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4章 曼殊沙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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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楊炯聞那女子報出“歌璧”二字,先是一怔,右手不自覺按在腰間角宿長刀的刀柄之上。
    他眉峰輕蹙,目光掃過歌璧與月裏麻思二人,見那少年仍躲在女子身後,隻露出半張沾著泥汙的臉,一雙眼睛卻亮得像草原上的星子,便開口道:“你們是姐弟?”
    “親姐弟。”歌璧緩緩站直身子,方才被李澈掌風震出的血跡還凝在唇角,卻絲毫不減其氣度。
    她抬手將鬢邊一縷散亂的發絲攏到耳後,指尖掠過耳畔時,露出腕上一串烏木念珠,顆顆打磨得光滑瑩潤,想來是隨身多年的物件。
    歌璧望著楊炯,眼底笑意未減,竟無半分被擒後的惶恐,倒似與故人閑話一般。
    楊炯頷首,忽聞帳外蹄聲踏踏,由遠及近,夾雜著親兵的呼喝聲,想來是皮室軍清掃殘兵已畢。
    當即,楊炯轉頭下令:“賈純剛!速去清點那三千漠北馬,仔細查驗毛色齒齡,莫教劣馬混了進去!全軍就地休整,埋鍋造飯,補給箭矢!”
    賈純剛洪亮應諾,楊炯這才回身,對眾人道:“且隨我去乃蠻主帳,有話在那裏說。”
    來到主帳,但見那主帳以白色羊皮縫製,頂上綴著七顆銅製的狼頭,在晨光中泛著冷光;帳簾是用黑色犛牛毛編織,邊緣縫著紅絨線繡的雲紋,雖無中原帳篷的精巧,卻透著草原民族的粗獷。
    掀簾入內,先是一股混雜著奶酒、酥油與皮革的氣息撲麵而來,帳中鋪著一張極大的銀狐輕毯。五月的漠北草原已是熾熱,這狐毯想來是乃蠻首領夜間乘涼所用,毛色光潤,不見一絲雜色,足見其奢華。
    再看帳內擺設,正北處設著一張紫檀木案,案上擺著銀質的酒壺與玉杯,杯沿還沾著些許奶酒的殘漬;案後鋪著一張虎皮坐褥,虎目圓睜,獠牙外露,想來是剛獵不久的猛獸。
    帳壁上掛著幾幅獸皮,有鹿皮、熊皮,還有一張罕見的雪豹皮,每張皮上都用金線繡著乃蠻的族徽。帳角立著兩個銅製的燭台,燭火早已燃盡,隻餘下半截燭淚,凝結成蜿蜒的形狀。
    楊炯步進帳中,在木案前站定,身姿挺拔如鬆,黑鐵重甲上的鱗片在帳外透進的晨光中泛著冷光。
    他目光掃過歌璧與月裏麻思,語氣平淡卻威嚴十足:“咱們也不必繞彎子,是走個流程,讓親兵上點刑罰,還是你自己說清你們的來曆?”
    月裏麻思從歌璧身後探出小半個腦袋,小手摳著歌璧的衣角,小聲嘟囔了一句:“完蛋,這是認了個野爹,還得遭罪。”
    那聲音不大,卻恰好飄進楊炯耳中。
    楊炯本就忍這小子許久,此刻聞言,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抬腳便要往月裏麻思方向踹去,口中罵道:“混賬東西!你再胡說八道,看我不踹斷你的腿!”
    月裏麻思眼尖,見楊炯抬腳,當即像隻受驚的兔子,往歌璧身後一縮,雙手緊緊抓著歌璧的衣袖,大聲喊道:“爹!虎毒還不食子呢!你怎能這般不講道義?我可是你親兒子!”
    “你小子!”楊炯被他氣得失態,聲音也拔高了幾分,“你瞧瞧你哪點像老子?啊!老子若是有兒子,也斷不會是你這般醜模樣!”
    這般說著,楊炯伸手點了點月裏麻思的額頭。那孩子臉上還沾著泥,額前的頭發亂糟糟的,活像隻剛從泥坑裏爬出來的野獸。
    月裏麻思聽了這話,非但沒有半分羞愧,反而仰起頭,義正言辭道:“你殺了乃蠻的首領拉不花!按草原的規矩,你就得繼承他的部眾、他的牛羊,還有他的兒子和女人!他之前是我野爹,如今他死了,你不就是我親爹了嗎?”
