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嘶鳴，鐵蹄踏碎春泥。北涼的黑色軍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如同一隻展翅欲飛的巨鷹。三岔口南十餘裏，武安公蒙闔高踞馬背，銀白的須發在晨光中泛著冷光，那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緊盯著前方揚起的塵土。
    "報——"一名斥候飛馬而來，在蒙闔馬前勒住韁繩，"稟武安公，唐皇於一刻鍾前曾在此駐軍修整，如今正向西鹽州城方向而去！”
    蒙闔嘴角扯出一絲冷笑，右手不自覺地撫上腰間那柄伴隨他三十年的戰刀。刀鞘上鑲嵌的寶石在陽光下閃爍，似乎昭示著他一生征戰中，那一場場的大勝。
    “李胤小兒，想去突襲鹽州？”他的聲音沙啞卻洪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傳令全軍，加速追擊！今日必要取那黃口小兒首級，獻於陛下！”
    蒙家子侄，副將蒙昇驅馬上前，年輕的麵龐上寫滿憂慮："叔父，唐皇撤退有序，還在途中埋置機關，前方地形複雜，恐有埋伏，不如..."
    "不如什麽？"蒙闔猛地轉頭，眼中寒光乍現，"老夫征戰四十載，什麽陣仗沒見過？李胤不過二十出頭，黃口小兒罷了，也配與老夫玩兵法？"
    蒙昇還想再勸，卻被蒙闔抬手製止。老將軍環視四周，五千精騎已列陣待命，每一張麵孔都寫滿對勝利的渴望。這些都是他親手帶出來的北涼精騎，曾隨他馬踏西域三十六國，飲馬瀚海，也曾跟隨他踹開長安城門，為北涼定鼎新都。
    "兒郎們！"蒙闔高舉戰刀，聲音如雷，"唐皇就在前方，誰能取他首級，賞千金，官升五級，必可青史揚名，流芳千古！"
    五千鐵騎同時發出震天吼聲，戰馬躁動，刀槍如林。蒙闔滿意地點頭，一夾馬腹，黑色戰馬如離弦之箭衝出。身後，北涼鐵騎如黑色洪流般湧向前方，身後塵土飛揚，遮天蔽日。
    三叉口很快口就在眼前，此處地勢漸險。西南側山崖陡立，東北卻是一座稍微平緩的土石山，中間一條窄道蜿蜒向北，另外一條通向西北，正是連接南北，和西北諸城的重要樞紐，原本此地是有哨塔存在，蒙闔聽聞唐皇領兵南來時，下令將哨塔暫時廢棄。
    “武安公，此地險要，恐有埋伏。"老參軍杜預驅馬上前，花白胡須因急促呼吸而顫動，"不如先派斥候探路...…”
    蒙闔嗤笑一聲："杜參軍，你是服老了？李胤若有埋伏，何須等到現在？他分明是兵力不足，隻能狼狽逃竄！"他轉頭對傳令兵喝道，"傳令下去，全軍突擊！務必在天黑前咬住唐軍主力！"
    杜預還想說什麽，卻被蒙闔一個眼神瞪了回去。老將軍心中早已盤算清楚：此戰若成，不僅能一舉擒殺唐皇，徹底改變天下形勢，也能讓自己蒙家在北涼朝中的地位更加穩固。那個靠裙帶關係上位的白孤鷺，還有什麽資格在他麵前耀武揚威？
    戰馬再次前行，終於到了三岔口中間，蒙闔忽然注意到前方竟然有幾株大樹被故意砍倒在路中央。
    “嗖！”一支飛箭將他身後一名校尉的性命收割。
    “有埋伏！備戰！”杜預疾聲提醒！
    一絲不安掠過蒙闔心頭，但很快被驕傲壓下。"困獸之鬥罷了。"他喃喃自語，手中長戈高舉："全軍聽令，準備接戰！"
    就在此時，東北方小山包上突然響起震天號角。一杆唐軍旗幟從山頂上豎起，箭矢如雨點般朝北涼軍落下。最前方的北涼騎兵頓時人仰馬翻。
