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7章 呦呦鹿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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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蕭小奴引著楊炯進入皇宮,一路穿廊過殿,皆是大遼宮苑景致。
    朱漆廊柱雕著龍鳳雲紋,廊下懸著鎏金銅鈴,風過鈴響,清越如碎玉;階前植著六月雪,開得細碎潔白,襯著青磚地更顯雅致。
    偶見宮娥捧著食盒走過,見了蕭小奴皆躬身行禮,目光掃過楊炯時,帶著幾分好奇與探究,卻不敢多瞧,匆匆低頭而去。
    楊炯心下惴惴,隻覺這宮苑雖美,卻如籠一般,處處透著拘束。
    正思忖間,蕭小奴忽然停在一處偏宮前,這宮宇不甚宏大,卻格外幽靜,朱門緊閉,門楣上無匾額,隻兩側各懸著一盞羊角宮燈,燈芯燃得明亮,映著門上銅環上的獸首紋路。
    “主子,到了。” 蕭小奴說著,不等楊炯反應,便伸手推開朱門,一股暖意混著水汽撲麵而來,她順勢將楊炯往裏一推,自己卻立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楊炯踉蹌著站穩,抬眼望去,隻見這屋內竟是一處沐浴之所。地上鋪著厚密的駝毛氈毯,踩上去軟如雲端;壁上掛著玄狐裘與紫貂帳,皆是上等毛皮,毛色油亮,顯見得價值不菲。
    靠窗處擺著一張花梨木案,案上放著銀質酒具、獸首銅燈,還有幾碟精致的蜜餞果子,旁邊並排放著兩套幹淨的綾綢衣袍,一套月白,一套寶藍,皆是繡著暗紋的上等料子。
    最惹眼的是屋中正中,放著一隻巨大的楠木浴桶,桶身雕著鹿鶴同春圖,桶中盛滿了溫水,熱氣嫋嫋蒸騰,將屋內熏得暖融融的。
    桶邊矮幾上擺著胰子、香露、木勺,還有一碟浴鹽,白如細雪,透著淡淡的蘭花香。
    “小奴,你不會真信了南仙的氣話吧?” 楊炯心思電轉,暗道這丫頭自幼習武,自己若真要反抗,怕是討不到好,莫非今日真要被迫 “犧牲色相”?
    楊炯搓了搓手,臉上堆起幾分討好的笑,“小奴,你總不能真看著我……”
    蕭小奴倚著門框,雙手抱胸,耳尖卻悄悄泛紅。
    她本就跳脫好動,見楊炯這副模樣,玩心大起,故意皺著眉,露出為難之色:“主子這話可就錯了。公主有令,讓小奴好生伺候主子洗漱,若是辦不好,小奴可是要受罰的。”
    她頓了頓,上前兩步,聲音壓低了些,帶著幾分戲謔,“再說了,主子既入了這宮,便是公主的人,這些規矩總是要懂的,難不成主子還想抗命不成?”
    楊炯見她這般,心下更慌,連連後退,腳跟卻不小心撞到了浴桶邊的矮幾,“咚” 的一聲輕響。
    他轉頭一看,見那浴桶近在咫尺,水汽氤氳中,忙擺手道:“小奴,你別鬧!我可是大華郡王,若是真被你們這般折騰,傳出去成何體統?再說了,你若真敢動手,以後……以後你也得守活寡!”
    這話一出,蕭小奴臉頰 “騰” 地紅了,啐了一口,嗔道:“主子休得胡言!什麽活寡不活寡的,虧得主子還讀了那麽多書,竟說這等渾話!”
    嘴上雖罵著,腳下卻沒停,欺身上前,伸手便去扯楊炯的衣袖,故作凶悍道:“今日這事,由不得主子!公主的令諭,小奴不敢違!”
    楊炯慌得轉身要跑,腳下卻被氈毯絆了個趔趄,險些摔倒。
    蕭小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他的後領,她自幼習武,下盤穩如磐石,手上力氣也大,楊炯這一掙,非但沒掙脫,反倒被拽得向後回撞過來。
    兩人齊齊驚呼一聲,“撲通”一聲,竟雙雙跌入了浴桶之中。溫水瞬間漫過衣衫,將兩人渾身澆透。
    楊炯嗆了兩口溫水,咳得連連擺手;蕭小奴被他壓在身下,後背撞在桶壁上,卻顧不上疼,伸手扶住楊炯的胳膊,急聲道:“主子!你沒事吧?有沒有撞著哪兒?”
