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當扶蘇瞅見那唇角帶笑，悠閑自得的李斯時，卻不由得停了下腳步，莫名的感到身上湧上一股冷意。
    都說不怕壞人狠，就怕壞人笑，扶蘇現下便是這樣的感覺。
    李斯在曆史上的評價不好，所做的事，也是趨於利己。
    這樣的人，雖然稱不上什麽小人，卻也絕對不是什麽君子。
    可正如趙高長得憨厚老實一樣，李斯顯得格外儒雅，帶著歲月沉澱下來的從容，舉手投足間自有氣度。
    更讓人覺得奇怪的是，即便做了那麽長時間君王手中的刀，被無數權貴憎恨，腦袋時刻都在脖子上掛著。
    他卻半點都沒有性命握於他人之手的提心吊膽，反而活得像是個真的被君王倚重的能臣。
    雖說人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給的，可像是李斯這般，那也是少見了。
    “先生，是扶蘇來晚了，請先生見諒……”
    扶蘇上前行了一禮，對於自己的錯誤，他是從來不會不認得。
    絕不是因為被李斯這副笑裏藏刀的模樣給嚇得，開玩笑，小小李斯，他會怕？
    小小李斯，在扶蘇進來的時候，便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見遲到了將近一個上午，都快用午膳的時候才回來的學生。
    竟然半點也不生氣，隻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先是回了一禮，才笑著問道：
    “太子可是去做什麽要事了，竟不及遣人告訴斯一聲？”
    李斯的話語不帶半點氣憤，可聽在扶蘇耳邊，卻讓他覺得有些心虛。
    他為何不讓人告訴李斯，他上午去了少府一事，讓對方不必等他，主要是怕對方會向嬴政告狀，再把他給攔住。
    畢竟父王素來重視他的學業，李斯是隨時有著麵聖的權利的。
    隻是這個權力，照扶蘇看，李斯大多數是用在了出謀劃策幫嬴政解決煩心事上了。
    真正告狀的時候並不多，當然，這也是因為李斯這個人，從來都不光明正大的告狀。
    大多數時候他都會裝作不經意間的讓嬴政知道，最終導致扶蘇甚至連怪都找不到理由怪對方。
    為什麽，因為人家沒想告訴大王，是大王自己發現的啊。
    簡單一句話，李斯這個人，那是真挺讓人討厭，但某些方麵，也不得不讓人佩服的。
    “先生見諒，學生去少府去得匆忙，一時便忘了……”
    頂著李斯那一看就讓人不寒而栗的笑臉，扶蘇硬著頭皮開口說道。
    對於李斯，扶蘇真不是怕他，隻是作為現在教他學業的先生，對方真有辦法讓他有苦說不出。
    這跟心智手段，甚至都沒關係了，主要是官大一級壓死人，學生先天的就受製於老師，太子也是一樣。
    “原來太子是去少府了，可是又發現了什麽，像是紙張和馬鞍一樣，與國有利之物？”
    李斯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而後好似恍然大悟一般，狀似不經意的問道。
    “……”
    看著李斯一臉笑吟吟的模樣，扶蘇頓時無語，他就說這個老狐狸，今日等了自己一上午，竟然這麽消停。
    既沒告狀也沒派人去找，何著是知道自己去了哪裏，在這等著自己呢！
    扶蘇的功勞，哪怕兒子自己都不在意，但嬴政顯然也不會忽視。
    是以，雖沒有刻意宣傳，但潛移默化之下，整個秦國差不多也都知道了，馬鞍和馬蹄鐵，還有些那些紙張都是出自誰手。
    雖說他們也知道，這都是小太子玩鬧之時想出來的，不過正因如此，才顯得秦國太子乃是天縱之才。
    就如同昔日的甘羅一般，秦國對於天才的接受能力，還是很高的。
    而整個秦國都已經知道了，李斯這個對於時局動態最是關注的大王近臣，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甚至他算是最早知道的那一批，還曾對小太子在這方麵的天賦，感到很是驚歎。
    甘羅和李斯當年都是從呂不韋府中出去的，見過了少年甘羅的聰慧，他倒是也不會覺得扶蘇有多麽的反常。
    天才多得是，他自幼尚且能過目不忘，過耳成誦呢，又豈會質疑他人。
    隻不過年少成名的若是臣子，那木秀於林，又不懂得收斂鋒芒，大王或許會喜歡，但無形中卻會得罪許多人。
    所以說甘羅的死，不是一個人兩個人的設計，而是他性格埋下的禍端。
    而若是年少成名的是太子呢，那就得看大王是什麽樣的人了。
    若是那種嫉賢妒能的昏庸之輩，或者是本事不高的平庸之君，那除非太子本身有決斷，身後又有勢力支持，還得有機遇機會。
    否則，與甘羅的下場不會有什麽兩樣，而且還會更慘一些，因為那已經與你的性格如何沒有太大的關係了。
    哪怕再是謙和仁愛，再是禮賢下士，卻也架不住君王對你的猜忌。
    不過李斯還能好生生的當著太子的老師，而不是找機會跳車，自然是因為大王並不是他所言的那兩種人。
    有著一統天下的心懷，大王自然不會容不得自己的繼承人優秀，又或者換一句話說，再優秀難道還能優秀得過大王嗎？
    如今韓趙魏楚都已經被滅了，隻剩下燕國和齊國，不過也是砧板上的肉，隻等著何時下口吃罷了。
    一統天下的功績即將到手，哪位太子能威脅到大王？
    可以說，大王是最希望太子能力出眾，甚至有希望超越自己的人了。
    正是因為大王的胸襟和氣魄，所以李斯才一直會想辦法留在秦國。
    因為唯有這樣的人，才能夠一統六國，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
    哪怕不知為何，大王自嫪毐兵變之後，看自己的眼神就有些不太對，總是時不時的帶點殺機。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曾是呂不韋門客的緣故，但也不見大王對其他的呂不韋門客也如此？
    心中雖然不解，但李斯卻沒有什麽委屈的情緒，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由的愛恨。
    大王對自己的態度，自己不解其因，不過是因為自己能力不夠，還未發現而已。
    不過發不發現的，其實本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想辦法化解這股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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