶過,忙不迭地將竹筒湊到嘴邊,吞雲吐霧起來,不過片刻,他臉上的痛苦便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迷離的舒服,眼神渙散,連身體都軟了下去,靠在牢門上,竟像是連死都不在乎了。
楊炯這時才停下磨盤,取過一旁的銀壺,壺中沸水冒著熱氣,他將磨好的咖啡粉倒入白瓷杯中,緩緩衝注。
“名聲?” 楊炯嗤笑一聲,將一杯咖啡遞給蒲徽嵐,又給蒲徽渚遞了一杯,“你且看看如今的西方,宗教壓迫橫行,教會賣贖罪券斂財,奴隸主視人命如草芥,王室腐敗不堪。這般地方,你以為鴉片是尋常百姓抽得起的?
到頭來,還不是那些王室貴族、教宗長老、奴隸主們,捧著金銀來求咱們?”
白瓷杯盞小巧,杯沿描著山水紋,熱氣裹著咖啡的焦香漫上來,燙得蒲徽渚指尖微縮。她捧著杯子,眼神仍有些發怔,腦海裏滿是那死囚從瘋狂到迷離的模樣,隻覺得心口發緊,五味雜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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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徽嵐倒比她鎮定些,抿了一口咖啡,苦澀中帶著幾分焦香,她咂了咂嘴,壓下心頭的異樣,道:“王爺說的是。隻是我們初到西方,人地生疏,怕是難以立足。”
“這便是我要提醒你們的。” 楊炯端著咖啡,轉身往外走,二女忙跟在身後,甬道裏的光線漸漸亮了些,“初到西方,切不可冒進,要先尋當地的買辦。這些人熟悉本地情形,又貪慕富貴,隻需給些好處,便能為你們所用。
待你們收買了當地權貴,再將茶葉、瓷器、香料、絲綢送出去,這咖啡也是重中之重。記住,鴉片不能一次性給足,要以咖啡為引,先讓他們嚐些甜頭,再慢慢勾著他們,引出鴉片,營造出一種身份地位的象征,最終讓他們離不開這東西。”
蒲徽渚仍未從震撼中回過神,聽著楊炯的話,隻是機械地點頭。
楊炯見她這般模樣,眉峰擰起,語氣裏帶了幾分不耐:“你們有在聽我說話嗎?若是覺得此事難辦,我大可找嶺南虞家,他們的航船與水手,也不比你們蒲家差。”
這話一出,蒲徽嵐攥緊了杯子,臉上卻堆起幾分決絕:“王爺說笑了!我蒲家既然接下此事,便沒有辦不成的道理。王爺選我蒲家,想必也是瞧著我為了富貴能豁得出去。隻要王爺肯支持,待航路開通,最多兩年,我保證讓鴉片成為西方貴族爭相追捧的物件,讓他們捧著金銀來求咱們!”
蒲徽渚見姐姐這般說,也忙抬起頭,雖仍有些怯懦,卻也跟著點頭:“是……是!我們一定能辦成!”
楊炯看著蒲徽嵐眼中的精明與決絕,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卻未多言,隻繼續往前走:“這還不夠。要玩,就要玩個大的。回去後,我會將彩票與保險的企劃案給你們,你們要仔細研讀。
與西方人交往,要將你這八麵玲瓏的本事拿出來,聯合當地貴族,通過金融攫取財富,這才是最快的法子。”
蒲徽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疑惑,她試探著問:“王爺,這彩票與保險,卻是何物?妾等從未聽過。”
“這便是我要給你們的新東西!” 楊炯腳步未停,聲音裏帶著幾分自得,“彩票,便是讓眾人出錢買一紙憑證,日後設地開彩,中者可得千金重獎,不中也隻當是消遣。保險,便是為了應對商船出海,生老病死等等未知的風險,預先繳納些銀兩,若遇風浪失事,若未到約定年齡身亡,便可得按比例賠償,若一切如常,這銀兩便歸公司所有。
此二物,皆是斂財的好手段,用好了,比鴉片來得還要快些。你們該知道國債的厲害,那便是將國家信譽變現,這彩票與保險,便是將百姓的僥幸與擔憂變現,有異曲同工之妙。”
蒲徽嵐聽得心頭一動,她雖未見過彩票與保險,卻深知國債的威力。去年楊炯推出國債時,多少王公貴族爭相購買,這般手段,當真是天人之智。
一念至此,她忙道:“王爺英明!妾等定當仔細研讀,絕不讓王爺失望。”
說話間,三人已走到一處更為厚重的門前。
這門竟是鐵梨木所製,上麵嵌著拳頭大小的銅釘,門楣上刻著 “武備庫” 三個篆字,漆色雖有些剝落,依舊透著股威嚴。
門前立著四個麟嘉衛,見楊炯來,忙拱手施禮:“參見王爺!”
