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冷風吹在臉上。
    天空是灰蒙蒙的，太陽還未完全升起。
    遠處的城市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還能看到幾處沒有完全熄滅的黑煙。
    街道上，救援車輛的警笛聲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從未停歇。
    隨處可見戰鬥留下的痕跡，倒塌的廣告牌，碎裂的建築外牆，以及被冰霜覆蓋的地麵。
    一路上，他們遇到了好幾支自發組織的救援隊，市民們拿著鐵鍬和撬棍，在廢墟中艱難地搜尋著，他們的臉上滿是煙塵與汗水，但眼神裏沒有絕望，隻有一種堅韌的執著。
    陸若泠默默地看著這一切，什麽都沒說。
    她出身於繁華安逸的極光城，那裏的天空永遠被科技的穹頂保護著，民眾對於危險的認知，大多來自於新聞與曆史影像。
    她無法想象，當災難真正降臨時，一座城市的普通人，會爆發出怎樣的力量。
    越是靠近蘇白的家，周圍的環境反而越是安靜。
    然而，當他們拐過最後一個街角，看到蘇白家門口的景象時，三人都停下了腳步。
    別墅門前的空地上，黑壓壓地站滿了人。
    那不是暴徒，也不是來看熱鬧的，而是一群最普通的星明城居民。
    有白發蒼蒼的老人，有抱著孩子的婦女，有剛剛脫下救援服的壯年男人，甚至還有一些臉上帶著稚氣的少年。
    他們沒有喧嘩，隻是安靜地等在那裏。
    每個人手裏都或多或少地拿著些東西。
    一個老大爺提著一籃子還沾著泥土的蔬菜，一個婦女抱著一摞剛剛烙好的熱餅，幾個孩子則小心翼翼地捧著自己畫的畫，畫上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正在與怪獸戰鬥。
    他們看到蘇白出現，人群中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但很快又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蘇白身上。
    “蘇白大人回來了！”
    “太好了......您沒事吧？”
    “蘇白大人，這是我們家自己種的菜，不值錢，您別嫌棄......”
    “蘇白哥哥，這是我畫的你！”
    一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鼓起勇氣，舉起了手中的畫。
    麵對這番景象，蘇白也有些意外。
    他看著這些熟悉或陌生的麵孔，看著他們手中那些算不上貴重，卻飽含心意的禮物，心中的疲憊都被衝淡了許多。
    他走上前，對著所有人溫和地笑了笑。
    “大家的心意我領了。但東西你們都拿回去，現在城裏物資緊張，你們比我更需要這些。”
    “現在不是慶祝的時候，城市還需要我們一起重建。大家都回家去吧，照顧好自己的家人，幫助需要幫助的鄰居，這比什麽都重要。”
    人們沒有再堅持，隻是用最真誠的目光目送著他。
    當蘇白帶著兩女準備進門時，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奶奶顫巍巍地走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
    “蘇白大人，我們都知道您累了。我們不打擾您，我們就是想親口跟您說一聲......謝謝您。”
    說完，她鬆開手，對著蘇白深深地鞠了一躬。
    她身後，所有人都跟著她，默默地鞠躬。
    蘇白坦然接受了這一拜。
    等到眾人直起身，他才上前兩步，雙手扶住了那位還躬著身的老奶奶。
    然後，他看向所有人，臉上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
    “大家的心意，我收下了。這份感謝，我也收下了。”
    人群中有人想開口，蘇白抬手輕輕壓了壓。
    “我不是什麽天降的英雄，也不是什麽救世主。我和大家一樣，是星明城的人。”
    “我從小在這裏生活，我的朋友在這裏長大，我的家就在這片土地上。當異獸衝進來，想要毀掉我們的一切時，我拿起劍，和你們的兒子、丈夫、父親一樣，站出去戰鬥。這，不是什麽值得大書特書的功績，這是一個星明城人，應該做的事情。”
    “守衛家園，是每一個人的本能。我隻是比大家多了一些力量，所以站在了最前麵。但真正守住這座城市的，不是我一個人，是我們所有人。是那些在前線死戰不退的執劍人和靈劍使，是那些穿著白大褂不眠不休搶救傷員的醫生護士，是那些開著車運送物資的司機，也是你們，這些在後方默默支持，現在又拿著工具去廢墟裏救人的每一個人。”
    “現在，戰鬥暫時結束了，但更艱難的事情還在後麵。重建城市，安撫逝者家屬，讓生活回到正軌，這些事情，比戰鬥更漫長，也更需要我們每一個人。所以，都回去吧。回家看看，抱抱你們的家人，然後，有力氣的，就去幫一把手。星明城，需要我們。”
    陸若泠站在蘇白身後，完整地看完了這一切。
    她沒有說話，但內心卻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她想起了高山城。
    那座比星明城繁華百倍的巨型都市。
    在那裏，蘇白同樣曾經浴血奮戰，同樣一次次地擊退了獸潮，守護了整座城市。
    可他得到的是什麽？
    是高層會議上的猜忌與詰難，是民眾冷漠的眼神，是媒體捕風捉影的報道，甚至還有人指責他戰鬥的破壞力太大，毀壞了私人財產。
    更有甚者，還有人說他吸顧雪芙的血，拖累顧雪芙，害的高山城受損，讓高山城失去了一個帝級小隊的守護。
    他被當作強大的武器，被當作可疑的異類，卻唯獨沒有被當作守護家園的英雄。
    在高山城，付出與回報是完全失衡的。
    他付出了生命與熱血，收獲的卻是冰冷的審視與無盡的麻煩。
    可在這裏，在星明城這個偏遠的，資源匱乏的，甚至有些落後的小城。
    蘇白所做的一切，都被人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這裏的民眾，沒有將英雄的守護當作理所當然。
    他們懂得感恩，懂得回報，懂得用自己最樸素的方式，去支持那個為他們擋在身前的人。
    陸若泠忽然有些明白了。
    她一直無法理解，以蘇白的能力和潛力，為什麽不選擇去人類文明的中心，去爭取更高的地位與更多的資源，反而要固守在這樣一個毫無戰略價值的地方。
    現在她懂了。
    有些東西，是再多的資源和再高的地位都換不來的。
    在這裏戰鬥，是有意義的。
    “喂。”
    陸若泠看著蘇白的背影，忽然開口。
    “幹嘛？”蘇白正準備開門。
    “沒什麽。”陸若批泠撇了撇嘴，用一種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帶著些許羨慕的口氣說道，“你這家夥，運氣還真不錯。”
    蘇白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明白她話裏的意思，但看她那副別扭的樣子，也懶得追問。
    他推開門，一股熟悉的家的溫暖氣息撲麵而來。
    大廳裏，虹霓正騎在劫煌冥狼的頭頂上，揪著它的耳朵玩得不亦樂乎，而那頭威風凜凜的九階獸王，則乖巧地趴在地上，任由這個小祖宗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看到他們回來，虹霓開心地歡呼一聲，從狼頭上一躍而下，衝進了蘇白的懷裏。
    蘇白笑著接住她，揉了揉她的腦袋。
    “好了，都累壞了，趕緊去休息吧。”
    他對陸若泠和蕭清洛說道。
    陸若泠早就等不及了，她打著哈欠，擺了擺手，徑直走向自己之前住過的客房，嘴裏還嘟囔著：“總算能睡覺了......誰再敢叫我，我就跟他拚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