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昭從夢魘中驚醒時，冷汗已經浸透了裏衣。
    他劇烈地喘息著，眼前還殘留著夢境中那些扭曲的畫麵——冰封的宮殿、斷裂的鎖鏈，以及那雙從黑暗中注視著他的金色眼睛。
    每次入夢，這些景象就會變本加厲地折磨他，像無數細小的冰錐刺入他的神識。
    \"父親！\"
    一雙溫暖的手扶住了他顫抖的肩膀。凜昭渙散的視線慢慢聚焦，看到了兒子櫻空釋那張寫滿擔憂的臉。
    \"我...又發作了？\"凜昭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他試圖坐直身體，卻發現連這樣簡單的動作都讓他精疲力盡。
    “父親，先別動...您現在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櫻空釋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身從銅盆中擰幹一塊絲帕，輕輕擦拭父親額頭的冷汗。
    水珠順著凜昭瘦削的臉頰滑落，在燭光下像融化的冰晶。
    不過半月時間，那個曾經叱吒風雲的一族之主已經消瘦得不成樣子。
    \"這次比之前都要嚴重。\"櫻空釋終於開口，聲音壓得很低，\"您已經昏迷很久了。\"
    凜昭微微一怔。他記得自己隻是在例行修煉後小憩片刻，沒想到竟沉淪夢魘這麽久。
    “已經過去這麽久了嗎？”他喃喃一句，看著窗外的雨點輕輕敲打著窗欞，他這才注意到房間四角都點著安神的熏香，床榻周圍還布著一圈淡藍色的結界。
    \"你進我的夢裏了？\"凜昭突然抓住兒子的手腕，觸到一片冰涼。他翻開櫻空釋的掌心，果然看到幾道尚未愈合的傷痕——那是穿越夢境結界必然要付出的代價。
    “你這孩子怎麽這麽傻？”
    櫻空釋迅速抽回手，將袖口拉下遮掩傷口。\"這是最快的方法。\"
    他轉身去倒茶，避開父親的目光，\"您這次被困在夢魘裏，普通方法根本喚不醒。所以我隻能...\"
    聽到這樣的說辭，凜昭的眼神暗了暗。他接過兒子遞來的茶盞，溫熱透過瓷器傳遞到指尖。\"你把手給我看看？\"
    櫻空釋的動作頓了一下。他下意識摸了摸掛在腰間的香囊——那是用罕見的幽藍色絲線繡成的，表麵流轉著若有若無的暗紋。
    自從淵祭將這個香囊交給他，他經常用這個作為媒介同他說話，因為有了他的幫忙，父親的症狀確實減輕了不少，這事絕對不能讓他知道。
    否則他的計劃就功虧一簣了。
    但每次使用這個香囊，他都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悄悄改變。
    那是一種他無法與之抗衡的力量。
    \"隻是些小傷。\"櫻空釋最終這樣回答。他不想告訴父親，每次啟動香囊的力量，他都能聽到淵祭的低語，那些話語像毒蛇一樣鑽進他的意識，折磨他的心智，有些時候他很痛苦，嗜血的衝動折磨著他的心。
    他隻有找到傳說中的冰焰石才能徹底治愈凜昭。
    他必須這麽做。
    凜昭深深看了兒子一眼，沒有繼續追問。他太了解櫻空釋了，這孩子從小就不會說謊，每次隱瞞什麽，右手指尖就會不自覺地輕顫，就像現在這樣。
    \"生死有命。\"凜昭輕歎一聲，將茶盞放在床頭小幾上，\"我這症狀是與海底妖獸糾纏落下的病根兒，而後我強撐著修煉"寒冰訣"走火入魔所致，尋常藥物治不好的。別勉強…\"
    \"那就不治了嗎？\"櫻空釋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罕見的怒意，\"就任由那些夢魘一天天蠶食您的神識？您知道每次看您在夢中掙紮的樣子，我——\"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拳頭攥得發白。凜昭這才注意到，兒子眼下有著濃重的青黑，顯然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
    “我知道你的意思，答應你——我一定奮力求存。”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落雨聲填滿了房間的每個角落。凜昭忽然想起櫻空釋小時候，每逢下雨就興奮地拉著他去玩兒水，那時候孩子的笑聲比任何法術都更能溫暖他的心。
    \"過來。\"凜昭拍了拍床沿。
    櫻空釋遲疑片刻，還是坐了下來。凜昭伸手撫上兒子的臉頰，觸手一片冰涼。這孩子從小就體寒，即使在這燃著炭火的室內，皮膚也像雪一樣冷。
    \"你長大了。\"凜昭輕聲說。
    他記憶中那個追著雪花跑的小小身影，不知何時已經長成了清俊少年，眉宇間既有母親的柔美，又帶著幾絲堅毅。
    櫻空釋垂下眼睛，長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還不夠大。\"他低聲道，\"如果我能更強，您就不必受這些苦。\"