“辛苦了!開門!” 楊炯擺了擺手。
兩個麟嘉衛上前,雙手扣住門上的銅環,手臂青筋暴起,“哢哢” 的機關聲從門後傳來,像是有千斤重量在挪動。
片刻後,厚重的木門緩緩打開,一股混雜著鐵鏽與火藥的氣息湧了出來。
楊炯率先走了進去,蒲氏姐妹緊隨其後,待看清裏麵的景象,二人皆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武備庫竟是將整座山體鑿空而成,頭頂掛著盞盞琉璃燈,燈光透過薄紗罩子,灑在一排排貨架上,架上擺滿了各式火器。
有圓滾滾的轟天雷,外殼刻著細密的紋路,裏麵想來是填了火藥;有長杆燧發槍,槍管泛著冷光,槍托是胡桃木所製,摸上去光滑溫潤;還有些形狀古怪的物件,像是短銃,又像是小型火炮,蒲徽嵐姐妹從未見過,隻覺透著股懾人的寒氣。
最惹眼的是靠牆擺著的一排排大炮,炮身黝黑,足有一人高,炮口對著門口,像是蟄伏的巨獸,炮身上刻著 “神威大將軍” 的字樣,端的是威武霸氣。
蒲徽渚看得心頭發顫,下意識往蒲徽嵐身邊靠了靠;蒲徽嵐則是眯起眼睛,仔細打量著那些火器,眼神裏滿是驚歎:自己雖見過火銃,卻從未見過這般多、這般精良的火器。
“你們去了歐羅巴,隻管放心大膽行事。” 楊炯走到一尊大炮前,伸手拍了拍炮身,聲音在空曠的武備庫裏回蕩,“這裏的火器,你們要多少,便給多少;後麵還有大華的軍艦護持,每艘軍艦配有三十門火炮,兩千精銳水軍,人人皆備火器,都是身經百戰之輩。”
楊炯頓了頓,側首看向二女,語氣裏帶了幾分警告:“西方人不通教化,隻崇尚武力。你們切不可與他們講道理,要用槍炮讓他們知道,誰才是主人,讓他們求著你們講道理才算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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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人敢造次,便直接用火炮轟開他們的港口,燒了他們的商船。唯有讓他們怕了,他們才會乖乖聽話。”
蒲徽嵐看著那些火器,眼中的決心更甚。她知道,有了這些火器與軍艦,蒲家在西方便有了立足的底氣,哪怕遇到海盜或是西方的艦隊,也未必沒有一戰之力。
當下,她忙躬身道:“王爺放心!妾絕不心慈手軟。”
楊炯頷首,轉身往外走:“走吧,咱們談談分成的事。”
二女忙跟上,武備庫的門在身後緩緩關上,股懾人的氣息也跟著漸漸消散。
走到甬道盡頭,日光再次照了進來,蒲徽渚這才鬆了口氣,攥著裙角的手也鬆了些。
楊炯停下腳步,轉過身,語氣平淡:“開辟航路的船隊,大華出十艘戰列艦,每艘配有三十門火炮,總計兩千精銳水軍隨行。航路開通之前,一切損耗,皆由你們蒲家承擔。
航路開通後,若能打開西方市場,往來貿易的收入,你們蒲家拿一成,此外,我還會給你們特許經營權。日後歐羅巴的貿易,不出意外,便由你們蒲家獨家經營,隻要你們忠心,蒲家榮華百年,不在話下。”
蒲徽嵐聞言,卻沒有絲毫激動,反而皺起了眉頭。她不是傻子,鴉片的利潤她雖未親眼所見,卻也能猜到,若是西方貴族爭相購買,那收入便是天文數字,一成看似不多,實則已是巨額財富。
可她更擔心的是,蒲家沒有靠山,今日楊炯能給她一成,他日若是楊炯或是其子孫反悔,蒲家便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
一念至此,蒲徽嵐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決心,抬頭看向楊炯,眼神裏帶著幾分孤注一擲:“王爺,這一成,我蒲家可以不要。”
楊炯聞言,挑了挑眉,語氣裏帶著幾分訝異:“哦?那你想要什麽?”
