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太子，為何要去通州，因為那日消息瞞得嚴，魏征他們自然是不知道。
    可太子與皇上大吵了一架，太子被砸得頭破血流，連夜離開長安，去往通州，卻是不爭的事實。
    這滿朝文武，但凡消息靈通點的，那誰不知道，太子其實是被皇上逼著離開長安的？
    這些年，魏征左一次勸諫，又一次勸諫，不要那麽偏寵魏王，要考慮到太子的感受，可皇上沒有一次是聽的。
    現在看著因為太子離世，病倒在床的李世民，魏征沒有半分同情。
    當然，他也暢快不起來，李世民固然是得到報應了，可那麽好的承乾太子，卻再也回不來了。
    魏征一生為民，對於仁德的太子，他是寄予了厚望的。
    李世民固然是難得的明君，可比起能看得到百姓疾苦的太子，出身門閥的皇帝，還是差了一點。
    可那麽好的太子，那位真正把天下萬民放在心上的太子，就這麽沒了。
    魏征隻覺得心痛到無法呼吸，他替皇帝悲哀，替李唐皇室悲哀，更替天下萬民感到悲哀。
    現今的這些皇子中，有能比得上李承乾的嗎？
    魏征的話，猶如刺在李世民心頭的利劍，讓他瞬間暴怒：
    “老匹夫，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朕的兒子到死也不願意見朕嗎？”
    魏征本不是這個意思，他隻是想刺一刺李世民，讓對方一直猜忌太子，追求平衡，偏寵魏王。
    但架不住李世民自己心裏是這麽想的，他滿心的認為，大兒子對自己失望透頂，所以才連見最後一麵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所以魏征不過簡單的嘲諷了一句，就讓李世民暴跳如雷，想到了別的地方去，更是差點想要殺人。
    眾人連忙攔下暴怒的皇帝，就連魏王李泰，這會都不該再邀寵賣乖，躲到了一旁。
    眼下殿內的眾臣，大多都是跟著李世民南征北戰，有些甚至是一手策劃了玄武門之變的心腹。
    他們的忠心毋庸置疑，可這會瞧見李世民這痛到發瘋的模樣，他們卻是也忍不住心裏暗罵一句活該。
    承乾太子那般仁善孝順，又有能力有手段，從不逾越底線，不插手軍隊的孩子，放在那裏皇上不疼不寵。
    偏偏寵愛魏王，不停的給太子施加壓力，弄得朝堂烏煙瘴氣，奪嫡之爭又起。
    現在太子人不在了，知道傷心了，知道自己做錯了，可惜啊，晚了。
    隻是雖然這麽想著，但眾臣心中，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不心情沉重的。
    承乾太子的死，那是隻對李世民一人的打擊嗎？
    不是，那是對整個朝堂的打擊，是整個大唐的損失！
    除了那些沒心沒肺的，否則又有哪一個是能高興起來的。
    隻是再多的埋怨，再多的悲傷，悲劇也是無法挽回，皇上該勸還是得勸。
    畢竟朝堂上那麽多事情，還在等著皇上，太子的後事處理，民間的議論紛紛，都在等著皇上。
    長孫無忌作為皇上的大舅子，太子承乾的親舅舅，即便他不想，可也不得不擔起這個勸說皇上的任務。
    他深深的歎了口氣，在眾人的目光示意下，隻能是無奈上前兩步，出聲道：
    “陛下，太子仁孝，怎會如此想！”
    “隻是太子仁善，怕自己身染疫病，再傳染更多人，所以才快速下葬，沒有等待陛下接太子回京罷了！”
    長孫無忌的話，確實也符合事實，多少安撫了些李世民的情緒。
    隻是想到父子二人，臨終之前的最後一麵，卻是那樣的場麵，自己還砸得兒子頭破血流，李世民就隻覺得有些無法呼吸。
    戎馬一生，經過過那麽多大風大浪的李世民，第一次知道，什麽叫做心疼得站不起身。
    或許是人死了，能回憶起來的便都是那些美好。
    現在的李承乾在李世民的記憶裏，不是幼時父慈子孝的畫麵，就是長大後，不斷為自己分憂，立下功績的模樣。
    甚至就連臨終前，那一場爭吵，都在李世民的記憶裏被美化了起來。
    他的兒子，他的嫡長子，他的太子，那樣的仁善，孝順。
    甚至因為不願意大唐再起奪嫡風波，不願傷害弟弟，敢冒著觸怒他的風險，直言勸諫，就為了不讓後世子孫，再陷入不斷政變的風險之中。
    甚至為了緩和他的猜忌，堂堂太子，主動離開權力中樞，自我發配到通州賑災。
    到最後甚至為了賑災，身染重病死在那裏，就連葬禮都沒有百官參拜，沒能見親人最後一麵。
    人就是這樣，活著的時候，哪怕再好，都會有這樣那樣的不美。
    可一旦人沒了，曾經故意被忽略的那些好，就會一股腦的湧上來。
    人就是這樣，總是不懂得珍惜，卻又會在失去的時候，追悔莫及。
    可惜，遲來的深情比草賤，無論李世民現在如何後悔，承乾太子都已經看不見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而見李世民這副模樣，一直躲在旁邊的李泰，不由得走了過來，勸慰道：
    “父皇，人死不能複生，大哥在天之靈，也不希望您如此！”
    “您放心，雖然大哥已經不在了，但您還有青雀，青雀一定會替您分憂的！”
    李世民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次子，李泰眼中的野心，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到李世民的心裏。
    長兄去世，卻沒有絲毫悲痛，反而積極的上前賣乖討好君父。
    替您分憂，這是長兄剛死，就惦記上太子之位了嗎？
    李世民頹然的靠在床上，看著眼中寫滿了野心的青雀，好像頭一次真正看清這個兒子。
    他動了動嘴唇，卻什麽都說不出來，李世民剛強了一輩子，這會卻陷入了一生中從未有過的迷茫。
    他甚至莫名想到了自己那位父親，在自己將李建成的人頭放在其麵前時，所說出的那些話。
    李淵，他的父親，卻詛咒他的子嗣，也會落得跟李建成李元吉一樣的下場。
    可他的子嗣，難道便不是李淵的孫兒啊，他的父親，為何能那般狠心的下次詛咒。
    而眼前的這一切，莫非就是他的報應嗎？是他殺兄逼父的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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