    凜昭胸口一陣發緊。
    這孩子天賦異稟卻過於敏感，總把一切責任都攬在自己肩上。凜昭有時寧願兒子任性些，像其他同齡人那樣無憂無慮。
    \"聽著，\"凜昭捧起兒子的臉，強迫他與自己對視，\"我的狀況與你無關。修煉一途本就充滿風險，無論是海底妖獸還是後麵發生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
    櫻空釋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想反駁，卻被父親製止。
    \"而且，\"凜昭忽然露出一個久違的笑容，用食指戳了戳兒子的臉頰，\"看你整天板著臉，為父都要懷疑自己養了塊冰疙瘩。\"
    這個突如其來的親昵舉動讓櫻空釋愣住了。自從病情加重，凜昭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逗過他了。記憶中熟悉的觸感讓他鼻尖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父親...\"櫻空釋的聲音有些哽咽。
    凜昭的手滑落到兒子肩頭，輕輕捏了捏。\"笑一笑，雲兒。你小時候可是最愛笑的。\"
    櫻空釋努力扯動嘴角，卻擠不出一個完整的笑容。他忽然抓住父親的手，聲音低而堅定：\"我會找到冰焰石。古籍上既然有所記載，它就一定能根治您的症狀。\"
    凜昭眉頭一皺：\"誰告訴你這個的？\"見兒子猶豫，他的表情更加凝重，\"雲兒，你聽我說。冰焰石隻是傳說中的東西，就算存在，代價也絕非你能承受的。\"
    \"我不在乎代價。\"櫻空釋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凜昭從未見過的決絕，\"如果沒有您...\"他的聲音低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這句話像一把利刃刺入凜昭心髒。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消極態度對兒子造成了多大的傷害。
    櫻空釋從小由他帶大，他是偏執的，凜昭不敢想象那後果。
    沉默良久，凜昭長舒一口氣，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好。\"他握住兒子的手，\"我們一起想辦法。但不是去找什麽冰焰石，而是尋找其他的治愈之法。\"
    櫻空釋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但還是點了點頭。就在這時，他腰間的香囊突然發出一陣微弱的藍光。兩人同時低頭看去，隻見香囊表麵的暗紋如同活物般蠕動起來，形成一個詭異的符號。
    “什麽破東西？”凜昭臉色大變：\"快丟掉它！\"
    但為時已晚。香囊自動解開，一縷幽藍煙霧飄出，在空中凝結成一張模糊的麵孔。淵祭的聲音回蕩在房間內，既像耳語又像尖叫：
    \"時間不多了，小子...冰焰石在極北之境的熔岩冰窟...他撐不過下月...\"
    \"滾出去！\"凜昭怒吼一聲，揮手打出一道冰刃，將煙霧擊散。但那些話語已經深深烙在櫻空釋腦海中，他呆坐在原地，臉色慘白。
    \"他在說謊。\"凜昭急切地轉向兒子，\"那黑霧最擅蠱惑人心，他一定另有目的！\"
    櫻空釋慢慢站起身，走到窗前。月光透過縫隙照在他臉上，勾勒出鋒利的輪廓。\"但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呢？\"他輕聲問，\"如果...您真的撐不過下個朔月？\"
    凜昭張口想反駁，卻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在掌心，在蒼白皮膚上顯得格外刺目。櫻空釋轉身看到這一幕，瞳孔驟然收縮。
    \"父親！\"
    凜昭迅速擦掉血跡，勉強笑道：\"沒事，隻是淤血...\"但他的謊言在事實麵前顯得如此蒼白。體內靈力的紊亂告訴他，情況比他向兒子坦承的要糟糕得多。
    櫻空釋回到床前，單膝跪地，握住父親的手貼在自己額頭。\"我會去。\"他的聲音顫抖卻堅定，\"不管黑霧有什麽目的，隻要能救您，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凜昭想反對，想告訴兒子這很可能是個陷阱。但當他看到櫻空釋眼中閃爍的淚光時，所有話語都哽在了喉嚨裏。這孩子已經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斷和選擇。
    他最終還是妥協，伸手撫過兒子的長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