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烈的攻城之戰，人命在這裏顯得毫不值錢，無時無刻有人哀嚎著倒下，無疑會動搖大多數人的決心。
    古代的營嘯為何會發生，便是因為士兵們的精神太過緊繃，戰爭的恐懼，生死的恐懼，會壓死很多人。
    可慶王的軍隊，在這樣慘烈的攻城戰下，明知沒有希望，卻始終未曾崩潰。
    或許便是這些前赴後繼趕來的人，心中都與這兩人有著一樣的信念。
    天幕中展示的，是兩個經曆了戰爭後，顯得極為疲憊的身影，他們臉色灰撲撲的，身上不時滲出些血跡，甚至看不出年齡。
    那已經是攻城戰持續了六日，死傷無數的時候了，軍營裏已經少有沒受傷的人。
    是以輕傷的兩人，自然便被安排了守營的任務。
    守營的任務重，需要時刻保持清醒，兩人為了不睡過去，自然不免輕聲的聊了起來。
    慶王營中的士兵，除了慶王從慶州帶出來的那三萬，大多來自天南地北。
    他們祖籍不同，習慣不同，甚至方言口音都不同，若是平常時候，他們定然是聊不到一起的。
    可在這時，為了一人而來，為了一人而舍生忘死的他們，卻有著共同的話題。
    不知什麽時候，忽然有人這般開口問道：
    “你們一個才二十多歲，一個已經五十多了，為什麽會選擇來這裏，你們可知這一來怕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兩人心中一驚，回頭望去，隻見作為軍師的譚景宗，正站在他們身後。
    身上披著外套，顯然也是睡不著，才會出來走動。
    雖然知道剛剛說得話，被這位軍師聽了去，但他們也並不害怕。
    一來他們說得都是事實，並沒有什麽見不得人的。
    二來他們是為了承乾太子前來，本就沒打算活，連死都不懼，這世上還有什麽能讓他們害怕的呢。
    “軍師，俺本就是被爹娘拋棄，不知何時就會死在街上的人，是殿下救了俺，給了俺一條出路，讓俺能夠安身立命！”
    “俺一看書腦子就暈，不懂得什麽大道理，俺隻知道，是殿下救了俺，他那麽好的人，不該被人那般欺負，死得悄無聲息的！”
    臉上蒙了一層灰，顯得髒兮兮的士兵，笑得憨憨的，似乎隻是為了給恩公送塊豬肉，全然不像是為了報恩而來赴死的。
    另一人倒是比這憨憨的壯士要顯得文雅一些，他苦笑了一聲：
    “學生倒是讀過一些書，可惜寒窗苦讀多年，也沒有任何收獲，反而連累家中雙親妻兒跟我吃苦！”
    “那年寒冬，若非殿下命人施粥，又免費發放蜂窩煤給貧苦人家取暖，怕是我們一家老小早已不在了！”
    “如今雙親已逝，幼子已經長大，學生蒙承乾太子大恩，自然該報！”
    “其實不隻是學生，這天下間許許多多的人，都是這般想得！”
    見譚景宗投來疑惑的目光，這人苦笑了一下，有些悵然的說道：
    “軍師年紀比學生小一些，怕是不知道在承乾太子被冊封之前，百姓們過得都是什麽樣的日子……”
    “被權貴欺壓，辛辛苦苦一年卻攢不下一粒米，破屋爛瓦，寒冬之時隻能摟在一起，期盼著可以熬過去……”
    “沒病的時候還好，若是生了病，便更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隻能等死，連一口薄棺都得不到！”
    “當今陛下是一個好皇帝，他結束了戰亂，還了天下太平，可百姓的日子還是很苦，苦到瞧不見任何希望……”
    “若是這麽一直熬著也就罷了，可承乾太子出現了，他肯為民做主，他東宮派出的小吏，遍布各個州府……”
    “雖然人數不多，卻讓百姓在被權貴欺壓時，終於有了伸冤的門路，讓他們不敢再肆無忌憚！”
    “這是陛下派了那麽多禦史到地方，卻始終都沒能做到的！”
    “承乾太子他，是真的把百姓放在了心上，他知道百姓的貧苦不易，知道百姓的淳樸善良……”
    “他救人於危難，拉人出泥潭，培養人安身立命的本事，說句矯情的話，他是融化苦難的一束光，是靈魂深處的信仰！”
    說著說著，這男子便沉默了下來，連帶著旁邊那顯得憨憨的漢子，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而聽到這一番話的譚景宗，卻是心中震撼，他知道承乾太子在民間的聲望。
    可直到親耳聽到，他才知道，承乾太子在天下百姓的心中，到底占據了多高的地位。
    “軍師剛剛問我，為何會選擇來這裏，學生回答是為了報恩，這點不假，可還有一點，學生未答……”
    這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絕望，他沙啞著嗓子道：“軍師，你知道嗎？當承乾太子身死消息傳來的那一刻，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朝不保夕的日子……”
    “我怕了，我寧肯為承乾太子報仇而死，也不想再回到過去，回到那看不到半點希望的日子裏！”
    如果我不曾見過光明，或許我可以忍受黑暗，可享受過生活的幸福，那曾經的苦難便再也無法承受了。
    這男子的話讓譚景宗沉默了，也讓全天下的百姓沉默了。
    他們這十幾年來，已經習慣了承乾太子帶給他們的一切，若是像天幕中一樣，太子突然身死，那這一切還會在嗎？
    不，不會！
    幾乎所有人心中都有了這個肯定的答案，古往今來，真正把他們百姓放在心裏的，便隻有承乾太子一個了。
    哪怕是皇上，他更在乎的，也是他的大唐江山，所以哪怕知道權貴欺壓百姓，為了利益為了朝局，他也可以視而不見。
    隻有太子殿下，哪怕隻是儲君，哪怕他處境艱難，他也不會讓天下百姓失望，不會讓他們有冤無處訴。
    也隻有承乾太子，會在朝臣們覺得，百姓隻要有一口吃得，就不會造反，就能安安生生活下去的時候。
    想著為他們帶來希望，讓他們的人生，讓他們的下一輩有改變的可能，而不是一直這麽重複的麻木的活著。
    承乾太子，就像是天幕中那人所說的一樣，他救人於危難，拉人出泥潭，培養人安身立命的本事，他是融化苦難的一束光，是靈魂深處的信仰！
    若是一朝信仰破滅，人會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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