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倆一問一答不知不覺夜已深沉。
    趙安看著爹有些疲倦的臉，難得起了一點孝心。
    “您不要緊吧？”趙安問的有點別扭。
    這是他第一次麵對麵的關心自己的親爹。
    說句難聽的話，他對趙老漢也比對皇帝爹印象深的多，畢竟，無論愛恨都朝夕相處了二十幾年，就是跟趙老漢對著幹，他都是輕車熟路呢。
    跟皇帝爹就不一樣了。
    雖然通了好幾個月的書信，那都是在字裏行間，一旦見了麵，趙安就覺得哪哪都不對頭。
    當然，他絕對不會承認，這是因為親爹跟他想象中差距太大。
    趙安原來對皇帝爹有無數種想象，親切的，和藹的，溫和的，甚至也許跟他還有幾分相像。
    但他萬萬沒想到，親爹居然跟他最討厭的沒好心眼兒的小白臉差不多。
    那一刻，他才恍然大悟，自己早就該想到的，畢竟他早就知道了李靜嫻的審美，侄女隨姑，原來李家人的喜好是相通的。
    趙安心裏很糾結，他想親近親爹，但根深蒂固的想法除不去。
    小白臉沒有好心眼兒，趙安一直深信不疑。
    他偷偷的看了一眼端坐在禦座之上的皇帝爹，還是有點可惜，怎麽他爹長得就那麽讓人不放心呢。
    皇帝見兒子一直偷偷的打量著他，不由得背脊又挺直了幾分。
    他對自己的相貌還是有幾分信心的。
    當年他媳婦特別喜歡他這張臉，沒少誇他長得好看，想來兒子的審美應該跟皇後差不多。
    皇帝努力端著，還故意做出一副溫潤如玉的樣子，以增加自己的親和力，務必讓自己在兒子心裏留個完美的形象，利於日後抓勞力。
    隻是讓他意外的是，趙安越看越糾結，最後居然起來就跑了，頭都沒回一個。
    皇帝：……
    看著傻兒子一溜煙的跑了，好像後頭有狗攆著似的，皇帝一頭霧水。
    這到底哪裏出錯了,怎麽跟他想象的不一樣？
    他坐在禦書案後頭用手扶著自己的臉頰，覺得牙疼了，這養孩子還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心思太難猜了。
    到底這熊孩子在想什麽啊？皇帝要抓狂了……
    這頭，趙安火燒屁股似的一路跑回紫宸殿的時候，林柔正躺在被子裏數羊。
    她如今吃飽了就睡，睡飽了就吃，沒有任何娛樂，也沒有任何事幹。
    晌午睡了一覺，醒來之後覺得還是懨懨的。
    到了此時，夜已過半，卻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耳聽得大殿的門響了一聲，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來，她一轉頭，果然見趙安跑了進來。
    趙安立在榻前緩了緩身上的涼氣，方才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一邊。
    他聽宮裏的嬤嬤說過，坐月子的人不能見涼氣，便一直在心裏記著呢。
    趙安將身體往後撤了撤，將頭湊到林柔的耳邊。
    “媳婦，你說這世上會不會有一個人長得不像好人，笑起來更不像是個好人，其實人還不錯。”
    趙安說完便眼巴巴的看著林柔，想求一個答案。
    一個他自己也不知道的答案。
    林柔將他的話在心裏翻了個過，斟酌著說道：“也有吧？人家長得醜不一定心靈就醜。”
    那長得漂亮的沒準還是個美女蛇呢。
    不過她自己長得也不醜，這句話林柔沒說。
    趙安一路上提著的心稍微放下去一點兒。
    難道是他的直覺出問題了？
    這個可是他常年在生死邊緣遊走曆練出來的，輕易不會出錯。
    趙安皺眉：“那要是我感覺他也不像個好人呢？”
    “哎呦，這問題可大了。”
    林柔還是了解趙安的，他那個第六感還是挺靈的。
    “是想害你啊，還是單純的有恨意啊？”
    這個得問明白。
    趙安的臉上帶著糾結。
    “都不是。這種感覺若有若無，就是感覺他想算計我。”
    林柔看著他糾結的那張臉，忽然想起來他剛才去的地方，這說的是……
    “你爹啊？”
    不能吧？
    趙安重重的點了點頭：“本來這種感覺也不強烈，隻是剛剛他衝我那麽一笑……”
    那一瞬間，趙安背後的汗毛都立起來了。
    絕對不對勁兒。
    林柔百思不得其解，按理說不能夠啊？
    夜色中，父子倆都被困擾著，誰也想不明白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任憑皇帝智計過人，也絕對想不到，這事情的症結在他那張臉上。
    並且又被他用力過猛嚇跑了。
    不過既然兒子主動示好了，皇帝也不再端著。
    此刻，他正在紫宸殿的偏殿裏同皇後一起看著兩個孩子。
    皇帝看著自己懷裏的大孫子笑了。
    他抱孩子的姿勢十分熟練，起初時還有一絲絲的僵硬，不過片刻的功夫，便已經適應的非常不錯。
    甚至要比趙安還熟練。
    皇後卻看得眼眶發熱。
    “這麽多年了，你還沒忘呢？”
    皇帝有些默然，眼角的餘光忽然瞥見門口的身影，心中一動。
    他歎息著說道：“當年我們等著盼著兒子出生，我偷偷的跑去看別人家剛出生的孩子，跟個小貓似的，抱起來得小心翼翼，我回來便學著樣子想練一練。”
    他的唇角帶著微笑，望著窗外的陽光，語氣帶著溫柔。
    “後來你們都笑我，實在沒了法子，我就夜半的時候偷偷起來練習……”
    或許是真的觸動了情腸，皇帝的眼角帶著水光。
    “沒料到，竟一絲一毫也沒用上……，我常常在夢裏這樣抱著兒子走來走去，醒來時總是雙手空空……”
    他的聲音裏漸漸的帶著一絲哽咽，淚水終於忍不住滴落下來，打濕了懷中的繈褓。
    趙安默然的立在大殿門口，高大的身軀有些顫抖，原來他一直羨慕期盼的東西，早就已經擁有了。
    趙安用袖子抹了一把自己的臉，轉身走了。
    皇帝：……？
    兒子不應該感動的衝進來抱住他痛哭一場嗎？
    怎麽就這麽走了？
    皇後冷哼一聲，剛剛她沒有打斷小五子，那是因為不想傷了兒子的心。
    這小五子心眼忒多，真不是個好東西！
    皇後一甩袖子也走了！
    皇帝，這都什麽毛病？
    他看看懷裏的大孫子，又伸頭看了看被皇後放在榻上的大孫女，立刻又眉開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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