    "埋伏！"蒙昇大喊，"叔父，我們中計了！”
    蒙闔臉色鐵青，卻不見慌亂："慌什麽？”他抬頭望向山包上，一麵金色龍旗之下，一個身著明黃戰袍的年輕身影正俯視戰場。
    即使相隔甚遠，蒙闔也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冷靜與自信。那確定，那就是唐皇李胤，他本以為不堪一擊的對手。
    “好個李胤..….”蒙闔咬牙，心中第一次升起對這位年輕帝王的重視。但那片當頭罩下的箭雨，已使得他麾下數百人傷亡。
    蒙昇也是肩頭中箭，仍堅持護在蒙闔身前："叔父，我帶親兵護您後退！"
    蒙闔卻出奇地平靜下來。他望著混亂的戰場，看著自己精心培養的騎兵一個個倒下，忽然笑了："老夫一生征戰，未嚐一敗。今日竟被個毛頭小子連番算計，哼，今日不殺李胤，難平我心頭之氣。"
    他拍了拍跟隨自己十年的戰馬："老夥計，今日又要與你痛痛快快大戰一場了。"戰馬似乎聽懂了他的話，輕輕蹭了蹭主人的肩膀。
    蒙闔整了整鎧甲，將頭盔戴正，銀發在硝煙中格外醒目。"蒙昇，你帶負傷的弟兄們從西側後退。老夫親自去取李胤首級。”
    "叔父！"
    "這是軍令！"蒙闔厲聲道，隨即語氣又柔和下來，"你還年輕，北涼和蒙家...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
    說完，他不再理會蒙毅的呼喊，策馬走向前。青銅長戈散發的寒光，映照著他布滿皺紋卻依然堅毅的麵龐。
    "李胤！"蒙闔突然仰天長嘯，聲如洪鍾，"可敢與老夫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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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包上，年輕的唐皇似乎聽到了這聲挑戰。他微微抬手，唐軍的箭雨暫歇。李胤的聲音清晰地傳下來："武安公蒙闔，朕敬你是當世名將。若肯投降，朕必以國士之禮相待。"
    蒙闔大笑，笑聲中充滿不屑："哈哈哈……，黃口小兒，老夫一生隻跪北涼王！敢戰便下來一戰，何須廢話！”
    李胤冷冷一笑：“老匹夫，既然你一心求死，那盡管來衝殺試試？”
    蒙闔轉頭麵對身後北涼將士，高舉戰戈："兒郎們！隨老夫一同殺敵！讓天下人都知道，我北涼男兒之勇，堪稱世間無敵！”
    北涼鐵騎發出高亢的吼聲，跟隨白發蒼蒼的老將軍齊聲高呼。蒙闔策馬衝在最前，他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初上戰場的那個少年，渾身是膽，所向披靡。
    山坡上，李胤靜靜注視著這一幕，年輕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敬意。"傳令，"他對身旁的扈三娘說，"生擒蒙闔者，賞金萬兩。"
    蒙闔已殺到山腳下，挺立如鬆。在他周圍，肩頭帶箭的蒙昇，杜預，秦若弼揮舞軍器將他簇擁在中間。
    "李胤！"蒙闔再次高喊，"你若有膽，就下來與老夫一戰！躲在山上算什麽英雄！"
    這一次，唐皇李胤動了。金甲閃耀，李胤親自率領一千親衛下山，直逼蒙闔而來。
