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少年似乎也這麽覺得，因而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說。
    好半晌，直到孫先生要來為他處理傷口，他才掙紮著起身，先開了口：
    “殿下，請您救我一次，往後我定會報答您的！”
    這少年的嗓音因受傷而顯得有些沙啞，麵色蒼白卻極為堅定，他的目光直直看著李承乾，透著些懇求和執著。
    “你可是遇到了什麽危險？”
    李承乾沒有直接回應，而是出聲詢問。
    古代人早熟，這個年紀的少年，滿身的鞭傷，可能是無辜受累，卻也可能是其觸犯了律法，就算是想要救人，也總要弄清楚才是。
    這少年沉默了半晌，目光顯得有些有些複雜，似乎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訴說。
    而李承乾也沒有催促，先讓孫思邈為其處理傷口，便耐心的等著對方的回答。
    就在這時，一直在旁邊默默跟隨的衛銘，似乎是突然想起來了什麽一樣，看向那少年的目光不由多了分異色。
    他上前兩步，俯身在李承乾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知道少年身份的李承乾，頓時目露驚異的看著對方：
    “你是太原王氏的嫡係子弟？”
    太原王氏，那可是比隴西李氏，還要曆史久遠的世家大族。
    所謂的王與馬共天下，那說得就是太原王氏，當然了，現在不是魏晉之時，世家門閥的力量，已經有所削弱。
    但再不濟，也隻是照著最鼎盛的時候削弱了一些，現在仍舊是天下最頂級的世家門閥，甚至高傲到，連皇室都看不起的程度。
    王家的子弟，尤其對方，還是嫡出的公子，怎麽會落魄到，一身鞭痕，衣裳破舊，前來尋自己求條生路的地步。
    那少年麵上露出幾分難堪和恨意，好半晌，才說出了事情的緣由。
    原來對方雖然也是王氏的嫡係子弟，更是家主幼子，但出生之時，母親難產身亡。
    父親因為此事，恨上了他，自幼冷落忽視，甚至動輒責罰打罵。
    此次，更是因為長兄的玉佩失竊，最後卻從他屋內搜到，一怒之下，要打死他，他萬般不得已，才隻能逃了出來。
    因為京中百姓，盛讚這位秦王嫡長子仁善愛民，救濟孤寡，所以才尋到此處，希望能得其庇護。
    說著，這少年翻身而起跪在地上，神情認真而執拗：
    “殿下，我雖是王氏族人，但家中之人，隻盼我早日身死，我已走投無路，求殿下收留，明澤定結草銜環，以報殿下大恩！”
    這樣因妻子去世而厭恨親子的事情，其實並不少見，旁的不說，李世民便因為長孫皇後生子後身體虛弱，而厭棄自己的幼女。
    隻是時人重血脈，厭棄歸厭棄，頂多也就是冷落忽視罷了，像是王明澤這般，做到這般地步的，當真少見。
    而是王氏家主，李承乾也聽過對方的事跡，家中妾室無數，子女眾多，可不像是對早逝的妻子，多麽情深義重的地步。
    少年的一麵之詞，李承乾自然不可能完全相信，當下，他也隻是讓對方先在這裏休息養傷，一切等他調查清楚再說。
    而少年也明白，自己身份特殊，倒是也沒什麽不甘，安靜的躺回床上，任由孫思邈為他處理傷口。
    他眼簾低垂，默默的靠在床邊，縱然額頭冷汗直冒，卻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臉上汗水和灰塵血跡混合在一起，雖看不清麵容，但隻這般堅忍的性情，出眾的氣質，就讓人心生好感。
    這樣一個望之出彩的少年，做父親的竟然狠心這般下手折磨。
    果然，不是自己親自生的，那就是不知道心疼。
    雖說事關太原王氏的家主，但少年的事情卻很好查，一方麵這隻是家事，瞞得沒有那麽嚴密。
    二來同為世家門閥，雖說麵對皇權時，都是一致對外，但多少還是有些競爭的敵對關係在那。
    對於別家的笑話，自然是打聽的清楚。
    李氏沒得天下之前，也是世家門閥的一員，幾乎沒用半日，那少年的身世信息，就清晰的呈現在了李承乾的桌案之上。
    與少年所說的差不多，對方確實是生而喪母，所以遭到父親厭棄，被動輒打罵，在府內的地位，甚至還不如奴仆。
    但與那簡單訴說不同的是，對方生母的死，卻並不是那麽簡單。
    此事還涉及到前朝隋煬帝時期，這位出名的暴君，隻是行事過激，但其實人非常聰明，他知道世家門閥對於皇權的威脅。
    所以使用各種手段打壓分化，聯姻便是最常見的手段。
    王明澤的生母，乃是隋煬帝親信的妹妹，當時隋煬帝開創科舉製，有意動搖世家門閥的根基。
    身為太原王氏的家主，自然不可能束手待斃，更不可能讓自己身邊留個奸細。
    所以借著生子之故，便將其除了，之所以留下孩子。
    一方麵是顧念血脈，另一方麵也是不好做得太過，讓隋煬帝先對太原王氏下手。
    至於動輒打罵和苛待，不過是為了表現對妻子的深情，掩蓋是他自己親自下手的事實罷了。
    王氏族人都看得明白，所以沒有人會對這少年伸出援手。
    直到今日，大唐建立，隋朝覆滅，雖然已經不用再做戲，但殺母之仇擺在那裏，王氏家主對這個兒子，不免心存芥蒂。
    再加上已經苛待這麽多年，即便現在待少年好了，也難保對方不記仇，所以將錯就錯之下，仍舊是繼續打壓。
    至於此次偷取玉佩事件，其實也是對方的兄長故意為之，就是為了陷害少年。
    當年王明澤的生母，作為隋煬帝的細作，嫁入王家，自然沒少做損害王氏一族利益之事，對前任夫人留下的幾個孩子，也是多有打壓和迫害。
    那些曾經結下的仇敵，做下的錯事，自然都被人報複在了王明澤的身上，讓其在那偌大的王家，孤立無援，任人欺淩。
    說起來，這少年也是個可憐人，一出生便是棋子，因為那些權力鬥爭，被卷入陰謀算計之中，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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