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猛地回神，發現那女人已經飄回陳亦星身後，再次用四條手臂抱住他。而她背後的視線如潮水般瞬間消散，空氣中的壓迫感也隨之消失。
    “呼……呼……”林曉大口喘著氣，如同在深水中無法浮出水麵，旁邊的咳嗽聲讓她轉頭一看，王鶴搖搖晃晃地撐起身子，臉色鐵青，嘴角還掛著一絲血跡。
    “嘔……”王鶴突然彎下腰，吐出一口夾雜著血絲的胃液，氣息粗重得像頭受傷的野獸。
    “王鶴！”林曉驚呼一聲，可還沒等她反應過來，王鶴的身體猛地一顫。他弓著背，手指死死摳進砂礫，仿佛在忍受劇烈的痛苦。
    “王鶴，怎麽——”
    “林曉！快捂住口鼻！”
    “啊？！”
    “用毛巾捂住！快！”
    林曉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抓起掛在脖子上的毛巾，緊緊捂住口鼻。毛巾上殘留的薄荷味刺鼻而來，直衝腦門。
    “該死……該死……”王鶴咬著牙，從口袋裏掏出一瓶香水，瘋了似的朝周圍噴灑。
    “王鶴，這到底——”
    “不要鬆開毛巾！絕對不能鬆手！”
    “為、為什麽——”
    “吸了那東西的穢氣就完了！可能已經晚了……總之，不要深呼吸！”
    林曉腦子裏一團亂麻。吸了什麽？晚了是什麽意思？
    她正想再問，卻突然發現——顧昊和顧雲海不見了。
    剛才還倒在地上的兩個人，此刻蹤影全無。他們的位置上，隻剩下一件染著血跡的深衣和一件皺巴巴的工作服，上麵沾滿了灰白色的粉末，看起來有點像燒盡的紙灰。
    “啊——！”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林曉轉頭一看，村裏的女人們正癱在地上。
    林媽媽呆呆地低著頭，顧太太倒在地上沒了動靜，沈太太抖得像篩子，吳阿姨手裏抓著件深衣，滿臉驚恐。
    “那些男人們呢？”林曉心頭一緊。林爸爸不見了，沈磊和張建文的身影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地上散落著熟悉的衣物，吳阿姨手裏的深衣上，正冒出縷縷灰煙。
    一個荒謬卻恐怖的念頭在她腦中閃過——
    “難道……”
    “嘎啊啊——！”樹神的咆哮再次響起。
    林曉猛地抬頭，發現陳亦星和顧雲海不知何時已經麵對麵站著，彼此拉開距離，像兩頭野獸般緩緩繞圈。
    樹神附在顧雲海身上，散發著黏膩的惡意。它那雙白眼瞪得滾圓，憤怒地注視著陳亦星這個六年前唯一逃脫它掌控的人。而陳亦星身後的女人，卻依舊麵無表情，黑洞般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波瀾。
    “嘎啊啊啊啊——！”樹神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扭動著身體朝陳亦星撲去。它的白發狂亂地甩動，試圖將一切撕碎。
    可就在這一瞬，女人背後的無數雙眼睛如洪水般湧現。它們放射狀散開，又像波浪般左右分開，組成了一幅詭豔的幾何圖案——像是巨大的翅膀，由無數憎恨的目光織成。
    “嗚……”
    林曉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撲麵而來，不是風，卻像冰冷的毒氣，鑽進她的毛孔。
    “咕……”
    旁邊的王鶴猛地捂住口鼻，努力在屏住呼吸。
    “王鶴……”
    “別說話！擋不住的……”
    “可是，陳亦星他——”
    “已經沒救了！”
    王鶴咬牙切齒地吼道，聲音裏夾雜著痛苦和絕望。
    林曉慌忙看向陳亦星，卻發現樹神已經停下了動作。它縮著身子，顫抖著抬頭，像是在仰望什麽恐怖的存在。
    那對白眼望向的，正是女人身後那對由無數目光組成的巨大的翅膀。
    “嘎……嘎啊啊！”樹神的叫聲裏，竟透出一絲恐懼。它抖得更厲害了，顯然被那女人釋放的絕對恐懼壓製住了。
    “沙……”陳亦星邁出一步，砂礫在他腳下發出輕響。女人的一隻手臂纏上他的右腕，柔媚地抬起他的手，操控木偶般讓他指向樹神。
    “該死……”王鶴低咒一聲，聲音裏滿是悔恨。
    “怎、怎麽回事！？那東西到底是什麽！？”林曉幾乎是尖叫著問出聲，恐懼和混亂讓她快要崩潰。
    王鶴喘著粗氣，從喉嚨裏擠出話來：“那是……我們寺裏封印的禁忌靈蟲……”
    “禁忌？”這個詞像烙鐵般燙進林曉的腦子。