    兩位統帥終於在戰場中央相遇。年輕的帝王與年邁的將軍四目相對，空氣中仿佛有火花迸濺。
    “武安公！”李胤開口，聲音沉穩，"朕最後問一次，可願降？”
    蒙闔啐出一口唾沫，冷笑道："老夫縱橫沙場四十載，從不曾言敗，久聞你唐皇勇武，但...…”他握緊戰戈：“北涼蒙家鐵騎軍前，你注定要隕落，若想活命，下馬受縛！”
    “哈哈哈，老匹夫，死到臨頭，還敢逞強？”李胤大聲嗤笑。
    “混賬！庶子找死！諸將，誰於我上前擒下此庶子？”蒙闔心頭震怒，征戰大半生，何曾有人敢如此輕視於他？
    “李胤小兒！北涼大將秦若弼，來取你狗頭！”秦若弼可是跟隨蒙闔帳下征戰多年的猛將之一，當即縱馬挺槍，朝李胤衝去。
    “呸！無知匹夫，也敢在我家陛下麵前叫囂？”扈三娘嬌叱一聲，催動胯下桃花馬，舞動手中日月雙刀，迎了上去。
    “蒙闔老兒，既敢大言不慚口稱無敵，可有膽跟朕鬥一場？”李胤緩緩將手中長杆大刀指向蒙闔。
    “豎子！你既如此求死，老夫便親自動手，送你去地下見李晟！”蒙闔徹底怒了，征戰四十餘載，今日被李胤一口一個老匹夫，老兒的辱罵，武安公的驕傲，豈能讓他如此侮辱。馬蹄踏開，長戈揮舞，朝李胤殺來。
    “哼！”李胤輕蔑的冷哼一聲，眼神陡然變得犀利冰冷，猛然一磕胯下馬腹，朝蒙闔迎了上去。
    刀來戈往，寒光爍爍，兩軍統帥的決戰正式開始。蒙闔雖老，攻勢卻依舊淩厲；李胤年輕，刀法精湛，三十回合依舊不分勝負。
    然而，蒙闔終究年邁，李胤體內內勁充盈，且刀法極為迅猛。
    “啊！”秦若弼一聲慘呼，卻是被扈三娘一刀劃開脖頸，倒栽下馬。
    隨著秦若弼最後一聲慘呼入耳，蒙闔的動作明顯遲了半拍。機會難得，李胤豈能放過，一刀挑飛了蒙闔的長戈。
    刀尖前遞，直抵在蒙闔咽喉，李胤卻沒有刺下："武安公，降了吧，朕敬你武勇，不忍殺你。"
    蒙闔仰天大笑，笑聲中卻帶著幾分悲涼："好！好！老夫一生驕傲，今日卻敗得心服口服。"他突然伸手抓住李胤的刀刃，往自己心口一帶，"但老夫...寧死不降！世間隻有戰死的蒙闔，絕無投降的武安！"
    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李胤的金甲。蒙闔緩緩倒下，嘴角卻帶著釋然的微笑。他恍惚看到了四十年前的自己，那個初入軍營，滿懷壯誌的少年...…。北涼武安公蒙闔，享年六十八歲。至死，他的身軀都挺立如鬆，不曾屈膝。
    “臥槽！這麽不經耍？撤退！”李胤冷笑著猛然揮手，身後千騎紅甲衛，調轉馬頭朝山上疾退。
    “李胤！拿命來！”蒙昇雙目血紅，瞠目欲裂。
    “全軍衝鋒！今日必要留下李胤！”杜預手中長刀一指，身後北涼蒙家軍縱馬向著李胤身後追擊。
    “噠噠……”。小山坡下，幾條火舌伴隨密集的“爆竹”聲，幾乎同時噴射而出。紅甲女衛第一道防線的火力瞬間全開，北涼軍如同稻草個子一般，紛紛倒地。蒙昇帶著滿心的不甘，怔怔的在馬上栽倒落地，胸前數個血洞中，鮮血汩汩。
    “不好，是閻羅弓！撤！快撤！”杜預大驚失色，急忙下令。不等馬頭調轉，便絕身體猛然一震，後背上似被重力嵌入了幾枚鋼釘，他臨死前聽見的最後一句話，是唐皇冰冷的聲音：“紅甲衛！全體出擊！一個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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