    楊炯咳了半晌,才緩過勁來,抹了把臉上的水,瞪著蕭小奴,氣道:“你這丫頭!下手沒輕沒重的,差點沒被你玩死!”
    蕭小奴低頭一看,見楊炯頭發貼在額頭上,衣衫濕透後緊緊貼在身上,露出幾分狼狽,忍不住 “噗嗤” 一聲笑了出來,伸手替他拂了拂臉上的水珠,笑道:
    “主子也忒膽小了些,不過是跌進浴桶,竟嚇成這樣,傳出去,人家還當咱們大華郡王是個嬌弱的小姐呢!”
    楊炯見她笑得燦爛,哪裏還不知道自己被耍了,又氣又笑,伸手在她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瞪眼道:“反天了是吧!”
    那一下拍得並不重,卻讓蕭小奴臉頰更紅,她幽怨地白了楊炯一眼,伸手推開他,掙紮著從浴桶裏站起來。
    溫水順著她濕透的衣衫往下淌,勾勒出少女玲瓏的身段,她卻渾然不覺,隻低聲道:“主子別鬧了,快些洗漱吧,公主還在清華宮等著呢,若是去晚了,公主怪罪下來,小奴可擔待不起。”
    楊炯也從浴桶裏站起來,隻覺渾身濕冷,很不舒服。他轉頭看向案上的幹淨衣袍,又看了看蕭小奴,尷尬地轉過身,背對著她道:“呃……那個!小奴,我自己來就行,不用旁人伺候,你先出去等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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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小奴卻沒動,反而上前一步,雙手搭在楊炯的肩膀上,臉頰貼著他的後背,薄唇輕啟,聲音帶著幾分軟糯:“主子這是嫌棄奴嗎?往後主子若是常伴公主左右,這些事本就是小奴該做的,主子遲早要習慣的。”
    說著,便伸手去解楊炯的衣扣,指尖不經意擦過他的脖頸,惹得楊炯身子一僵。
    這可是:溫湯漾漾霧籠紗,玉指輕揉鬢畔花。莫道奴心多羞怯,隻緣君是意中誇。
    屋內水汽更濃,伴著蘭花香與少女的氣息,竟生出幾分旖旎。
    蕭小奴動作輕柔,替楊炯褪去濕透的衣衫,又用溫熱的毛巾替他擦拭身體,偶爾觸到他的肌膚,便會耳尖泛紅,手下動作卻依舊有條不紊。
    楊炯起初還很尷尬,後來見她神色認真,並無半分輕佻,便也漸漸放鬆下來,隻是心頭依舊有些燥熱,暗道這萬惡的封建社會,竟真能讓人這般沉淪。
    半個時辰後,蕭小奴終於替楊炯換好了那套月白綾綢長袍。袍子上繡著暗紋雲鶴,料子極軟,穿在身上很是舒服。
    蕭小奴後退兩步,上下打量了楊炯半晌,見他發髻整齊,衣袍合身,腰間係著玉帶,雖少了幾分平日的英氣,卻多了幾分文雅,才滿意地點點頭,笑道:“主子穿這身真好看,若是不說,旁人定當主子是咱們大遼的貴戚呢。”
    楊炯摸了摸衣料,無奈道:“好看有什麽用,還不是被你們困在這宮裏。”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煩躁,道:“走吧,別讓南仙等急了。”
    蕭小奴應了聲,引著楊炯出了偏宮。
    這一次走的路更顯幽靜,兩側皆是青竹,竹影婆娑,風過竹梢,簌簌作響。
    行至一處宮門前,蕭小奴停下腳步,楊炯抬眼望去,隻見這宮門比先前那偏宮氣派許多,門上懸著一塊匾額,上書 “清華宮” 三個草字,筆走龍蛇,氣勢磅礴,墨色濃淡相宜,一看便知是耶律南仙的手筆。
    宮門外植著兩株西府海棠,此時花期雖過,卻枝繁葉茂,綠蔭如蓋;宮門兩側引著一渠活水,水中荷花開得正盛,粉白相間,亭亭玉立,煞是好看。
    “主子,公主就在裏麵。”蕭小奴伸手推開宮門,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卻立在門外,並未跟進。