    “必須阻止——”
    “不可能！沒人能阻止！那是現象級的存在！人類的感情對它沒用！除非宿主撐不住——”
    話沒說完，王鶴劇烈地咳了起來。
    林曉還沒來得及消化這番話，那股寒意再次襲來。她戰戰兢兢地抬頭一看——陳亦星和樹神已經近在咫尺。
    樹神縮著身子，抖得像風中的枯葉，仰望著寄宿在陳亦星身上的女人。它的白眼裏，早已沒有憤怒，隻有絕望。
    女人輕輕一抖身後的翅膀，無數眼睛齊刷刷地盯向樹神。
    “嘎……嘎啊啊！”那聲音像一隻待宰的羔羊發出的哀鳴。
    林曉屏住呼吸，眼睜睜地看著女人扇動翅膀，無形的氣浪再次撲來。不遠處，村裏的女人們接連倒下，林媽媽的身影也搖搖欲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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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嘎啊啊啊啊啊啊——！”樹神發出最後的嘶吼，那聲音響徹三泉村的上空。
    翅膀每一次扇動，都像萬華鏡般變幻著恐怖的圖案，高維的存在正輕而易舉地碾碎眼前的低等怪異。
    就在這時，陳亦星伸出手，緩緩靠近樹神的臉。女人的手指與他交纏，輕輕一觸——
    “啪嚓——！”樹神的麵具碎裂開來，顧雲海的臉暴露在空氣中。白發如霧般消散，眼中的白色也恢複成了正常的黑瞳。
    可他的表情卻滿是恐懼。
    “啊啊啊啊啊啊——！”顧雲海癱倒在地，尖叫著縮成一團。顯然，他明白發生了什麽——附在他身上的樹神，已經被徹底摧毀。
    緊接著，他瘋了一般舉起手裏的槍，對準陳亦星扣下扳機。
    “砰！砰！砰！”槍聲接連響起，子彈狠狠鑽進陳亦星的胸膛，鮮血噴湧而出。可陳亦星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女人也是如此，靜靜地站在他身後，對這一切毫不在意。
    “哢嚓、哢嚓……”子彈打完，顧雲海的手仍在顫抖。他瞪著陳亦星，嘴裏發出絕望的低吟。
    陳亦星緩緩抬起手，女人的手指再次與他交纏，輕撫向顧雲海的臉。
    “啊……”顧雲海的身體突然僵住，隨即像沙雕般崩塌。頭顱、脖頸、軀幹——一切都化作灰燼，散落在地，隻剩一堆衣物和那把手槍。
    “咕……”陳亦星突然悶哼一聲，吐出一口血，身子一軟倒了下去。女人轉過頭，黑洞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曉。一張無法表達、毫無感情、看不出任何內容的臉。女人一瞬間微微側頭，身後的翅膀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這樣，她緊緊的抱住了陳亦星，沒入了他身軀中……
    “嘶……”林曉感到一股寒意刺入骨髓。剛才在女人的翅膀中，她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白眼——樹神已經被她吞噬，成了她的一部分。
    “陳亦星！”林曉不顧一切地衝過去，跪在陳亦星身邊。他的胸口血肉模糊，臉色蒼白得像死人。
    “陳亦星！陳亦星！”她拚命呼喊，可陳亦星毫無反應。她抱住他，卻發現他的身體輕得可怕，冷得像冰，空得像個殼。
    “不……不要……”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死死抓著陳亦星，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
    就在這時，陳亦星的眼睛緩緩睜開。
    “陳亦星……”林曉哽咽著叫他。
    他的眼神清澈，映著她的臉。
    ——對不起。那眼神仿佛在說話。
    “不要……別走……”可她的聲音還沒落下，陳亦星的身體便開始崩解。白皙的皮膚化作細沙，從她指縫間滑落，最終隻剩一堆灰燼，和一顆小小的、心髒形狀的褐色物體。
    “不啊啊啊啊啊啊——！”林曉的哭聲撕裂了三泉村的夜空。她癱坐在地，肆無忌憚的放聲大哭。
    王鶴拖著她離開，雨水打在身上，夜色降臨，嗓子啞了——可她還是哭個不停。
    因為她知道，執念已久的那個人已經永遠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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