蒲徽嵐輕輕挽了挽鬢邊的赤金點翠步搖,墜下的明珠晃了晃,映得她麵龐愈發瑩潤。
她側身將蒲徽渚往前推了推,蒲徽渚被姐姐一推,身子晃了晃,臉瞬間紅到了耳根,頭埋得更低,手指絞著裙角,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姐…… 你幹嘛!”
“王爺難道不知我想要什麽嗎?” 蒲徽嵐的聲音軟了下來,帶著幾分試探,“我蒲家沒有男丁,唯有我與妹妹二人支撐家業。若是能與王府攀上關係,蒲家才有真正的靠山。我妹妹徽渚,雖不及王府姬妾那般貌美,卻也溫順乖巧,若是王爺不嫌棄……”
楊炯看著蒲徽渚羞怯的模樣,心中暗道: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大華之人,最是看重聯姻,蒲徽嵐這般做,也是想將蒲家與自己綁在一起,好求個長久。
當即,楊炯沉吟片刻,語氣模棱兩可:“王府不養閑人。”
蒲徽嵐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急切,她知道楊炯這話便是鬆了口,忙道:“王爺放心!我妹妹雖怯懦,卻也識文斷字,平日裏也跟著我打理舶司事務,絕非隻會撒嬌的閨閣女子。隻要王爺肯納她入府,蒲家便是王爺最忠心的下屬,日後西方的貿易,絕無半分差錯!”
楊炯輕歎一聲,暗道這些女子倒是精明得很,看來是非要將這事說個清楚明白。
楊炯看著蒲徽渚泛紅的眼眶,又看了看蒲徽嵐眼中的期盼,終於點頭:“也罷!便以開通航路為約,若是你們能在三年內開通通往歐羅巴的航路,打開西方市場,我便允你妹妹入府。”
蒲徽嵐聞言,臉上立刻綻開笑容,拉著蒲徽渚便要下跪:“謝王爺!妾等定不辱使命!”
“不必多禮。” 楊炯擺了擺手,“你們今日便回泉州,盡快籌辦西歐羅巴公司的事。阿福那裏有船隊與火器的名冊,你們可先去取了,待你們的船隊組建完畢,水軍便會與你們匯合。”
“是!” 蒲徽嵐拉著蒲徽渚,斂衽行禮,動作幹脆,再沒了之前的扭捏。她知道,今日這一步走對了,隻要能讓妹妹入府,蒲家便有了靠山,日後即便楊炯反悔,也需顧及姻親顏麵。
二女轉身離去,蒲徽渚走在後麵,還不忘回頭看了楊炯一眼,見楊炯正看著自己,臉又紅了,忙低下頭,快步跟上姐姐的腳步,很快便消失在了街角。
楊炯目送二人離去,見天色漸晚,日光也柔和了些,便轉身朝內城走去。
青石板路兩旁的店鋪早已開門,市井的喧鬧聲漫了過來,賣糖葫蘆的吆喝聲、茶館裏的說書聲、綢緞莊的夥計招呼聲,混在一起,透著股煙火氣,與禦前武備司的沉凝截然不同。
楊炯走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便見前方人聲鼎沸,原來是那舊房改造的三期工程“風華裏”。
隻見腳手架搭得極高,上麵掛著些木梁,幾個工匠正忙著往上遞東西。
人群中,一個身著淺紅短衫的女子正站在腳手架下,下著墨色馬麵裙,裙角掖在腰側,露出一雙繡著珙桐的繡花鞋。
她手裏拿著根長杆,指著高處,聲音無比嘹亮動聽:“你們且仔細些!這木梁要架得穩,榫卯處須得用魚鰾膠粘合,再釘上三寸長的鐵釘子,萬不能出半分差錯!
還有那腳手板,要鋪得密些,每塊板之間的縫隙不能超過半寸,免得有人踩空!”
楊炯聽見這聲音一愣,剛要打招呼。
忽然,腳手架上一塊巨木晃了晃,捆著巨木的繩子 “嘎吱” 作響,像是隨時都會斷裂。那巨木足有水桶粗細,若是落下來,下麵的女子定是在劫難逃。
楊炯瞳孔一縮,猛的向前竄去,大聲呼喊:“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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