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父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抬起頭，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看著黑衣人，沙啞地開口。
    “我怎麽相信你？”
    看到馬父態度的轉變，黑衣人知道，他已經上鉤了。
    “你不需要相信我，你隻需要相信你將親眼看到的事實。”
    馬父沉默了片刻，在下定最後的決心。
    最終，他眼中的掙紮褪去，轉為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
    “好。”
    他站起身，繞過那張破碎的書桌。
    “但是，你得真的能複活我兒子。”
    這是他最後的底線，也是他唯一的指望。
    “跟我來。”
    馬父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轉身朝著書房外走去。
    黑衣人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後，寬大的袍袖在行走間悄無聲息地擺動。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死寂的走廊。
    沿途的仆人和護衛看到麵色陰沉的馬父，以及他身後那個神秘的黑衣人，都驚恐地低下頭，不敢多看一眼。
    他們一路暢通無阻，來到了主宅二樓，那間已經被封鎖的臥室門前。
    這裏，就是馬東逸的死亡之地。
    空氣中，還殘留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以及一股無法驅散的陰冷。
    馬父站在門口，手放在門把手上，卻遲遲沒有推開。
    他的手，在發抖。
    良久，他歎了口氣，不再猶豫，猛地推開了門。
    臥室內的景象，與他記憶中最後看到的一模一樣。
    華麗昂貴的地毯上，躺著他兒子冰冷的身軀。
    無頭的身體，和那顆滾落在不遠處的頭顱。
    頭顱上的雙眼依舊圓睜，定格著死亡瞬間的驚恐與憤怒。
    而那五個用他兒子的鮮血寫成的字“殺人者蘇白”已經幹涸，變成了暗紅色。
    盡管已經看過一次，再次目睹這慘狀，馬父的心髒還是痛得他無法呼吸。
    他身體晃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黑衣人卻對他劇烈的情緒波動視而不見。
    她平靜地從馬父身邊走過，徑直來到馬東逸的屍體旁，蹲下身子。
    隻見她伸出一隻手，從黑袍之下，取出了一柄劍。
    那是一把通體呈現出淡青色的靈劍，劍身纖薄，宛如用一整塊寒冰雕琢而成，絲絲縷縷的寒氣從劍刃上散發出來，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都下降了幾分。
    黑衣人握住劍柄，將靈力緩緩注入其中。
    淡青色的劍身光芒大作，一股極寒的能量順著她的手臂，湧向了劍尖。
    她將劍尖輕輕點在馬東逸的屍體上。
    “哢嚓——哢嚓——”
    肉眼可見的冰晶以劍尖為中心，迅速蔓延開來，在短短幾個呼吸間，就將馬東逸的身體和頭顱完全封在了一層薄薄的堅冰之中。
    就連地毯上那些暗紅色的血字，也被一同凍結。
    做完這一切，黑衣人站起身。
    緊接著，更加詭異的一幕發生了。
    一股股濃稠如墨的黑氣，從她的黑袍之下湧動而出。
    那些黑氣不像是尋常的煙霧，它們扭曲、蠕動，仿佛是有生命的活物，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邪惡氣息。
    “嗬嗬......嗬嗬嗬嗬......”