    楊炯點點頭,深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一進內宮,便覺一股清雅的杜鵑香撲麵而來,驅散了夏日的燥熱。內宮比外間更顯雅致,地上鋪著打磨光滑的鬆花木地板,光可鑒人,倒映著屋頂的宮燈;四壁懸掛著白色紗幔,被穿堂風輕輕吹動,如雲霧繚繞,朦朧間竟有幾分仙氣。
    東側臨著水榭,推開雕花窗扇,便能看見滿池荷花與遠處的亭台樓閣,水光山色,盡收眼底。
    殿中並無宮人伺候,隻在角落燃著一盆香,香氣嫋嫋。
    畫案擺在水榭邊,耶律南仙正坐在畫案後,專注地畫著畫,竟未察覺楊炯進來。
    楊炯放輕腳步,緩緩走上前。
    隻見耶律南仙身上穿著一件紅白相間的寬鬆錦袍,料子是極軟的雲錦,垂墜感極好,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肩頭;長發隻挽了個簡單的單髻,用一支碧玉簪固定,其餘發絲隨意垂落在肩頭與後背,風一吹便輕輕飄動,幾縷發絲貼在頸間,更顯柔媚。
    她赤著雙腳,腳掌白皙修長,腳趾如碾玉般圓潤,指甲修剪得整齊,透著淡淡的粉色,宛若高山杜鵑的花瓣,嬌俏卻不俗豔,沒有半分淫靡之氣。
    左腿屈膝踩在凳子上,右腿自然垂落在地,腳邊散落著各色礦料,朱砂、藤黃、花青、蛤粉,還有幾支狼毫筆,橫七豎八地放在筆洗中。
    耶律南仙手中正握著一支小號狼毫筆,沾了些朱砂,專注地在畫紙上塗抹,偶爾會俏皮地動一動腳趾,顯露出幾分平日少見的嬌憨。
    往日的耶律南仙,或是一身戎裝,英姿颯爽;或是一身宮裝,貴氣逼人,這般慵懶閑適、帶著書卷氣的模樣,楊炯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得看呆了幾分,腳步也停在了原地。
    耶律南仙似是察覺到了什麽,手中畫筆不停,頭也不回地問道:“來了怎麽不說話?難不成是被小奴折騰壞了,連話都不會說了?”
    楊炯回過神,輕咳一聲,走上前,目光落在畫案上的畫卷上,瞳孔驟然一縮。
    那畫卷鋪在畫案上,長約三尺,寬約兩尺,竟是“滿幅皆畫” 的構圖,不見半點留白,與大華常見的“留白寫意”畫法截然不同,透著一股契丹人獨有的豪邁與大氣。
    畫上是一片秋日楓林,紅楓如烈火般燃燒,層層疊疊,用朱砂與胭脂層層暈染,竟畫出了楓葉的層次感,近景的楓葉色澤濃鬱,如血般鮮紅;遠景的楓葉色澤淡雅,如霞般粉嫩,過渡自然,宛若真景。
    畫中央,九頭馬鹿姿態各異,為首的雄鹿昂首豎耳,雙目圓睜,似在警覺地望向畫外,鹿角用淡墨勾勒,紋理清晰,連分叉處的細枝都畫得一絲不苟;其餘鹿群或立或臥,有的支腿欲奔,蹄子微微抬起,似要踏向遠方;有的回眸張望,眼神中帶著幾分警惕;連身下的幼鹿也蜷縮成一團,腦袋埋在雌鹿身下,露出半截身子,盡顯嬌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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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奇的是,鹿的輪廓雖用大華畫院的雙勾技法,卻以濃淡墨色暈染替代了線描,使鹿身呈現出浮雕般的立體感,鹿腹處用淡墨暈染,顯得輕盈;鹿背處用濃墨暈染,顯得厚重,竟有幾分楊炯平日所畫素描的影子。
    楊炯心中暗驚,這耶律南仙竟真的將他的技法融會貫通了,還用到了大華的山水畫中,這般天賦,著實難得。
    “我這《丹楓呦鹿圖》,如何?” 耶律南仙勾上最後一筆,將畫筆隨意扔在筆洗中,墨水濺起幾滴,落在她的腳邊,她卻渾然不覺,轉頭看向楊炯,眼中帶著幾分期待,又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試探。
    楊炯對書畫頗有造詣,豈會隻看表麵?
