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海皺著眉頭，滿臉不耐地拽著顧昊的手臂。
    顧昊則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被拖得踉踉蹌蹌，雙腳幾乎在地上劃出一道痕跡。
    林曉躲在草木的陰影中，屏息凝神地看著這一幕。
    剛才那聲從廟裏傳出的尖叫，逃跑的人是顧昊嗎？追出去的則是顧雲海？這怎麽可能呢？祭祀向來隻有大人們參與，小孩們從不允許踏足半步……
    難道說，那天晚上在坡道上交涉時，顧昊被特許加入了？
    可這裏是樹神的禁地，傳說若有孩子闖入，與樹神對視，便會招來天大的災禍。
    林曉心頭一緊，百思不得其解。
    顧雲海拖著顧昊上了石階，到了樹神廟入口，像丟棄破布般將他一把甩開。
    顧昊一聲不吭，重重摔在旁邊的木板上，發出一聲悶響。
    林曉忘記呼吸，瞪大眼睛。
    正在這時候，又走出一人——是顧昊爸爸，顧丘海……
    他一見到顧昊，肩頭猛地一顫，眼珠子瞪得像要迸出來。那怒火隔著老遠都能感受到，熾熱駭人。
    顧昊癱倒在地，察覺到顧丘海靠近，像是受驚的小獸般蜷縮起來，頭低得幾乎貼地。突然，顧元也伸出手，一把揪住顧昊的肩膀，將他硬生生拽起。
    “你…你在搞什麽！！！”顧丘海怒吼道，隨即“啪”的一聲，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顧昊被扇得飛出去，又一次摔倒在地上。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嗚咽聲撕心裂肺。
    林曉看得目瞪口呆，完全摸不著頭腦。
    顧丘海轉頭衝顧雲海咆哮起來：“你也是！幹了什麽好事！你知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
    顧雲海卻絲毫不退讓，反手抓住顧丘海的衣領，咬牙切齒地吼道：“你說我幹的？啊！這能怪我嗎？要不是父親提出那種餿主意，要不是我沒攔住——”
    “就算如此，你有那解決辦法嗎！這事……你…你到底知不知道村子今後會怎樣！樹神——”
    “那你說我該怎麽辦！除了那樣，還有什麽別的法子嗎！”
    “所以你就敢對父親——”
    “還能怎麽辦啊……”
    兩人激烈爭吵著，聲音越來越高，怒氣與悔恨交織在一起，像是要將夜空撕裂。
    最終，都低下了頭，沉默不語，仿佛被無處宣泄的情緒壓垮。
    僵持片刻後，顧丘海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絲決然，低聲道：“總之，得想想辦法。父親的事先放一邊，陳家他們……”
    他推著顧雲海進了廟裏，隨後一把抓住仍在地上大哭的顧昊，像拖麻袋一般，將他扯向廟內。
    他一邊哭喊一邊掙紮，哪裏敵得過大人的力氣，硬是被拖了進去。
    哭聲在樹神廟內回蕩，林曉再也按捺不住，從草木叢的陰影中探出身子。她站在牌坊下，凝視著樹神廟，滿腦子疑問如亂麻般糾纏。
    裏麵究竟發生了什麽？
    那詭異刺耳的吼聲是什麽？
    陳家人還有陳亦星他們在裏麵怎麽樣了？
    想逃跑的顧昊會落得什麽下場？
    剛才喧囂中傳來的“這事”“怎麽可能”“不可饒恕”“死了”又是怎麽回事？
    還有顧丘海他們爭吵時提到的“村子今後會怎樣”“樹神”“父親的事先放一邊，陳家他們……”這些話到底意味著什麽？
    哭聲不斷傳來，林曉隻覺心中那座她以為永遠不會摧毀的——三泉村，正在一點一點崩塌。
    不，不該是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未知的恐懼如潮水般襲來，林曉身體不住顫抖。腦袋像要炸裂般發燙，小腹痛得越來越劇烈。
    思緒間……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傳來顧昊撕心裂肺的尖叫。那聲音不再是哭泣，也不是逃跑前的驚叫，而是麵對某種絕對恐怖、精神崩潰般的嘶吼。
