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瞧見柳如煙出現在慶王府外，手裏還捧著承乾太子靈位之時，顧明澤就忍不住皺眉，心中有了些不好的猜測。
    再當柳如煙被李寬帶進府內，開始挑撥離間，想要李寬為自己報仇時，顧明澤就更是不知道心中是個什麽感受。
    這個在他麵前忠心耿耿，一向表現的柔軟可憐的女子，竟然會做出這麽大膽的事情，完全不顧自己的遺言，這到底是為什麽？
    好在，讓顧明澤欣慰的是，李寬不愧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弟弟，知道自己的理想抱負，也很聽話，並沒有被柳如煙給挑撥成功。
    可事實證明，顧明澤還是高興的太早了。
    當看到在柳如煙說出，李世民不顧太子新喪，便重新立了太子的時候，李寬那好似要吃人的模樣，顧明澤便忍不住心中打鼓。
    從小一起長大，這個弟弟的性格，顧明澤怎麽會不清楚。
    若不然，也不會特意給對方留下一封遺言。
    而果然不出他所料，被李世民不顧太子喪期，便冊封新太子的事情刺激到。
    什麽遺言，什麽天下，甚至連生死，李寬都不顧了，一門心思的整頓兵馬便是要為兄長報仇。
    看到這裏，顧明澤已經知道，為何部長會是那個表情了，可接下來發生的一切，卻更是讓他意想不到。
    李泰被刺殺而死，無數受過自己恩惠的士子遊俠百姓，紛紛聚集於慶王軍營之中，不顧生死，不顧一切，隻為給自己報仇雪恨。
    母後被李泰的死刺激到，又因為慶王起兵，天下眼看便要大亂，不得已自盡於李世民麵前，以死勸諫。
    一向高傲的太宗皇帝，甚至真的為此下了罪己詔。
    看到這裏，顧明澤隻覺得心頭好像被壓了塊巨石，難受得厲害。
    他是想讓李世民後悔，所以才選擇假死，可他沒想到，他的死，竟然會連累到這麽多的人。
    他明明留下了遺言，可在李世民那步步緊逼之下，卻半點作用都沒有起到。
    老實講，顧明澤真的不明白，為何李世民要那般急著立太子，若不是對方這般急迫，寬兒定然不會被激怒！
    現在的他，也隻能祈禱，這罪己詔有用，能讓這些人退去，不要白白犧牲。
    可世事往往不如人意，當看到慶王軍中的那些能人異士，熟悉的不熟悉的，見過的沒見過的。
    明明數不清的人，卻被柳如煙三言兩語的給帶動了情緒，陷入為自己報仇的泥沼之中，顧明澤心情極為沉重。
    造反，以一地之力造反，這些人哪裏會有什麽好結果，可他們卻不顧一切，也要為自己報仇。
    別人或許能說，他們被柳如煙那麽輕易的就挑撥了去，實在是蠢得可以。
    但顧明澤能嗎，他不能，這些人一片赤誠，隻為自己，讓他如何能視若無睹！
    這一刻的顧明澤，甚至有些後悔自己當年，選擇走進那間屋子，帶柳如煙從黑暗中走出來的舉動。
    若是不救這個女子，是不是這些義士便不會白白的犧牲，這場戰亂也不會出現。
    可很快，顧明澤又把這個想法，從腦海裏清了出去，因為他知道，便是沒有柳如煙的挑撥。
    單單隻是李世民不顧太子喪期這一舉動，寬兒就不可能忍得了，造反是遲早的事。
    所以，究其根源，還在李世民！
    對方為何一定要那麽快的便重新立下太子，難道李承乾在他心裏，當真是一點地位都沒有嗎？
    可對方明明後悔了啊，若非如此，自己的任務又豈會完成，所以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呢？
    顧明澤不解，他算到了一切，卻唯獨沒有算到，李承乾在李世民心中的位置，竟然如此微弱。
    渺小到連一點死後的尊嚴都不肯他，連一年喪期都等不了。
    而後隨著沈佑安出來，柳如煙撞柱自盡，以證清白，對方臨終前的那幾句話，就更是讓顧明澤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忽然有些後悔，不是後悔假死，而是後悔，為何假死之時，沒有告訴寬兒，沒有告訴柳如煙。
    他自以為是做了一個自認為對他們好的決定，可到頭來，卻好像是害了他們。
    接下來的事情，顧明澤甚至有些不忍心看下去，當沈佑安出現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這場戰爭怕是會極為慘烈。
    為了對付邊疆戰事，他可是將火炮和炸藥的製作方法，全都教給了對方，隻讓其等到一個恰當的時機，再獻到禦前。
    卻沒想到，恰當的時機沒等到，先等來的卻是這場本不該有的戰事。
    接下來的一幕幕，便都是戰場廝殺的血腥慘烈場麵，看著沈佑安帶兵一次次衝鋒，看著那無數從城牆上摔下的士兵。
    看著那些被一枚枚火炮擊中，哀聲慘叫的士兵，看著不斷呼喊著，明明已經退隱，卻重新出山的李靖。
    看著城內，因為無人維持秩序，而被人玷汙，被賊人欺辱的百姓。
    看著那一幕幕人間慘劇，看著那如血肉磨盤般的戰場，顧明澤心中無比痛苦。
    他從未想到，自己的假死會造成這樣的後果，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是那般的自以為是。
    他以為他做了一切最好的安排，卻隻是他以為。
    他希望保全的，他希望能好好活著的，卻都在那血肉磨盤中，被一點點的消磨沒了。
    這一切本不該是這樣的！
    顧明澤眼睜睜的看著，兵敗之後的李寬，用自己留給他的退路，被帶到李世民的麵前。
    卻沒有用那退路來保命，而是替自己大聲的質問李世民，字字錐心的逼問，而後更是毫不猶豫的自絕於那大殿之中。
    當看到蒼老了許多的李世民被那字字泣血的逼問，氣得暈厥在龍椅之上，顧明澤心中卻沒有半點痛快。
    這一切不是他想要的，他的複仇，不該這麽慘烈，不該是以犧牲這麽多人為代價。
    顧明澤頭一次有些茫然的看向了部長，這還是自他執行任務以來，第一次事情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這一切，怎麽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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