    契丹人以“鹿”為圖騰,祭麃鹿神,以祈多獲,可耶律南仙畫的是九頭鹿一看就另有意味。
    九乃契丹王權最高數,象征著九五之尊;六月盛夏,她卻畫秋日楓林,楓葉如血,滿幅肅殺之氣,絕非閑來無事。
    鹿群南向而望,而大華正在大遼之南,這“逐鹿中原”之意,再明顯不過。更遑論她用大華的青綠山水技法,畫契丹的圖騰,這 “用華家技法表契丹雄心” 的心思,昭然若揭。
    一念至此,楊炯沉聲道:“怎麽?想向我大華宣戰?”
    “無趣!” 耶律南仙輕哼一聲,將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雙手撐在身後,翹起二郎腿,玉足輕輕晃了晃,帶著幾分不滿,“我還以為你會誇我畫得好,沒想到你滿腦子都是打打殺殺,半點情趣都沒有。”
    楊炯在這大是大非麵前,可不會跟她鶯鶯燕燕,當即冷聲道:“耶律南仙!有我在,你休想得大華半寸土地!你若敢興兵南下,我定叫你大遼不複存在!”
    耶律南仙一聽這話,緩緩起身,赤著腳走到楊炯麵前。她比楊炯矮些,需微微仰頭才能與他對視。
    她的鳳眸明亮,帶著幾分倔強,又有幾分不服輸:“你覺得我贏不了你?”
    “你覺得你贏得了我?” 楊炯反問,語氣堅定,沒有半分退讓。
    楊炯知道耶律南仙的本事,也知道大遼的實力,可大華如今兵強馬壯,火器精良,絕非昔日可比,他有信心守住大華的疆土。
    耶律南仙聳聳肩,背著手,繞著楊炯踱步,腳步輕盈,赤足踩在木地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的目光掃過楊炯的臉,帶著幾分戲謔:“不試試怎麽知道?不過……” 她話鋒一轉,語氣沉了些,“我大遼如今早就沒了剛建國時的勇武,貴族們忙著購置土地田產,土地兼並嚴重,百姓無地可種,不出十年,即便沒有外敵,也會因為土地不夠而崩潰。”
    楊炯算是聽明白了她話中意思,當即罵道:“合著你們耕地不夠,就想來搶我大華的土地?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那咋辦?”耶律南仙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他,語氣平淡,卻帶著幾分無奈,“東北那地方苦寒,能種多少糧食?你大華物產豐富,土地肥沃,我不搶你搶誰?難不成讓我看著百姓餓死?”
    楊炯被她這理直氣壯的模樣氣笑了,當即哼道:“你怕是昏了頭!你是不是覺得你契丹人是銅筋鐵骨,能抵擋住我的大炮之威?
    我大華的火炮,一炮便能轟塌你大遼的城牆,你若真敢來,定叫你有來無回!”
    耶律南仙淺笑一聲,上前一步,湊到楊炯麵前,鳳眸中閃過幾分狡黠,聲音壓低了些,似是悄悄話:“你以為我為什麽冒著被彈劾的風險,也要讓你出現在眾人麵前?還給你冠了個‘詞臣’的名頭?”
    楊炯心中一動,後退一步,狠狠瞪著她:“哈!合著你那心思就沒斷過!你還想擄我做你的駙馬?耶律南仙,我告訴你,沒門!”
    “哈哈哈!那不然呢?” 耶律南仙笑得燦爛,伸手拍了拍楊炯的肩膀,帶著幾分得意,“你以為本宮是那麽好招惹的?你想吃幹抹淨,沒門兒!”
    楊炯心頭鬱悶,合著這小狐狸先前設下“請君入甕”的局,看似是為了對付蕭奕,實則也是為了將他留在身邊呀。
    一念至此,楊炯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語氣軟了些:“南仙!你聽我說!這世界足夠大,容得下華遼兩國,咱們沒必要死磕到底。”
    耶律南仙重新坐回畫案邊,交替著雙腿,玉足輕晃,看著楊炯,眼中帶著幾分不屑:“我沒耕地!大遼已經沒地可分了,現在百姓過慣了聚城而居、耕地讀書的日子,再也回不去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生活了。沒有土地,百姓就會餓肚子,餓肚子就會造反,你讓我怎麽辦?”
