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安安總覺得這是個荒謬的錯覺。在這個人跡罕至的時間段，誰會來便利店購買這樣的東西？
    她的手掌心漸漸沁出冷汗，那卷登山繩和美工刀靜靜躺在收銀台上……美工刀，自然是用來……剪繩子的。可繩子是……
    那次在和阿雷進入綠化帶時，薑安安親眼看到綁在樹枝上登山繩，在夜風中偶爾輕輕搖晃，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刻在了記憶深處。有人在那裏自殺了，那場景血腥而恐怖，阿雷當時連臉色都沒變，可對薑安安來說，每一絲陰間細節都在腦海中反複盤旋。
    這個人……為什麽要買這樣的東西？她心裏到底在想什麽？打算用這些做什麽？
    收銀台上的數字跳出總金額，薑安安卻仿佛沒聽見。
    可能覺得她站在那裏不把東西裝進袋子裏很奇怪，那位白領微微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懷疑。
    冷靜點，情況確實感到不對勁，但也許是自己的神經過敏想多了。她一個人又能改變什麽？
    “總計113塊”
    錯覺……錯覺……錯覺……薑安安在心裏不斷默念，試圖說服自己。
    她幾次想要停下手中的動作，卻又不受控製地往大購物袋裏裝點心麵包。每裝一個，那種深深的罪惡感和不安感就愈發強烈。現在……是不是應該說些什麽？
    “呃…這麽晚了才下班，真是辛苦了…”薑安安竭力擠出一絲笑容。
    白領顯得很不耐煩地回應了他。
    也是呢，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薑安安心中一陣苦澀，她隻是想看看白領的反應，結果人家看都不看她一眼，一副極度厭煩的樣子。是不是應該不要管她了？薑安安有一絲退縮。
    可剛才那些奇怪的行為像惡魔的低語，在耳邊不斷回響，讓她放心不下。總覺得不能就這樣放她走，於是，很冒犯地開口：“那個。不好意思，這個……是用來做什麽的呢？”
    內心在激烈地掙紮，還是決定賭一把。
    她考慮到可能發生的最壞情況，鼓起勇氣，眼睛緊緊盯著她的表情變化，不放過每一處細微動作，就在把登山繩和美工刀放進袋子的時候。
    “你說什麽？”白領語氣有些衝……“關你屁事啊……你誰啊？”
    “如果你有什麽不好的想法……我可是會……”
    似乎察覺到薑安安心中所想，在她話還沒說完之前，就滿臉不悅地說道：“……莫名其妙……多管閑事。”
    “趕緊給我找零……”她眯著眼睛瞪著薑安安，眼神中充滿了不耐煩和警告。“還有發票……”
    “哦…”
    “別做奇怪的事情……不要問顧客隱私……”
    哎……就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登山繩和美工刀。原來是這樣啊。薑安安瞬間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非常抱歉……”她低下頭，
    白領氣鼓鼓地朝出口走去，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在寂靜的店裏格外刺耳。
    哎…薑安安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嗯……尷尬了。但莫名地安心了一些。
    看來白領不是要自殺的，應該是這樣吧，畢竟也有人是工作需要的。
    是她反應過度了。還好……隻是誤會。
    “你在幹什麽！”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薑安安轉頭一看，謝晚亭從後台門探出半張臉，用那雙毫無生氣的死魚眼看著她。“關你屁事，你誰啊……噗嗤。”謝晚亭模仿白領說的話，薑安安忍不住扭曲了嘴角。
    “我不是說了嗎。不要得意忘形。”
    “我又不是得意忘形，隻是覺得奇怪才說的……要是就那樣直接讓她走的話，不就成了冷血動物了嗎？”
    假設她是有自殺傾向的人，打算買用來自殺的東西。而他作為店員沒有看出來，就這樣賣給她，讓她走出店門。這意味著……不反對，不阻止。很可能讓顧客產生自殺很順利的錯覺……
    薑安安不想再成為那樣的人了。即使看起來很尷尬，會被人說不禮貌。但她不會後悔，如果有人選擇自殺，並且來到這家便利店，她想要阻止。
    就像李雲說的，他們沒有明確表達意見的權利。但死亡絕對不是最好的選擇。一旦死去，就會被困在綠化帶，不會因為死亡變得輕鬆，正因為知道了這一點，才更不能視而不見。
    “我不知道該怎麽表達，但我就是想傳達，死在這裏會怎樣會有什麽樣的後果。”薑安安試圖向謝晚亭解釋。
