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光城。
    會場內的喧囂和屏幕前的狂熱，都與這條暗巷無關。
    光幕上的畫麵切換成了極光城的城市宣傳片，瑰麗的建築，飛馳的懸浮車，人們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那光芒太過耀眼，反而讓顧雪芙所在的陰影顯得更加深邃、更加冰冷。
    看著屏幕上的那個小女孩，不知道怎麽的，她就想起了一件事。
    很早很早很早之前的事了。
    久到，她還和蘇白在星明城。
    那時候，她和蘇白，真的很窮。
    即便他們已經聯手橫掃了整個星明城的新生代，被譽為那座小城百年不遇的奇才組合，可他們還是很窮。
    星明城太小了，資源匱乏，靈劍協會分會能給他們的獎勵，少得可憐。
    他們擠在一個租來的，隻有十幾平米的小房間裏。
    房間裏最值錢的東西，就是蘇白用來調試靈劍的那一套破舊工具。
    記憶裏，總是有那麽一個場景。
    一場惡戰之後，她累得癱在椅子上，蘇白則在廚房裏忙碌。
    說是廚房，其實就是一個電磁爐和一口鍋。
    鍋裏煮著最便宜的速食麵，香氣飄出來，對當時饑腸轆轆的他們來說，就是人間美味。
    那天，蘇白難得奢侈了一次，在麵裏加了兩顆蛋和一根火腿腸。
    端上來的時候，他把唯一的火腿腸和一顆完整的荷包蛋都撥到了她的碗裏。
    她戳著碗裏那根火腿腸，心裏卻堵得慌。
    “蘇白，我們什麽時候才能過上好日子？”
    她記得自己當時是這麽問的，聲音裏全是疲憊和迷茫。
    “我們是星明城最強的組合，可我們連多加一根火腿腸都做不到。今天戰鬥服又破了，修補的費用都快付不起了。”
    蘇白沒有說話，隻是安靜地吃著自己碗裏那份清湯寡水的麵。
    等她發完了牢騷，他才抬起頭，用那雙總是很平靜的眼睛看著她。
    “快了。雪芙，再等等。等聽雪再完成一次進化，我們就去高山城。那裏有更大的舞台，有最好的資源，有我們想要的一切。”
    他的話，有一種讓人安心的力量。
    她心裏的煩躁，莫名其妙地就平複了下去。
    她看著他，看著他那張清秀但略顯疲憊的臉，忽然就笑了。
    “那要是我們去了高山城還是這麽窮怎麽辦？”
    她用筷子夾起那根火腿腸，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說道。
    “要不我給你生個孩子吧？”
    蘇白正喝湯的動作停住了，抬起頭，詫異地看著她。
    她笑得更開心了。
    “你臉紅什麽啊！我開玩笑的！”
    “不過說真的，要是我們有孩子，一定要讓他繼承你的頭腦，和我的實力。那他生下來就是帝級，肯定能把所有人都嚇死。”
    那隻是一個玩笑。
    一個在貧窮和疲憊中，苦中作樂的玩笑。
    ......
    如果......
    如果他們沒有去高山城，一直留在星明城......
    如果她沒有被那些虛浮的榮耀蒙蔽雙眼......
    如果她能多相信他一點，就像在星明城時那樣，無條件地相信......
    如果，在他沉默地看著她，問她是否真的決定了的時候，她能說一句“我後悔了”......
    如果......
    哪有那麽多如果？
    ......
    蘇虹霓捏著勳章，歪著頭想了想，然後小跑回到蘇白身邊，將勳章塞進了蘇白的口袋裏。
    這簡單的舉動，讓無數人看明白了她與蘇白之間的關係。
    她的強大，她的榮譽，她的一切，都歸屬於蘇白。
    秦振山站直身體，重新麵向眾人，會場內的氣氛也再次變得莊重。
    “英雄的身側，永遠站著同樣值得尊敬的戰友。”
    “蘇白與蘇虹霓女士的功績無可替代，但星明城能夠守住，離不開更多人的浴血奮戰。他們未必有那麽強大的力量，卻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築起了最堅韌的防線。”
    “接下來，我將宣布兩份特別功勳嘉獎。”
    “她們並非蘇白的契約靈劍使，卻在最危急的關頭，選擇與蘇白並肩作戰，信任他，追隨他。在星明城防禦戰中，她們兩人僅憑靈劍使之身，於防線之上阻攔了數以十萬計的異獸，為城內防線的穩定爭取了決定性的時間。”
    “她們是來自天龍城的方詩涵小姐，以及來自極光城的陸若泠小姐。”
    隨著這兩個名字被念出，會場觀眾席的兩個不同方向，立刻響起了壓抑不住的騷動。
    天龍城的席位區，一名衣著華貴的中年男人猛地挺直了腰板，臉上是控製不住的得意與紅光。
    他重重地拍了拍身邊另一位城主的肩膀。
    “聽到了嗎？方詩涵！那是我女兒！我親女兒！”
    他身邊的幾位城主立刻投來或羨慕或討好的目光。
    “方城主，真是恭喜啊！令千金真是巾幗不讓須眉，能與蘇白大人並肩作戰，這是何等的榮耀！”
    “是啊是啊，虎父無犬女，方城主當年的風采，如今在令千金身上完美重現了！”
    方城主聽著這些恭維，嘴都快咧到耳根了，他擺了擺手，故作謙虛地說道：“哪裏哪裏，都是她自己努力，再加上運氣好，能得到蘇白大人的賞識。這孩子，從小就有主見，當初非要去星明城，我們攔都攔不住。現在看來，她的眼光，可比我們這些老家夥要準得多啊！”
    他正得意著，方詩涵的母親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
    “行了，別再跟人炫耀了，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方城主這才收斂了笑容，湊到妻子耳邊：“我這是炫耀嗎？我這是為女兒驕傲！你沒看到嗎？女兒就站在蘇白大人的身邊，全藍星的人都看著呢！這可比什麽天龍城城主千金的名頭要響亮一萬倍！”
    方夫人白了他一眼，目光卻始終沒有離開台上的女兒。
    “你說......詩涵她和蘇白大人......”
    “我看有戲！”方城主立刻來了精神，分析道，“你看那個叫陸若泠的姑娘，雖然也站在旁邊，但總感覺隔著點距離。咱們女兒就不一樣了，你看她站的位置，和蘇白大人之間就差那麽一點點！這說明什麽？說明關係更親近！”
    方夫人聽得有些好笑：“就憑這個？”
    “當然不止！”方城主說得頭頭是道，“你想想，當初在星明城，咱們女兒就跟蘇白大人走得近。後來蘇白大人落難，她二話不說一路陪著。這是什麽？這是共患難的交情！這份情誼，別人比不了！”
    他說著，歎了口氣。
    “以前我還覺得，蘇白這年輕人雖然有本事，但根基太淺，配不上我們詩涵。現在看來，是我走了眼。女兒能跟著他，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氣。”
    而在另一邊的極光城席位區，一位身穿筆挺軍裝、頭發花白的老者，靜靜地坐著。
    他周圍的人都能感覺到，這位極光城的定海神針，陸家的老爺子，此刻整個人的氣場都柔和了許多。
    一位相熟的官員湊過來，低聲祝賀：“陸老，恭喜。若泠這孩子，給您長臉了。”
    陸老爺子笑著點了點頭，從鼻腔裏發出一聲淡淡的“嗯”。
    “我們陸家的人，站在戰場上，就沒有後退的道理。”
    “她隻是做了她應該做的事。”
    話雖如此，但誰都能看出，這位老人眼底深處那份難以掩飾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