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陸若泠的生活被顛覆了。
    極光城靈劍大學的天才，陸家的繼承人，這些曾經構成她全部世界的身份，變得無足輕重。
    她的世界被壓縮成了兩點一線：劍理模擬室，以及那個名為“劍理樞機”的論壇。
    她不再去上任何一節課。
    陳北虹教授的免修申請，她甚至都懶得親自去遞交，“天樞”代為處理了一切。
    她斷絕了所有不必要的社交，徐青妍的數次邀約都被她用“正在進行一項關鍵的理論推演，無法分心”為由拒絕。
    她的生物鍾完全為一個人而調整。
    “雪白”。
    她不知道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身在何方。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人的思想，吸引著她，義無反顧地放棄了原本的軌道，圍繞著他瘋狂旋轉。
    【泠不是冷呀：我遇到了瓶頸。關於觀察者效應在防禦領域的應用。我嚐試定義空間的一個區域，賦予其絕對完整的屬性，使其在概念上無法被破壞。但任何攻擊的到來，都會定義一個完整性不存在的新現實。我的觀察被覆蓋了。】
    這是她耗費了三個月，進行了上萬次模擬後得出的絕望結論。
    她滿以為自己的思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然而，“雪白”的回複幾乎是秒回。
    【雪白：你的前提就錯了。你還在將完整作為一個靜態屬性去賦予。這是舊框架的思維慣性。嚐試更換定義方式，不要去定義空間本身，而是去定義空間與外物的關係。去觀察一個攻擊與目標區域之間，接觸這個概念在邏輯上不成立的現實。讓它們存在於兩個互不相交的因果鏈中。】
    陸若泠盯著這段話，足足看了十分鍾。
    隨後，她衝進劍理模擬室，三天三夜沒有出來。
    當她再次出現時，麵色蒼白，精神卻亢奮到了極點。
    她在模擬中，成功創造出了一麵無法被任何已知攻擊手段接觸到的絕對壁壘。
    從此，她淪陷了。
    她將自己所有瘋狂的、離經叛叛道的、甚至在旁人看來如同瘋話的猜想，全部傾瀉給了雪白。
    她成了提問者，也成了實驗者。
    每一次實驗的成功，每一次理論的突破，她都會第一時間在論壇上與雪白分享。
    而對方，總能用寥寥數語，指出她下一個可以探索的方向，或者點明她思維中的細微盲點。
    對陸若泠而言，雪白不再僅僅是一個ID。
    他是燈塔，是坐標，是她前行道路上唯一的神祇。
    在長達數年的高強度研究與交流中，她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他們是共用一個大腦的兩個人，一同在探索著劍道的終極真理。
    她對這個素未謀麵的人，產生了一種近乎信仰的依賴與崇拜。
    時間來到藍星曆581年。
    這一天，陸若泠站在陸家最核心的鍛造室中央。
    她的麵前，懸浮著她的本命靈劍，“王權”。
    “‘天樞’，開始吧。”
    “遵命。最終定義協議載入。目標：靈劍‘王權’。定義內容：此劍為斬斷概念的唯一最終解釋。所有與此劍接觸或被其鎖定的事物，其可被分割的屬性將被強製提升至最高優先級。”
    伴隨著電子音的宣告，陸若泠閉上了雙眼。
    ......
    一個小時後。
    成了！
    她成功了！
    SSS級靈劍！
    巨大的喜悅與激動衝擊著她的心髒。
    她幾乎是顫抖著手，打開了個人終端。
    她想把這個消息告訴他。
    第一個告訴他。
    這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成果！
    【泠不是冷呀：我成功了！我將你的理論應用在了靈劍鍛造上！王權，它現在是SSS級了！我直接定義了它的最終狀態，繞過了所有的過程！這一切都歸功於你！你看到了嗎？！】
    她將信息發送出去，目光死死地盯著屏幕，等待著那個熟悉的、幾乎是秒回的ID亮起。
    一分鍾。
    十分鍾。
    一個小時。
    沒有回複。
    陸若泠心中的火焰被澆上了一盆冷水。
    “他可能在忙著進行更重要的研究吧。”她這樣對自己說，“這種程度的突破，或許在他看來，也隻是微不足道的一步。”
    她壓下心中的失落，等待著。
    一天過去了。
    一周過去了。
    一個月過去了。
    那個名為“雪白”的ID，再也沒有亮起過。
    陸若泠慌了。
    那感覺，比法則模型崩潰時的精神刺痛要強烈千萬倍。
    她開始瘋狂地發送消息。
    起初，還是理性的詢問。
    【泠不是冷呀：你在嗎？是遇到什麽麻煩了嗎？】
    【泠不是冷呀：如果你看到了，請回複我一下。】
    後來，變成了語無倫次的傾訴。
    【泠不是冷呀：我最近又有了新的想法，關於時間錨點的應用，我想和你討論一下。】
    【泠不是冷呀：沒有你的指引，我的研究停滯了。我不知道該往哪裏走。】
    再後來，隻剩下最卑微的乞求。
    【泠不是冷呀：求你，回我一句話。】
    【泠不是冷呀：一個標點符號也行。】
    消息發送記錄從幾十條，到幾百條，再到幾千條。
    9999+的紅色數字，卻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她不再進行任何研究，整日枯坐在房間裏，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著那個論壇頁麵，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他們過去的聊天記錄。
    她引以為傲的理智與冷靜，在長久的死寂麵前，土崩瓦解。
    她意識到，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必須去找到他。
    “‘天樞’。”
    “小姐，我在。”
    “動用陸家最高權限，給我追蹤一個網絡ID。ID名：雪白。我要知道他最後一次登錄的物理地址。”
    “指令確認。正在執行網絡溯源......目標ID使用了多重加密與跳轉協議，反追蹤等級極高......正在破解......破解完成。目標最後一次登錄IP地址，指向南方主城，高山城。”
    “高山城......”
    陸若泠喃喃自語。
    極光城位於藍星北大陸的中心，是一座懸浮在空中的科技之都。
    而高山城，坐落在遙遠的南大陸，以其古老的傳承和惡劣的自然環境著稱。
    兩座城市之間，隔著數萬裏之遙的危險廢土與異獸橫行的無人區。
    就算是最高速的浮空艦，也需要數月的航程，並且無法保證絕對的安全。
    “準備我的行囊。”陸若泠站起身，金色的瞳孔裏，重新燃起了光。
    “小姐，您的行程規劃中並無前往高山城的計劃。長途旅行風險極高，不符合安全協議。”
    “那就把安全協議刪掉。”陸若泠的語氣不容置疑，“我隻要一樣東西。”
    她走到鍛造室，握住了那柄通體漆黑的長劍。
    當手指觸碰到劍柄的瞬間，那股冰冷的，能斬斷一切的法則之力，順著她的手臂流淌進她的意識。
    但此刻，這柄足以讓整個藍星為之瘋狂的SSS級靈劍，在她手中，隻是一個信物，一個路標。
    一個能讓她找到那個人的唯一憑依。
    她背上“王權”，沒有和任何人告別，獨自一人走出了那個將她保護了二十多年的純白房間。
    門外，是廣闊而未知的世界。
    她要去高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