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的房間，空氣安靜得能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
    沈夢言還維持著仰頭看他的姿勢，眼眶紅紅的，睫毛上綴著未幹的淚珠。
    她吸了吸鼻子，用手背胡亂抹了一下臉頰，將那塊記錄著他睡顏的平板電腦抱得更緊了。
    蘇白收回手，直起身，臉上是溫和的笑意。
    “好了，去洗漱一下吧。該吃早餐了。”
    他的話語打破了這有些過於鄭重的氣氛，讓一切回歸日常。
    沈夢言卻沒動。
    她低下頭，視線落在自己的腳尖上，那雙穿著白色絲襪的腳無意識地並攏，腳趾蜷縮起來。
    “蘇白......”
    她又一次開口，聲音比剛才還要輕。
    “嗯？”蘇白耐心地等待著。
    “我......我還有一個......請求。”
    “說吧。”
    沈夢言做了好幾個深呼吸，給自己鼓勁。
    她猛地抬起頭，直視著蘇白的眼睛，那雙琥珀色的眼瞳裏燃燒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
    “我想......親你一下。”
    空氣凝固了。
    蘇白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沒睡醒而出現了幻聽。
    他看著沈夢言，女孩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漲紅，從臉頰蔓延到脖頸，最後連耳廓都變成了通透的粉色。
    很明顯，她不是在開玩笑。
    不等蘇白做出任何反應，沈夢言就立刻開啟了一段語速極快的辯解，她的話語像是從機關槍裏射出的子彈，密集得不給人任何插嘴的機會。
    “你你你你先別誤會！這、這不是那種......那種意思！這是有正當理由的！是非常嚴肅的學術探討！不對，是創作取材！”
    她緊張地揮舞著一隻手。
    “你看，我是個創作者，對吧？無論是小說也好，漫畫也好，故事裏總會有人物，有人物就會有情感，有情感就必然會涉及到......涉及到一些親密的行為，對不對？”
    蘇白沒有說話，隻是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
    他的沉默給了沈夢言繼續下去的勇氣。
    “我以前看過很多作品，裏麵對於接吻的描寫五花八門。有的說像是觸電，有的說甜得像蜜糖，還有的說是靈魂的交融，世界的靜止......我把這些描寫都背下來了，我甚至可以給你分門別類地列舉出一百種不同的修辭手法。但是！”
    她加重了語氣。
    “這些對我來說，都隻是文字，是別人的二手經驗！”
    “我根本不知道那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這就好比一個從來沒見過海的人，你讓他去畫一幅波瀾壯闊的海洋圖，他就算看過再多的照片，畫出來的東西也肯定是空洞的，是沒有靈魂的！因為他不知道海風拂過臉頰是什麽感覺，不知道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有多麽震撼，更不知道海水的鹹澀是什麽味道！”
    她越說越激動，整個人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在蘇白麵前來回踱步。
    “創作最忌諱的就是懸浮和想當然！我不能憑空捏造。我的筆下，每一個角色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流淚，每一次擁抱，我都希望是真實的，是能夠讓讀者感同身受的。”
    “可我現在就卡在了這個最關鍵的環節上！這對我未來的創作，是一個巨大的、毀滅性的障礙！”
    “我的故事裏，如果男女主角到了情感的爆發點，我該怎麽寫？難道就用‘他們接吻了’一句話帶過嗎？不！這絕對不行！這是對藝術的褻瀆，是對讀者的不負責任！”
    她停下腳步，重新站到蘇白麵前，雙手背在身後，挺起胸膛，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更專業，更理直氣壯。
    “所以，這完全是出於創作的需要。是為了藝術而進行的素材采集！我需要第一手的、最直接的體驗。”
    “僅......僅此而已！”
    一口氣說完這番長篇大論，她耗盡了全身的力氣，胸口劇烈起伏，臉頰因為缺氧和激動而紅得更厲害了。
    她緊張地抿著嘴唇，用一種混合著懇求與期盼的眼神，小心翼翼地觀察著蘇白的反應。
    蘇白沉默了很久。
    他看著眼前這個女孩，臉頰通紅，眼神卻亮得驚人，那副為了藝術獻身的決絕模樣，讓他一時間竟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駁的理由。
    他認真地思索了幾秒鍾，然後緩緩點頭，臉上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笑容。
    “你把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又是為了藝術，又是為了讀者。”他攤開手，“我要是再拒絕，豈不是成了阻礙藝術發展的罪人？”
    “真......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為什麽要騙你？”蘇白直起身，攤了攤手。
    短暫的呆滯過後，沈夢言的臉上爆發出一個燦爛到極致的笑容。
    緊繃的神經一下子鬆弛下來，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眼底的緊張和不安被笑意衝散，隻剩下純粹的喜悅和一點點得逞後的雀躍。
    “太好了！”
    她歡呼一聲，然後，在蘇白完全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下，做出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舉動。
    她笑聲未歇，雙腳在地麵上用力一蹬，直接朝著他撲了過來。
    蘇白下意識地伸出手臂，穩穩地接住了她。
    下一秒，他感覺到兩條纖細卻有力的腿環住了自己的腰，緊緊夾住。
    她的雙臂也緊緊地環繞住他的脖頸，身體的重量毫無保留地交付於他。
    這個姿勢讓兩人的距離瞬間被拉到極致的近。
    蘇白的鼻尖幾乎要碰到她的臉頰，空氣裏屬於她的、那種雨後白蘭的清香混雜著溫熱的吐息，將他包圍。
    她的臉頰貼著他的臉頰，細膩的皮膚傳來驚人的熱度。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胸腔裏那顆心髒正在劇烈地、毫無章法地跳動，那份悸動通過緊貼的身體，直接傳遞到了他的心口。
    時間在這一刻被拉長。
    房間裏很安靜。
    空氣裏的微塵在光柱中緩緩飛舞。
    他甚至能聽到她細微的、有些緊張的吞咽聲。
    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漸漸變得沉重、滾燙。
    蘇白的手臂穩穩地托著她，掌心下的真絲睡裙觸感滑順，他能感覺到她身體微微的顫抖，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因為別的什麽。
    良久。
    沈夢言終於從那股衝動中回過神來，她臉頰上的熱度不減反增。
    她戀戀不舍地動了動，卻沒有從他身上下來，隻是有點意猶未盡地將自己的臉頰拉開了一點距離，兩人終於可以對視。
    她的眼睛裏水光瀲灩，琥珀色的瞳孔深處，是毫不掩飾的迷戀。
    “原來......是這種感覺啊......”她喃喃自語，“心跳會加速，身體會發燙，大腦會一片空白......光是簡單的交流，就有這麽強烈的反應......”
    她的眼神往下移。
    “為了創作的嚴謹性，我覺得，我們可能還需要采集一下......接下來的......”
    就在她的話音落下，就在房間裏的氣氛即將朝著更加曖昧的方向滑落時，一個稚嫩的、帶著睡意的聲音從床上傳來。
    “唔......蘇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