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林曉終於被準許出門。
    背上久違的書包，在家人略顯牽強的目送下走出家門，沿著坡道下行。
    田野的綠意已褪，稻穗低垂，泛著幹枯的淡黃，整個三泉村籠罩在九月的蕭瑟中。
    她環顧村裏的房屋，窗戶都沒被封，一切如常。她沒遇到村裏人，眼前的一切似乎並無異樣。
    到了公交站，顧昊已在等候。往常開學他總是踩點到的……
    “顧昊……”林曉輕聲喚道。
    顧昊低著頭，沉默得反常。
    平日裏活潑吵鬧的他，此刻卻像被什麽壓住了，肩膀微微顫抖。
    “顧昊，廟會之後你能出門嗎？還是整個暑假都待在家？”林曉試探著。
    他頭都沒抬，但是仔細一看肩頭的抖動更明顯，像在懼怕什麽。
    林曉從來拿他沒辦法，隻好等其他人。
    可陳亦星兄妹，還有那對雙胞胎，竟一個都沒出現。
    直到公交車來了，就隻有林曉和顧昊上車。
    難道陳亦星兄妹因為第一次去學校被家長開車送去了？雙胞胎可能是睡過頭？或中學還沒開學？
    車上，顧昊依舊低頭沉默。
    到了學校，林曉等著班會開始，也期待著陳亦星會和老師一起進來。
    真實情況是老師獨自走進教室，掃視一圈曬黑的麵孔，笑著說：“大家玩得開心嗎？我……”班會照常進行，之後又是在體育館的開學典禮，陳亦星和陳爾雅始終沒出現。
    放學時，林曉忍不住問老師：“老師，今天要轉來的陳亦星……”
    “轉學？哦……”老師像是想起了什麽，“對，這學期有倆孩子要轉來，是暑假時聽說的。可後來那事突然取消了。老師也不知道詳情，曉曉你倒挺清楚的嘛。”
    林曉愣住了。
    不可能，陳亦星明明說過要轉來的，怎麽會取消？她追問原因，老師對此一無所知……
    她帶著滿腹疑惑坐上回村的公交，顧昊還是沉默低頭。
    回到三泉村，林曉拉著顧昊去了村尾。
    到了陳家，她再次震驚——門口那輛白色麵包車不見了。院子本被收拾得整潔，如今雜草叢生，一片荒涼。
    她按了門鈴，無人應答。
    家中毫無生氣，晾衣杆空空蕩蕩，窗簾緊閉，寂靜得讓人不安。
    “……走吧。”顧昊終於開口，林曉跟著他離開。
    這是那天她第一次聽到他說話。
    回家後，家中窗戶全開了，木板也被拆得幹幹淨淨。
    晚飯時，林曉試探道：“爸，陳家他們……”
    “搬走了。”父親搶著回答。
    “搬、搬哪兒去了？”
    “回原來生活的市裏了”
    “為什麽要搬回去？””
    “可能因為……工作原因吧。挺突然的，好像不得不回去。”
    爸爸皺著眉灌了口啤酒，像是酒很難喝。
    祖奶奶和媽媽默默吃飯，她不敢再問。
    餐桌氣氛沉重，無人再開口。
    那之後，生活似乎恢複正常。
    隻要不提廟會和陳家，家人間的對話又如往常，飯桌上笑聲再起。
    顧昊也漸漸變回原來的樣子，恢複了那股孩子王的氣勢，常和林曉拌嘴。
    可有時對視時，他會臉紅著轉開視線。
    村裏的大人們也像沒事人一樣生活。
    九月中旬稻收開始，大家忙著收割，擦著汗水招呼林曉，笑得有些刻意。
    她曾偷偷去過山頂，遠遠看去，樹神廟似乎毫無變化。
    一切仿佛回到正軌——不，三泉村還是有些不同。
    聽說顧元也去世了，因為生病，在家悄然離世。
    葬禮隻由顧家家人操辦。
    林曉私下覺得蹊蹺，作為村裏村長，這死法未免太低調。
    或許因此，顧雲海從村尾搬回了顧家。平時忙於安保工作，少見蹤影，但偶爾能聽到他那輛黑色轎車轟鳴著上坡的聲音。
    沈磊叔叔瘦得厲害，臉頰凹陷，大腹便便的肚子癟了下去，像老了十歲。他還是會熱情搭話，可臉色總是紅黑交雜，有時滿身酒氣，常在田裏幹嘔。
    聽說那對雙胞胎搬去了市裏的親戚家，為了在興趣班專注練習。
    林曉覺得她們常在公交站累得站著睡著，搬到離中學近的地方，確實省事省力。
    村尾因陳家和顧雲海的離開，徹底空了。
    無人之地漸漸荒廢，比從前更陰森。
    還有，咪咪不見了。自廟會那夜後，林曉再沒在村裏見過它。
    這些變化雖有，卻都在日常範圍內。
    像廟會那夜，那些無法形容的偏離現實的事情，再也沒有發生。
    次年，廟會照常舉行。顧丘海接替領頭，顧昊也參與其中，沈磊墊後，奶奶領唱巡歌。
    一切有條不紊，少了祭祀，像從未存在過。
    村裏人機械地完成儀式，表情似在說“做了也沒用”。
    之後幾年皆如此，村裏再無新人，廟會一年比一年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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