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帶著初秋的微涼，拂過星明城最高的塔樓樓頂。

    方詩涵攏了攏肩上的薄開衫，指尖有些冰涼，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期待與緊張的滾燙。

    身邊，蘇白正憑欄遠眺。

    城市的燈火在他腳下匯成一片璀璨的河流，霓虹閃爍，車流不息，勾勒出這座城市的繁華輪廓。

    他的側臉在夜色中格外清晰，下頜線條利落，鼻梁高挺，眼眸深邃，映入了這片流光溢彩，卻又帶著一種疏離的、沉靜的氣質。

    方詩涵的心跳有些失序。

    多久了？

    從大學時代第一次在圖書館的角落裏瞥見他安靜看書的模樣，到後來知道他身邊有了那個顧雪芙，再到現在，他經曆了背叛，帶著一身疲憊和銳利回到了這座他們共同成長的城市。

    她的心意，像一顆深埋的種子，在漫長的時光裏，無聲無息，卻又頑固地等待著破土的時機。

    她以為，顧雪芙的離開，是她的機會。

    可蘇白太耀眼了，即使在他最低穀、最沉寂的時候，他身上那種沉澱下來的智慧和韌性，依然像磁石一樣吸引著周遭的目光。

    他身邊從不缺主動示好的優秀女性。

    方詩涵不禁握緊了冰涼的欄杆。

    她算什麽呢？

    “這裏的視野真好。”蘇白的聲音低沉，打破了沉默，“能看到很遠。”

    “是啊，”方詩涵的聲音有些發緊，她清了清嗓子，努力讓語氣顯得自然，“晚上尤其漂亮。燈火像流動的星河，一直鋪到天邊。”

    蘇白轉過頭看她，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還是老樣子，三句話不離星星。”

    方詩涵的心猛地一跳，臉上有些發熱。

    他記得。

    他記得她喜歡星星。

    上次見麵，他剛回來不久，眉宇間還帶著揮之不去的陰霾。

    她小心翼翼地和他聊起近況，聊起星明城的變化，最後，在消滅城頭的異獸之後，不知怎麽就說到了星星。

    她記得自己當時有些激動地說，無論其他星辰如何鬥轉星移，北極星都堅定地守在那裏，默默地為所有迷失在黑夜中的旅人，指引著前路的方向。

    她還記得蘇白當時聽得很認真，末了，他說：“星星自己會不會覺得有點孤單？或者......會不會偶爾也希望，能有另一束星光，回應它的存在？

    那一刻，方詩涵多想告訴他，她就是想做他的那顆星。

    可是她沒有勇氣，他眼中的傷痛還那麽明顯，她不想趁人之危，更怕自己的心意顯得廉價。

    而現在，站在這高樓之巔，頭頂是稀疏卻依舊可見的星辰，腳下是繁華卻喧囂的塵世。

    蘇白就在身邊，經曆風雨後，他已經歸於平靜。

    她心底那個壓抑了太久的聲音，忽然變得清晰而響亮。

    “蘇白，”她輕輕開口，聲音在夜風中有些飄忽，“你還記得我們上次說的北極星嗎？”

    蘇白側過身，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詢問：“記得。怎麽了？”

    “我以前......總覺得，星星離我們很遠，很冷，”方詩涵垂下眼簾，看著腳下虛幻的燈火，“它們高高在上，看著人間的悲歡離合，亙古不變。”

    “但後來我又覺得，它們其實很溫柔。你看，”她抬手指向上方，盡管城市的光芒讓星空黯淡了許多，但仔細看，依然能辨認出幾顆熟悉的亮星，“無論我們開心還是難過，成功還是失意，它們總在那裏。不像人......人是會變的，會離開的。”

    她的話語裏，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悵惘。

    蘇白沉默了片刻，目光也投向了那片深邃的夜空。“是啊，人是會變的。”

    氣氛再次安靜下來，隻有風聲和遠處隱約的鳴笛聲。

    方詩涵的心跳得更快了，手心甚至沁出了細密的汗。

    她知道，再說下去，就可能越過那條安全的界線。

    可她不想再等了！

    “蘇白，”她鼓起勇氣，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眸像深潭，映著零星的燈火和天上的微光，讓她有些眩暈。

    “大學的時候，我就......注意到你了。”

    她的聲音很輕，但足夠清晰。

    蘇白眼中閃過幾分訝異，沒料到她會在這種時候突然說起這個。

    他沒有打斷，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等待下文。

    “那時候，你總是在圖書館靠窗的位置，一看就是一下午。陽光灑在你身上，特別......特別安靜。”方詩涵感覺自己的臉頰越來越燙，她有些語無倫次，“後來，我知道了顧雪芙......我知道我沒有機會。我隻是......遠遠看著。”

    她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

    “你回來星明城，我......我很高興。但我也很害怕。”她坦誠道，“我知道你很好，非常好。你這樣的人，身邊永遠不會缺少選擇。像是陸小姐，她很優秀，很耀眼，像......像城市裏最亮的霓虹燈，那麽奪目。”

    蘇白微微蹙眉，似乎想說什麽，但方詩涵搶先一步繼續說了下去，她怕自己一旦停下，就再也沒有勇氣說出口。

    “我呢？我可能就像......就像這天台上，勉強能看到的星星。”

    她自嘲道，“不夠亮，離得很遠，平時可能都不會被人注意到。尤其是在這片繁華的燈火旁邊，更顯得微不足道。”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星空，眼神變得迷離而堅定：“可是，蘇白，星星......星星一直在那裏。它們的光芒，穿越了億萬年的時空，才到達我們眼中。它們或許微弱，但它們是真實的，是永恒的。”

    “我知道，你經曆了很多。我知道，也許你現在並不想輕易觸碰感情。我也知道，我可能不是你最好的選擇，甚至......可能根本排不上號。”

    “但是，”她往前走了一小步，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可以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我想告訴你......”

    “對我來說，你就......像是我一直在尋找的那顆北極星。無論世事如何變遷，無論周圍有多少幹擾的光，隻要找到你，我就覺得安心。”

    “我喜歡你，蘇白！”

    “從很久很久以前就開始了。”

    “我不敢奢求永遠，也不敢想象未來。我知道那太沉重，對你，對我，都不公平。”

    夜風揚起她微卷的長發，拂過她的臉頰，也將她的心事吹散在空中。

    她的眼神純粹而炙熱，像獻祭般坦露著自己最深切的情感。

    “所以......”

    方詩涵深吸一口氣，做出了一個重大的決定。

    在蘇白還沒完全從她這番迂回卻又無比真摯的告白中反應過來時，她猛地閉上眼，踮起腳尖，伸出雙臂，緊緊地、毫不猶豫地——

    抱住了他。

    她的臉頰貼在他微涼的外套上，隔著布料，能感受到他身體瞬間的僵硬，以及那穩定而有力的心跳。

    她的手臂環住他的腰，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仿佛要將自己揉進他的身體裏。

    世界在這一刻靜止了。

    隻有夜風在耳邊呼嘯，城市的光影在眼皮後跳躍，以及她胸腔裏那顆快要炸裂的心髒。

    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聲音悶悶地、卻無比清晰地傳來，有種孤注一擲的懇求和霸道：

    “蘇、蘇白......我不管以後會怎麽樣，不管你心裏還有誰，不管我們之間有多少不可能......”

    她的手臂收得更緊，幾乎能勒得他喘不過氣。

    “隻有此刻，現在，在這裏......”

    “求求你，讓我自私一點......”

    她抬起一點點頭，滾燙的臉頰蹭著他的衣襟，聲音帶著哭腔：

    “......你隻屬於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