    楊炯聞言一愣,忽想起漠北風俗,確曾聽聞有些部族有收養子、收繼婚的規矩,若是首領戰死,接任者便要收容其家眷與子嗣。這般想來,倒也解釋了這小子為何一見自己就口口聲聲喊“爹”。
    楊炯又氣又笑,抬手揉了揉眉心,問道:“看你認爹這般勤快,你這到底有過幾個野爹呀?”
    月裏麻思聞言,當即從歌璧身後走出來,伸出手指,一根一根地數著:“最早的時候,我和姐姐、娘都住在北海邊上的不裏牙惕部,後來乃蠻人打過來,滅了我們部族,我們就成了奴隸,被分給了兀良哈。兀良哈看我機靈,就收我做了養子,這是第一個野爹。”
    他頓了頓,手指又彎下一根,“後來兀良哈的兒子速布台,看上了兀良哈的女人,就在一次宴會上把兀良哈殺了,霸占了他的女人,我就又成了速布台的養子,這是第二個。”
    說到這裏,月裏麻思臉上露出幾分懼色,聲音也低了些,“速布台那人凶得很,動輒就殺人,我怕他殺我,就偷偷逃了出來,結果又被乃蠻人抓住,分給了守備將軍拉不花,他也收我做養子,這是第三個。算上你,就是四個啦!”
    “好你個三姓家奴!”楊炯聽得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抓月裏麻思,“看我今日不教訓教訓你這反複無常的小東西!”
    月裏麻思見狀,拔腿就繞著歌璧跑,一邊跑一邊喊:“哎呀!他們都是我野爹!你是我親爹呀!你吃什麽醋嘛!再說了,我也是沒辦法,不認爹,我早就死在草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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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話說得又急又委屈,帳中眾人聽了,再也忍不住,紛紛捧腹大笑起來。
    安娜笑得最是暢快,一手拍著大腿,一手捂著肚子:“哎,這小子倒真是個活寶!認爹都認得這麽理直氣壯!”
    李澈也忍不住搖頭淺笑,眼底的冷意散去不少,望著月裏麻思的眼神裏多了幾分無奈。
    楊炯見眾人都在笑,也自知失態,跟個半大孩子較勁,倒顯得自己沒了氣度。
    他深吸一口氣,瞪了月裏麻思一眼,威脅道:“再敢亂叫,我就打斷你的腿,讓你一輩子都跑不了!”
    月裏麻思被他這話嚇得一縮脖子,連忙躲回歌璧身後,緊緊抓著歌璧的衣袖,再也不敢作聲,方才還亮閃閃的眼睛,此刻也耷拉了下來,活像隻被霜打了的茄子。
    楊炯不再理會月裏麻思,轉頭看向一旁始終淺笑的歌璧,語氣沉了下來:“你們姐弟,當真是奴隸?”
    “是。”歌璧點頭,語氣平緩,不見半分慌亂。
    “你覺得我會信?”楊炯挑眉,目光如電,直直盯著歌璧,“一個奴隸,能說一口流利的大華語?能有你這般深不可測的武功?方才你與梧桐交手,那掌法、那印訣,絕非尋常奴隸能習得!”
    楊炯的語氣帶著壓迫感,帳中的氣氛頓時又凝重起來。
    歌璧聞言,臉上的笑意依舊,緩緩說道:“我與弟弟原本確實是不裏牙惕部的族人,小時候在北海邊上放羊時,遇到過一僧一道。
    那僧人自稱宗喀巴,是大蓮花寺的雲遊尊者;那道人自稱長春真人,說是全真派的道士。他們見我姐弟二人不算愚笨,便留了下來,教了我們些大華語,還有些防身的功夫。後來他們待了一年,便雲遊去了,我們再沒見過他們。”
    “理由倒是編得不錯。”楊炯冷笑一聲,“可我還有一事不懂。你們既身負武功,為何三次淪為奴隸?為何不趁機逃跑?以你們的功夫,想擺脫那些人的控製,應當不難吧?”
    歌璧臉上的笑意第一次散去,輕輕歎了口氣,眼神裏露出幾分悲涼,說道:“你有所不知,當年乃蠻人滅了不裏牙惕部後,將全族的人都貶為奴隸,還定下規矩:若是有奴隸逃跑,便殺其親屬償命。
    我與弟弟若是跑了,我娘便會被處死。況且,我娘本就不會武功,漠北草原廣袤無垠,我們帶著她,又能跑到哪裏去?後來我娘病逝,我與弟弟雖沒了牽掛,可那時我們已落在速布台手中,他看管得緊,我們也沒了逃跑的機會。”
    楊炯聽她語氣懇切,不似作偽,心中倒是有了幾分信意。
    隨即,楊炯話鋒一轉,問道:“你方才說的那宗喀巴與長春真人,你可知他們的來曆?”
