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超聞言，雙手不自覺攥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知道，城中易子而食是每日都會發生的事情。
    他以為自己已經聽慣了，見慣了，就無所謂了。
    可，驟然間聽到這個消息，殘存的良心卻依舊難安。
    尤其是自己眼下酒足飯飽，腰間甚至還包著為家人帶的燒雞，他愈發覺得羞愧難當。
    易子而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還是活人！
    “你丈夫在哪裏？”
    那婦人見他願意管這事，趕忙顫著手指頭指向一旁的破舊小巷。
    馬超幾個跨步，便來到那婦人所指的巷子口。
    幽深的巷子內，一個幹癟的隻剩下一層皮的父親，一邊咬著牙，用力的掰開大腿上孩子緊緊抱著的小手。
    “狗崽子，你給我鬆開！”
    “我不鬆！”
    “我鬆開你就會把我送出去，他們會像吃大哥一樣吃了我的！”
    被叫狗娃的孩子聽完這話抱著的小手更緊了，豆大的淚珠頃刻間落下，哭喊著道：
    “阿爹，你不要送我走好不好？我保證以後不再問你要吃的了。”
    “我有力氣，我挖草根給你吃，你不要送走我。”
    “我不想像大哥一樣被人吃掉，我還沒長大，我想長大阿爹！”
    幼子的話如同天雷般直擊馬超的內心，讓他忍不住身形一顫，攥在身側的手捏的愈發緊了。
    兩人身旁，還有一個孩子。
    孩子沒有上衣，瘦骨嶙峋，一條條清晰可見的肋骨撐著他的身子，他沉默的坐在黃土地上，怔怔得看著眼前的人。
    他哭不出來，滿是灰塵的臉上，有兩道被淚水衝帥出來的白皙蜿蜒。
    對於死亡，他仿佛已經絕望的認命。
    那婦人對著孩子大喊：“狗娃！”
    原本抱著男人大腿的狗娃聽到母親的呼喊，鬆開手就想朝著母親爬去。
    是的，他餓的已經走不動了，隻能通過爬行的方式前進。
    可他才鬆開手，就被那男人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扛上肩頭就要遞出去。
    狗娃隻有四五歲大，和他的妞妞一樣大的年紀。
    “混蛋！”
    那男人抱著狗娃的一瞬間，他似乎看到了他的妞妞在被人送出去分食。
    他怒吼一聲，下一秒，腰間的佩劍已經抵在那男人脖間 。
    男人一個哆嗦，手中孩子吊在地上。
    婦人飛撲過去後怕的抱起狗娃。
    狗娃臉色蒼白，看著婦人道：“娘，你終於來救我了，我以為你也要把我送出去被人吃，我是不是活下來了，是不是不用像哥哥一樣死了？”
    婦人聞言，情緒瞬間崩不住，大哭道：
    “對不起，狗娃，是娘不好，沒有護住你哥哥，是娘不好啊！”
    男人聽到這話，臉色一變，對著婦人破口大罵道：
    “被他媽的在這兒假星星，說的好像換了孩子你吃少了一樣，別忘了，當初我可是要換小的，可你怎麽說的，你說小的個子小，肉少，換的也少。”
    “你言外之意就是大的個子大，肉多，能換的也多！”
    “當初你喝的肉湯可不比我喝的少！”
    婦人聽見男人的話，一聲驚恐尖叫後趕忙捂住狗娃的耳朵。
    再往向男人的眼神充滿了厭惡與驚恐：
    “是你騙我！你說你出去偷一個死了爹娘的孩子拿出去換，我以為是別人的孩子才這樣建議你的！”
    “卻不想你竟如此狠心，他們可是你的親生骨肉！”
    男人想伸手打婦人，卻脖間一緊，鮮紅的血珠子從脖頸上溢出。
    馬超聲音冰冷：“再往前一步，別怪老子劍不認人！”
    男人聲音瞬間驚恐：“馬將軍，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您饒了我，放了我吧。”
    他們都是本地人，誰不知道馬將軍是 有名的寵女兒，看著馬超那狠戾的眼神，男人瞬間意識到他的此舉恐怕是讓馬超想到了自己的孩子，畢竟兩個孩子差不多大。
    意識到這裏，男人趕忙噗通一聲跪地求饒：
    “馬將軍饒命！”
    “我也是沒辦法了才想到動自己的孩子，我以後再也不會了，請馬將軍饒了小的這回吧。”
    馬超怎會不認識這種人，雍涼城內有名的混混兒流氓，縱使不在災荒年，這種人也是有名的無賴，撒謊成型，死性不改！
    馬超冷聲道：“劉三，明日自己去軍營報道，若是老子明日在軍營看不見你的身影，下次老子見到你，非砍了你的腦袋！”
    男人聽完發出爆鳴般的一聲尖叫，而後趕忙對著馬超求饒。
    西戎三十萬大軍包圍雍涼，整個雍涼如同鐵桶一般，別說人了，連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今晚的大戰他不是看不見，一個個士兵不顧一切的衝上去，可換來的是什麽？
    他偷偷看過一眼城門外，屍骨都堆成了山，誰知道那裏頭有多少雍涼士兵呢！
    如今當兵，隻有死路一條！
    劉三見無法改變馬超的心思，便開始對著婦人和孩子破口大罵，可才罵了一句，馬超原本放下的長劍便再次撿了起來。
    嚇的劉三腳下生風，一溜煙兒的跑開。
    而另一戶要換孩子的，見來者不善，早已抱著孩子逃之夭夭了。
    長長的巷子裏，此刻隻有馬超和眼前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婦人與孩子。
    “阿娘，以後你不要讓阿爹把我送走好不好，我有力氣，我可以去後山挖菜根，還可以挖樹皮給你和阿爹吃……”
    馬超梗在喉頭的酸澀遲遲咽不下去，看著眼前和他的妞妞一樣大小的狗娃，悄悄摸向懷中，拿出兩個還溫熱的白麵饅頭，悄悄塞到婦人手中。
    那婦人的手指摸到溫熱的饅頭時，麵色一怔，而後趕緊將饅頭塞進懷中，私下查看，在看到沒有別人看到後，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
    直到馬超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婦人和孩子依舊在後邊無聲的磕頭叩謝。
    馬超沒敢給他們太多，他知道，如今以他的能力，隻能養活得起自己的家人，對於其他人，他愛莫能助。
    而且，在這個充斥著饑餓的年代，他若是大張旗鼓的施以援手，那就是在赤裸裸的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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