    黑衣人的喉嚨裏發出了一陣低沉而尖銳的笑聲。
    那笑聲裏充滿了瘋狂，在寂靜的房間內回蕩，聽得人頭皮發麻。
    饒是馬父這樣心誌堅毅的強者，在聽到這笑聲時，也忍不住感到一陣從心底升起的寒意，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那個被黑氣籠罩的身影。
    她離開天龍城的這些天，到底經曆了什麽？
    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黑氣在空中盤旋了一圈，然後猛地撲向了被冰封的屍體。
    它們包裹住冰塊，發出“滋滋”的腐蝕聲。
    堅冰在黑氣的侵蝕下迅速融化，而那些黑氣則順勢鑽入了馬東逸的身體和頭顱之中。
    被冰封的血液，包括地毯上那五個血字，化作紅色的細線，隨著黑氣一同被吸入了屍身之內。
    接下來，是讓馬父畢生難忘的畫麵。
    那顆被斬落的頭顱，在黑氣的牽引下，緩緩地飄了起來，移動到身體的脖頸處，然後精準地對合、連接。
    斷口處，黑氣湧動，血肉、筋骨以一種違反自然規律的方式瘋狂生長、愈合。
    不過短短十幾個呼吸的時間，那道猙獰的傷口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一圈淺淺的印記。
    黑氣漸漸散去，重新縮回黑衣人的袍子下。
    房間恢複了平靜。
    馬東逸完好無損地躺在地毯上，除了臉色蒼白得嚇人，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
    馬父屏住了呼吸，心髒提到了嗓子眼，死死地盯著兒子的臉。
    一秒。
    兩秒。
    突然，馬東逸的眼皮劇烈地顫動了一下。
    然後，他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裏，首先是死前那一瞬間的、極致的恐懼。
    “啊！！！！！”
    然後，恐懼迅速褪去，轉為一片茫然與困惑。
    “我......我怎麽了？”
    他掙紮著坐起身，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裏皮膚光滑，沒有任何傷痕。
    他環顧四周，看到了熟悉的臥室，看到了麵色呆滯、如同石化的父親。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站在不遠處的黑衣人身上。
    在看清黑衣人的瞬間，馬東逸臉上所有的困惑都消失了。
    轉而露出了一個近乎狂喜的笑容。
    “你回來了？”
    他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踉蹌著朝黑衣人走去。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離我而去的！”
    然而，麵對他熱切的呼喚，黑衣人卻連看都懶得多看他一眼。
    她的目光越過馬東逸，直直地射向馬父。
    “現在，你該相信了。”
    “獸神大人的計劃，需要一個內部的支點。而你，馬家，天龍城曾經的掌控者，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星明城已經危在旦夕，獸潮隨時可能踏平那裏。下一步，就是天龍城。到那時，你隻需要在最關鍵的時刻，打開城門，瓦解城防體係，迎接獸神大人的降臨。”
    馬父的身體還在因為眼前的神跡而顫抖，腦子裏一片混亂。
    兒子真的活過來了。
    這個事實，壓倒了他心中殘存的最後的理智與原則。
    他看著自己活生生的兒子，又看了看那個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衣人，最後，他耗盡了所有力氣，頹然地點了點頭。
    “......好。”
    他沒有別的選擇。
    從他答應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將自己的靈魂，連同整個馬家的命運，都抵押給了魔鬼。
    答應了黑衣人的條件，馬父的眼神重新變得狠厲起來，他轉向自己的兒子，“東逸，告訴爹，殺了你的人，到底是誰？”
    雖然李副會長分析得頭頭是道，但他更願意相信自己兒子的親身經曆。
    提到這個，馬東逸臉上的欣喜立刻被滔天的恨意所取代。
    他咬牙切齒道。
    “是蘇白！就是蘇白那個雜種！”
    “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他的臉！他闖進來的時候，劍指著我，臉上還帶著笑！那張臉，我化成灰都認得！”
    “很好。”
    馬父點了點頭，眼中殺機畢露。
    黑衣人冷淡地插了一句：“蘇白的事，不必你們操心。他蹦躂不了多久了，獸神大人自會處理他。”
    馬東逸卻不管什麽計劃，什麽獸神。
    他滿心滿眼都隻有眼前的黑衣人。
    他無視了父親，再次向黑衣人靠近，臉上重新堆起了討好的笑容，伸出手想去拉她的袍袖。
    “我們......我們好久沒見了，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黑衣人的瞬間。
    異變陡生！
    一道刺目的劍光，毫無征兆地從馬東逸的胸口處透體而出！
    那光芒淩厲、純粹，帶著一股斬滅一切的氣息。
    整個房間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劍光照亮。
    緊接著，一個帶著幾分戲謔與好奇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內清晰地響起。
    那聲音，讓在場的三個人，同時感到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蘇白的聲音！
    “喲嗬，居然還真能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