    歌璧抬眸,看向楊炯,答道:“那宗喀巴尊者隻說他是吐蕃密宗,常雲遊四方,渡化世人;那長春真人則說他曾是全真派的掌教候選人,後來主動讓位給了別人,便四處雲遊去了。”
    楊炯聞言,轉頭看向身後的李澈,眼神中帶著詢問之意。
    李澈上前一步,頷首道:“她說的倒是不假。那宗喀巴確是大蓮花寺的雲遊尊者,乃是密宗的絕頂高手,在西域一帶頗有盛名;長春真人則是全真派掌教蒼鬆子的師兄,當年他因覺得蒼鬆子更適合執掌門派,便主動讓位,之後便銷聲匿跡,少有音訊。
    此事乃我道門秘辛,若非內門弟子,斷不會知曉長春真人的來曆。”
    楊炯聽李澈這般說,心中便信了七八分。
    當即,楊炯語氣緩和了些,說道:“如今乃蠻已敗,這圖勒河穀今後便是蔑兒乞部的領地,日後我們還要在此建立圖勒城。你們姐弟二人,若是願意,便在此安心住下,我免除你們的奴隸身份,讓你們做個尋常百姓,安安穩穩過日子。”
    說罷,他對帳外喊道:“先將這二人帶去帳外的臨時帳篷,好生照看,莫要怠慢。”
    帳外立刻進來兩名親兵,對著楊炯行了一禮,便要引著歌璧與月裏麻思離去。
    可那姐弟二人卻紋絲不動,站在原地,沒有半分要走的意思。
    楊炯見狀,心中疑惑,剛要開口詢問,卻聽得月裏麻思突然大聲喊道:“我不在這裏住!我要跟著你去打仗!我要建功立業!這樣以後就沒人敢欺負我和姐姐了!”
    楊炯聞言,不禁失笑,吐槽道:“你小子能打個屁的仗,你上炕都費勁!”
    月裏麻思聽了,頓時不服氣起來,他從歌璧身後走出來,挺起胸脯,大聲喊道:“你別小瞧人!我可不是泥捏的!我會武功!我能打仗!”
    說著,月裏麻思竟真的在帳中正中站定,擺出了一個起手式。
    眾人見狀,都停下了動作,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月裏麻思身上。
    隻見他雙腳分開,與肩同寬,雙手抬起,指尖相對,呈北鬥七星之狀,正是全真大北鬥七式的起手式。
    緊接著,月裏麻思腳下步法變動,踏的竟是七星步,每一步都踩在帳中地毯的獸紋之上,沉穩有力。他出拳時,拳風帶著呼呼的聲響,吹動了帳壁上懸掛的獸皮;收拳時,氣息平穩,不見半分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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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套拳打下來,月裏麻思麵不紅,氣不喘,眼神裏滿是得意,顯然是功底紮實。
    隻是先前他遇到的李澈乃是上清首徒,武功已臻化境,故而顯得他武功低微。此刻眾人細看,才發覺這少年的拳術剛柔並濟,拳風赫赫,竟是個登堂入室的高手。
    月裏麻思收了拳,雙手並立,對著楊炯行了一禮,滿是期待地看著他:“怎麽樣?我這功夫,還行吧?夠資格跟著你打仗了吧?”
    “不錯,確實算得二流高手。”李澈在一旁點頭,語氣中帶著幾分認可,“這大北鬥七式乃是全真派的基礎拳術,他能將其練到這般地步,可見平日裏下了不少苦功。隻是先前他遇到的是我,若是遇到尋常將士,倒也能應付一二。”
    月裏麻思聽得李澈誇讚,頓時大喜過望,高聲喊道:“謝謝三娘!三娘你真是好人!”
    “三你個頭!”李澈俏臉一紅,伸手便要去擰月裏麻思的耳朵,“我乃是上清首徒,按輩分,你得叫我祖奶奶!再敢亂叫,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楊炯見狀,連忙上前攔住李澈,對她搖了搖頭,隨即看向月裏麻思,沉聲道:“你要跟著我打仗,那你姐姐怎麽辦?她一個女子,留在圖勒城,你放心?”
    “讓我姐姐也跟著你呀!”月裏麻思說得理直氣壯,仿佛這是天經地義之事,“我姐姐武功比我還高,她跟著你,還能保護你呢!”