    尖叫鑽進耳膜的瞬間，林曉撒腿就跑。
    不是理智驅使，而是本能。
    她飛一樣衝過石板路，兩步並作一步躍下石階，眼淚不知何時模糊了視線。那些散亂在腦海中的疑問，被一股名為“絕對恐懼”的浪潮吞沒。
    逃，逃……快點……再快點……
    不逃的話，她一定會像顧昊一樣，徹底瘋掉……！
    衝下石階後，林曉順著坡道狂奔，連手電筒都顧不上點亮。她在漆黑中氣喘籲籲，隻知道拚命往前跑。
    “呼……呼……！”
    她繞過顧家的宅子，朝大隊部方向的坡道跑去——
    “啊……！”
    猛得急刹住腳步……
    黑暗中，坡道半腰處，一個黑影，在地上蠕動，在爬行——
    “嗷……嗷啊啊啊……”那聲音，竟與之前那詭異的吼聲如出一轍。
    “嗚……哇啊啊！”
    林曉發出一聲微弱的驚叫，轉身就跑。
    她拚盡全力爬回剛跑下來的坡道，情急之下闖進了顧家的院子。
    她別無選擇。
    往回跑是那無邊的恐怖，往前則是那未知的黑影。
    她隻能躲進這裏。
    怎麽辦？她慌亂地闖了進來，卻發現宅子裏空無一人。沒有一絲燈光，顧家的人顯然都出去了。可即便有人，她也不敢求救。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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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曉手足無措地打開手電筒，圓形光暈照亮四周。偌大的庭院中，她孤零零地站著，寒意從腳底升起。她隻想盡快離開這鬼地方。
    顧家的宅子四周被圍牆環繞，除了正門，應該還有別的出口……
    對了！她突然想起，宅子後側有個通往田地的小門。
    從那兒逃出去……能行嗎？
    她上次來這兒是很久以前了，隻記得曾和顧昊在那兒玩耍，被顧元也發現後狠狠責罵了一頓，趕了出來。那是多久前的事了？她能不能從田地回到自己家？可除了那兒，她還能去哪兒……
    “——嗷……啊啊……”
    “……！”喉嚨一緊。
    那聲音……！
    “——啊啊……嗷啊……”
    不會吧，那黑影追到這兒來了！？
    她急忙將手電筒轉向入口，卻什麽也沒看見。
    在哪兒？聲音從哪兒傳來的……！
    “——嗷啊啊啊！”
    ……上麵？
    她顫抖著將光束向上移去。光暈掠過白色的土牆，那是宅子旁的一個倉庫。
    她戰戰兢兢地將光移得更高——“——嗷啊啊啊啊啊！”
    “啊！”
    光束照亮了倉庫的通風格窗，三根白漆木條間，赫然出現一張臉。
    那人雙手緊握兩側木條，透過縫隙死死盯著下方——是顧元也。他的嘴張得駭人，仿佛要撕裂一般。
    “——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林曉像是被彈開般，轉身朝宅子狂奔。
    為什麽！怎麽會是顧元也！他不是應該在樹神廟嗎！
    不，她沒親眼見到，可……不，不可能！那個顧元也，絕不是活人！
    “呼……呼……！”她不顧一切在黑暗中狂奔，沿著圍牆跑到宅子後側，找到那扇小門，用力撞開，衝進田地——她必須逃出去，從哪兒都行！
    她再也顧不上體麵，跌跌撞撞穿過廣闊的田地，踩爛了不知什麽作物，隻管朝下方跑去。
    隻要朝下跑，就能到家。隻要穿過田埂，就能到家。
    黑暗中，她氣喘籲籲，隻知道向下，向下——
    “啊！”她一腳踩空，整個人向前撲倒。“嘩啦”一聲水響，她摔進一片泥濘，胸口、腹部和大腿傳來劇痛。這才意識到，自己摔下了田埂。
    “嗚……”好痛……腹部撞得她喘不過氣，衣服濕透了，手電筒也不知丟哪兒去了。四周，蛙鳴“呱呱”不絕於耳。
    她咬牙忍痛抬起頭，看見手電筒滾落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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