    “那你去搶別人呀!” 楊炯脫口而出,隨即又覺得這話不妥,卻也想不出更好的說法。
    耶律南仙挑眉:“搶誰?周邊的部落都被我大遼打服了,再往外,就是大華了,難不成你讓我去搶塞爾柱人?他們比我大遼還窮。”
    楊炯深吸一口氣,走到水榭邊,推開窗扇,指著西方的方向,解釋道:“一路向西,翻過烏拉爾山,那裏有一大片平原,土地廣闊肥沃,向來是兵家必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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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是如今那裏被羅斯帝國控製,不過都是些烏合之眾,你派五千皮室軍,突襲之下,應該就能將他們滅國。”
    楊炯說得認真,語氣中帶著幾分鼓動。他是真的不想與大遼開戰,若是能將耶律南仙的注意力引向西方,對華遼兩國都好。
    耶律南仙走到他身邊,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眼中帶著幾分疑惑:“多遠?”
    “從析津府出發,走哈拉和林、澄海、塔剌思,過玉龍傑赤、喀山,最後到基輔,最快一百天左右。”
    楊炯如實回答,他曾在地圖上看過這些地方,對距離大致有個數。
    耶律南仙一聽,柳眉倒豎,伸手在楊炯胳膊上擰了一把,氣道:“你耍我呀!我費了半天勁兒,去打那麽遠的漠北?還要走一百天,那我占了那地方能幹什麽?我也收不上來稅呀!我看你就是故意坑我!”
    楊炯疼得齜牙咧嘴,揉了揉胳膊,一臉“看笨蛋”的表情,教訓道:“笨死了!種地能掙幾個錢?你怎麽把你老祖宗那收小弟的本事忘了?
    你隻要控製住色楞河以西的河穀草原地帶,那裏是漠北最富饒的地方,也是漠北諸部爭奪的重點,到時候漠北諸部都會向你朝貢,金銀珠寶、牛羊馬匹,還不是源源不斷地送上門來?
    做北境女皇,多來勁?咱倆死磕什麽?”
    耶律南仙被楊炯說得有些心動,卻還是嘴硬:“你當我傻?那麽遠的地方,我怎麽守得住?萬一漠北諸部反叛,我還得派兵去鎮壓,得不償失。”
    楊炯見她鬆了口,心中一喜,又道:“你可以在那裏設立都護府,派親信去管理,再遷些契丹人過去,與當地人通婚,時間長了,那裏自然就是大遼的地盤了。再說了,你派去的人,還能從朝貢中抽成,他們肯定願意去。”
    耶律南仙沉默半晌,忽然抬腳踹向楊炯的屁股,卻被楊炯一把抓住腳踝。
    楊炯握著她的腳,隻覺觸手溫軟,忍不住撓了撓她的腳底,引得耶律南仙癢得縮腳,嗔目連連:“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麽,無非就是想讓我窮兵黷武,無暇顧及大華!”
    “女人呀!你的名字叫‘固執’!” 楊炯鬆開她的腳,無奈地歎道,“你怎麽可以信任何人,唯獨不信你的夫君呢?我!楊炯,你的摯愛呀!我還能害你不成?”
    楊炯故意做出一副委屈的模樣,惹得耶律南仙 “噗嗤” 一聲笑了出來。
    耶律南仙白了他一眼,忽然收斂了笑容,認真道:“你殺了塞爾柱突厥人的使臣,他們來找我了,想要我跟他們合作,共同夾擊大華。”
    楊炯心中一緊,凝眉問道:“你答應了?”
    耶律南仙像是看笨蛋一樣看著他:“我若是答應了,你早就死在醉天仙酒樓了,還能站在這裏跟我說話?”
    “算你有點良心!” 楊炯鬆了口氣,哼了一聲,“那塞爾柱人,連西域都沒打下來,還敢打我大華的主意,我看他們真是找死!!”
    耶律南仙看著他意氣風發的模樣,眼眸動了動,忽然道:“你這主意倒是不錯,不過我有個更好的提議!”
    “什麽提議?” 楊炯心中一動,有種不好的預感。
    耶律南仙淺笑,站起身,走到畫案邊,拿起那幅《丹楓呦鹿圖》,遞到楊炯麵前,認真道:“你要跟我結盟!咱們一同對漠北用兵!你不是說這世界夠大嗎?那何不你我共分天下?
    你向西南,我向西北,咱們互不幹涉,還能互相照應,豈不是比現在這樣互相提防好?”
    楊炯一聽,立刻反應過來,指著她罵道:“好你個耶律南仙!合著你在這等我呢?我說你怎麽突然要打大華了,你這是看我要布局西方,故意跟我玩聲東擊西是吧!你從一開始就是想跟我一同殖民西方,對吧!”