    楊炯翻了個白眼,直白道:“我軍中隻留有用之人。”
    歌璧聞言,從一旁走上前來,她離楊炯不過兩步之遙,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混著青草氣息飄進楊炯鼻間。
    她淺笑一聲,聲音壓低了些,對楊炯道:“吾可觀心。”
    “哦?”楊炯眼中閃過一絲好奇,饒有興致地看著她,“觀心?這倒是我第一次聽聞。那你便觀觀我的心,看看我的心是黑是紅,看看我心中所想之事,究竟是善是惡?”
    歌璧莞爾,抬起眼眸,定定地看著楊炯。
    半晌,歌璧緩緩開口,聲音輕柔卻清晰:“一顆赤誠之心,亦有宏圖之誌。隻是……”她頓了頓,語氣中多了幾分玄妙,“你似有兩心並行,一心係於當下河山,一心係於未知遠方,仿佛一人身存兩世,兩心相依,卻又各有所念。”
    楊炯聞言,心中猛地一震,他乃是穿越而來之人,這秘密他從未對任何人說起,歌璧竟能從“觀心”中看出他有“兩心”,這實在令人心驚。
    思及此,楊炯深深看了歌璧一眼,試圖從她眼中看出些什麽,卻隻看到她淺淺的笑意,不見半分破綻。
    楊炯定了定神,麵不改色,轉移話題道:“你臉上這青黑色的胎記,是天生便有的?”
    “你很在意我的胎記?”歌璧反問,眼神中帶著幾分玩味。
    楊炯聳聳肩,如實回答:“倒也不是在意,隻是覺得這般一張好麵容,偏生被這胎記遮了半邊,倒像是無瑕白璧驟染墨痕,月華清輝忽遭雲蔽,令人唏噓。”
    歌璧聽了這話,卻沒有尋常女子那般在意容貌的扭捏,反而平淡道:“你這話倒是落入了世俗的窠臼。《金剛經》有雲:‘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容貌不過是皮囊,胎記亦或是美貌,皆是虛妄之相。
    你身為一軍之主,若是沉溺於女色容貌,怕是會誤了大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又何必為這皮囊之相而唏噓?”
    楊炯聞言,倒也不惱,擺手反駁:“道與之貌,天與之形,惡得不謂之人?食色性也,乃是人之本能,亦是人之存欲之大焉。我並非沉溺女色,隻是隨口一說罷了,姑娘不必如此上綱上線。”
    歌璧淺笑:“看來你是認可道家與儒家的說辭,倒是個不拘泥於一派之言的通透之人。”
    說著,歌璧忽然抬起手,指尖輕輕覆在麵頰那片青黑色的胎記之上。眾人都以為她是要撫摸胎記,卻見她手指微微用力,竟將那青黑色的胎記從麵頰上揭了下來。
    眾人皆是一驚,目光齊齊落在歌璧臉上。
    揭去胎記後,歌璧的麵容徹底顯露出來。肌膚白皙如凝脂,不見半分瑕疵,陽光透過帳簾縫隙照在她臉上,仿佛鍍上了一層柔光;眉如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顧盼之間,帶著幾分聖潔,又帶著幾分嬌柔;唇如櫻花瓣般粉嫩,嘴角微微上揚,似含笑意。
    這般容貌,竟是絕美之姿,隻是她周身的氣質,卻令人不敢褻瀆,仿佛是佛前聖女,聖潔不可侵犯。
    楊炯看得有些失神,可細看之下,卻從歌璧眼底深處看出了幾分不易察覺的危險。那笑意之下,似藏著深淵,若是與她長期對視,竟有種凝視深淵、被深淵反噬的感覺。
    恍惚間,楊炯隻覺得眼前的歌璧,竟像極了黃泉路上的曼殊沙華。花開之時,紅豔似火,卻偏偏生長在黃泉路邊,美麗卻危險,引人靠近,卻又暗藏殺機。
    “現在如何?”歌璧將那片“胎記”隨手丟在地毯上,那“胎記”落在地上,竟化作一縷黑煙,消散無蹤,原來竟是用特殊藥材製成的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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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璧看向楊炯,笑若春風拂麵,“我這容貌,我這武功,可夠資格跟著你?可應下我姐弟之請?”
    楊炯回過神來,嗤笑一聲,反問:“你怎麽就斷定我不會殺你們?畢竟你們曾是乃蠻的人,我留著你們,豈不是養虎為患?還有你弟弟月裏麻思,故意演那出‘認爹’的滑稽戲,你就不怕我惱羞成怒,將你們二人一同處死?”