    “所以讓他們去別的地方死？”
    “怎麽可能！不是這樣的！不是……隻是……隻是想說服那個人，讓她不要死，死亡是最不好的事情。”薑安安笨拙地說道，謝晚亭笑了。
    “哈哈哈，笨得可愛。”
    ——啊？
    “典型的正義論。哈哈哈……想阻止自殺的人。這簡直就是英雄的台詞！！！”謝晚亭眯起眼睛，眼神變得冰冷起來。
    “但實際上，沒那麽簡單。一個對自殺者一無所知的便利店店員，對站在絕望邊緣的自殺者說些安慰的話……你覺得會有什麽結果？”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想想看。一個抑鬱症患者聽到一個陌生人的空洞鼓勵會怎麽想。被揭開了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會是什麽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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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隻會讓她覺得你在背後推她一把。”
    “那你遇到這種情況打算視而不見嗎？”
    “我能判斷出對方是否能放棄自殺念頭，”
    “這是不是意味著，有些人就是會被放棄？”薑安安的聲音有些顫抖。“你判斷對方不會放棄自殺就連一句話都不說嗎？”
    “畢竟隻是顧客和店員的關係。如果那個人完全沒有回心轉意的跡象，那我說什麽都沒用。”
    “為什麽從一開始就放棄阻止呢？說不定說點什麽，別人就會改變呢。”
    “確實，說點什麽可能會讓她動搖。但最終做決定的還是她。”
    “哦…”
    “被現實的殘酷打擊，經曆了種種痛苦，拚命想要被理解，即便如此，還是有人選擇死亡。當然也有人會選擇活下去，雖然隻是極少數，大多數人會因為過於渴望死亡來解脫，根本聽不進別人的話。”
    “有點冷酷無情了……”薑安安有些生氣。
    “因為你還不懂，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隻能接受這個現實。”
    “……”薑安安並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謝晚亭的話。自殺者的內心，他們確實很難輕易理解。她也知道，自己說的這些可能隻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在這家便利店發生的事情，複雜而艱難。大家肯定都在痛苦中掙紮。
    有多少人沒有被注意到，被無視了呢？……想到這些，薑安安就感到呼吸困難。
    “但是那樣的話。如果直接放她走……你會不會後悔呢？我肯定會後悔的。在這家便利店工作，將來也許會明白該怎麽做。但我不想視而不見……
    即使是別人的事，即使是普通的便利店店員，我也想插手。即使說不出什麽漂亮的話……但我想做點什麽。”
    “我太自私了，不好意思。普通人都會覺得這種工作……不管給多少時薪都不來。”她聳了聳肩，從清潔工具櫃裏拿出拖把和水桶，朝衛生間走去。“不要隻關心別人，忘了保護自己。別給自己背負太多不必要的東西。”
    夜幕籠罩著便利店外的停車場，四周靜謐得有些詭異，唯有遠處路燈散發著昏黃的光，在地麵上投下斑駁的暗影。
    白領站在停車場的角落，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與她無關。隻見她動作迅速且機械地將點心麵包塞進嘴裏，緊接著，一杯罐裝卡布奇諾大口灌下，麵包的碎屑隨著吞咽的動作順著嘴角滑落。
    又用勺子舀起加了鮮奶油的布丁，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奶油沾在了鼻尖，卻渾然不覺。
    雙手不停地將麵包往嘴裏塞，腮幫子鼓得像隻貪婪的倉鼠，還時不時大口喝著飲料，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
    薑安安站在便利店的玻璃窗後，目光緊緊鎖定著這個行為異常的女人。
    起初還覺得她或許隻是餓了，或是遇到了什麽煩心事，才會如此狼吞虎咽。
    隨著時間的推移，看著她在漆黑的停車場裏，像著了魔一般瘋狂地吃著大量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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