    耶律南仙哈哈大笑,伸手扯了扯楊炯的臉蛋,眼中滿是得意和柔情:“還是你最懂我!你跟那些什麽西方野公主結盟有什麽好?她們能給你什麽?你不來找我,非要等我找你,你是故意讓我跟你低頭才開心嗎?”
    楊炯見她這又嗔又怨的模樣,心頭猛地一跳,深吸一口氣,道:“南仙!你我剛經曆大戰,兩國元氣大傷,此時遠征漠北,實在不明智。再說了,大華如今正忙著發展民生,我不想再打仗了。”
    耶律南仙輕哼一聲,走到水榭邊,看著滿池荷花,語氣沉了些:“你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嗎?你成立了兩個所謂的‘公司’,一個向西,一個向東,還派你那唯一的鐵甲艦出海,我知道你絕對有大動作,不然不可能將你那寶貝鐵甲艦派出去。”
    她轉過身,看著楊炯,眼神認真:“楊炯,我必須要提醒你!你們大華現在發展得太快了,快到周邊國家全都懼怕。就你那些火器,隻要見識過的,沒有不心動的;可再看那鐵甲艦,這心中恐怕就隻有恐懼了。
    你以為恐懼到了極致是什麽嗎?是憤怒,是嫉妒!你以為你想要安心發展就能安心發展?若是你周邊的國家聯合起來,組成反大華聯盟,一同來攻,你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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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炯一聽,眉頭緊鎖。他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隻是一直覺得大華實力強大,那些國家不敢輕易來犯。可經耶律南仙這麽一說,他才意識到,恐懼確實會讓人失去理智,若是真的組成反大華聯盟,大華即便能贏,也會損失慘重。
    “你這是威脅我?”楊炯看著她,語氣帶著幾分不確定,“若我不答應你,你就要聯合其他人,組織反大華聯盟?”
    耶律南仙瞪了他一眼,學著他之前的模樣,雙手叉腰,大聲道:“你就一點都不信任我?你可是我的摯愛呀!我好傷心!”
    她說著,還故意擠出幾滴眼淚,模樣滑稽得很。
    “停停停!你這演技也太差了!” 楊炯擺手,又氣又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結盟之事,我可以考慮,行了吧!”
    耶律南仙見他鬆口,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指了指畫案上的《丹楓呦鹿圖》:“過來題詩!這麽好的畫,沒有題詩,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楊炯一愣,走到畫案邊,目光落在畫上那隻趴在雌鹿身下的幼鹿身上,心頭一跳,有些驚訝地看著耶律南仙的小腹:“你…… 你懷孕了?”
    “懷個屁!” 耶律南仙臉一紅,拿起畫筆就朝他扔去,卻被楊炯一把接住,“你若再這麽氣我,永遠也別想我給你生兒子!”
    楊炯趕忙上前,摟著她的腰,輕聲安撫:“好好好,是我孟浪了。你早表明鹿胎衍福的態度,我還能不答應你嗎?”
    “我說什麽了?我什麽都沒說!” 耶律南仙嘴硬,卻沒有推開他,反而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軟了些。
    楊炯見她這傲嬌模樣,心中一暖,拿起地上的狼毫筆,沾了些墨,在畫卷的空白處寫下:“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佳妻,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妻之好我,示我周行。”
    耶律南仙湊過來看了,撇撇嘴,嫌棄道:“什麽呀!油嘴滑舌的,白瞎了我這幅逐鹿圖!”
    嘴上雖嫌棄,眼中卻滿是笑意。
    隨即,耶律南仙搶過畫筆,學著楊炯的格式,以草書寫下:“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郎君,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夫妻同力,天下歸心。”
    寫完,耶律南仙將畫筆一把甩飛,畫筆“哐當” 一聲撞在牆上,掉落在地。
    耶律南仙轉過身,一把將楊炯撲倒在地毯上,仰頭看著他,眼中帶著幾分狡黠,又有幾分霸道:“來!”
    “來什麽?” 楊炯一愣,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龐,心跳不由得加速。
    “呆子!”耶律南仙嗔了他一眼,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呦鹿添丁呀!不然以後誰給你管這偌大的世界!”
    耶律南仙說著,突然近前相就。
    忽有風至,卷《丹楓呦鹿圖》墜地。諸色礦料傾覆,朱砂、藤黃、花青相混,斑斕滿地。
    水榭荷香透簾,素紗漫卷,覆二人如帷。畫架轟然傾覆,彩潑鬆木地板,氤氳成跡,狀若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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