    “我能觀心呀。”歌璧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多了幾分認真,“我觀你心,雖含威勢,卻無嗜殺之根,你不會輕易處死無辜之人。況且,我弟弟與你命中有緣,他跟著你,於你於他,都是好事,自然要演這出戲,才能讓你注意到我們姐弟二人。”
    “那你呢?你也與我有緣?”楊炯玩世不恭地反問,眼神中帶著幾分戲謔。
    歌璧卻不接話,微微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指尖,笑道:“有無全在君。王爺若覺得我與你有緣,那便是有緣;若覺得無緣,那便是無緣。”
    一時間,歌璧身上聖潔與嬌柔兩種看似對立的氣質完美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更添了幾分神秘。
    楊炯凝視著她,無端覺得心頭有些燥熱,竟生出幾分想要拉她下“神壇”的征服欲。
    就在二人對視、氣氛有些微妙之際,楊炯突然感覺有人從身後踢了自己的腳後跟一下。
    他猛地回頭,卻見月裏麻思正站在他身後,一臉不滿地瞪著他:“你別打我姐姐的主意!你們差著輩分呢!”
    “滾蛋!”楊炯惱羞成怒,抬腳便踹在月裏麻思的屁股上。這一腳力道不大,卻也讓月裏麻思疼得齜牙咧嘴。
    “哎呦!”月裏麻思捂著屁股,一蹦老高,他一邊跳一邊大聲呼喊,“你叫我滾我就滾呀?憑什麽聽你的?你還真當我失散多年的野爹呀?”
    楊炯看著他這副無賴模樣,又氣又笑,瞪了月裏麻思一眼,冷道:“滾去帳外看馬!那三千漠北馬,你給我仔細看著,少一匹,你就永遠留在圖勒城,別想跟著我打仗!”
    月裏麻思聽了這話,頓時眼睛一亮,歡呼一聲,高聲喊道:“好嘞!爹!我這就去看馬,保證一匹都不少!”
    說著,月裏麻思也顧不上揉屁股,撒腿就往帳外跑,那歡呼聲漸漸遠去,直到消失在帳外的草原風中。
    楊炯看著他跑遠的背影,無奈地搖頭苦笑。複又轉頭看向一旁捂著嘴輕笑的歌璧,心中仍有幾分不放心,問道:“你弟弟月裏麻思,他……他沒有坑爹的傳統藝能吧?畢竟他之前那幾個野爹,下場都不算好。”
    歌璧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翻了個白眼,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你方才還說不認他這個兒子,怎麽現在倒擔心起他會不會‘坑爹’了?”
    “你少廢話!”楊炯咬牙切齒,語氣無比鄭重,“我對三姓家奴過敏,若是你弟弟敢對我有二心,我第一個饒不了他,還有你!”
    歌璧雖不懂“過敏”是什麽意思,卻也能猜到楊炯是擔心月裏麻思反複無常,背叛於他。
    當即,歌璧收起笑容,認真道:“你若怕他背叛,大可將我留在身邊作為人質,他若敢有二心,你處置我便是。你怕什麽?”
    楊炯皺眉,忽然想起“縣長夫人”與“雄霸老婆”的典故,盯著歌璧,又道:“我常聽人說‘良將配賢臣,強者得佳伴’,你這般厲害,又會‘觀心’,不會是那所謂的‘強者的天命之配’吧?我可不想因為你,惹來什麽不必要的麻煩。”
    “那你覺得自己是強者嗎?”歌璧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聰明地反問。
    楊炯沉默半晌,緩緩點頭道:“我想是的。”
    “那我便是你的佳伴。”歌璧淡笑,語氣堅定,不容置疑。
    楊炯聽了這曖昧難明的話語,不由得把眼兒一乜斜,啐道:“依我看你這手段,哪裏像是密宗大蓮花寺的正經路數?倒似合歡宗裏修出來的功夫,專習那陰陽雙修的法門,專門迷惑男子的吧?”
    歌璧聞得此言,臉上那抹淺笑登時散了,一雙秋水也似的明眸陡然睜圓,眼波裏漾著凜凜的怒意,聲音也高了三分:“世人多愚!自己招惹了紅粉骷髏,落得個身死道消,反把罪過推到女子頭上,說什麽紅顏禍水,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我歌璧雖是女流,卻也曉得‘廉恥’二字重若千鈞,自有風骨在胸,豈是那等倚門賣俏、蠱惑人心的妖媚之流?你這話,分明是把汙水往我清白襟懷上潑!”
    這般說著,但見歌璧纖指微顫,玉足踏草,頭也不回地徑往帳外走去。
    那身影綽約如煙,步態裏卻透著磐石般的決絕,轉眼已掀簾而出,唯餘帳中諸人麵麵相覷,滿室寂然,隻聞得燭花劈啪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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