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裏，光線柔和。
    但空氣像是凝固了。
    沒有人說話。
    陸若泠那標誌性的隨時準備抬杠的姿態消失了，她靠著牆，雙臂無力地垂著，金色的瞳孔裏是一種罕見的茫然。
    方詩涵臉上的微笑也維持不住了，她看著蕭清洛，眼神裏是純粹的憐惜與震撼。
    沈夢言已經用手背抹了好幾次眼睛，小聲的抽泣無法完全抑製。
    最先打破這片死寂的，是蘇虹霓。
    她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完全醒了，她看完了全程。
    小小的身體從蘇白腿邊離開，一步步走到蕭清洛麵前。
    蕭清洛還坐在原地，神情平靜。
    蘇虹霓伸出小小的手臂，抱住了蕭清洛的腰，把自己的臉頰貼在她的腹部。
    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動作。
    蕭清洛的身體僵硬了一瞬。
    她低下頭，看著懷裏這個小小的、溫暖的身體。
    她能看見，蘇虹霓身上延伸出的那條連接著她的、代表著親近與信賴的線，是那麽明亮，那麽純粹，不含雜質。
    她有些笨拙地抬起手，輕輕地放在了蘇虹霓的背上。
    “原來是這樣......”
    方詩涵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恍然。
    她看向蘇白。
    “當初在星明城，你和清洛的那場對決。最後你收手的時候，你說她的劍告訴了你一切。你當時......就是看到了這些嗎？”
    蘇白迎著她的目光，點了點頭。
    “其實也沒有這麽完整。紅塵傳遞給我的，是一些破碎的、充滿了絕望情緒的畫麵。但我大致明白了，她所求的，並非是戰勝我，而是在生命的盡頭，為自己的劍道尋找一個答案，或者說，一個終點。”
    “我靠......”
    陸若泠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字，她終於明白了一切。
    那些盤踞在她心頭許久的疑惑，在這一刻豁然開朗。
    “我說你怎麽回事......當時打得好好的，突然就改變主意，不僅認同了她，還同意帶她一起去天龍城。我還以為你......你是看上人家了。”
    她的話語裏沒有了平日的尖酸，隻剩下一種複雜的感慨。
    原來在那場看似簡單的挑戰背後，還隱藏著這樣沉重的真相。
    原來這個男人，在那時就已經洞悉了一切。
    蕭清洛輕輕拍著蘇虹霓的後背，她站起身，蘇虹霓也乖巧地鬆開了手，站到一旁。
    蕭清洛走到蘇白麵前，在所有人驚訝的注視下，單膝跪地。
    “主人。”
    “你不僅為我指明了劍道的終極，完成了我畢生的夙願。更斬斷了我血脈中的宿命，給了我......新生。”
    蕭清洛抬起頭，仰視著蘇白，她的眼神裏燃燒著一種近乎信仰的光。
    “我的命，我的劍，從今往後，都屬於你。但凡所命，萬死不辭。”
    靜室裏，氣氛再次變得微妙起來。
    方詩涵看著氣氛有點怪怪的，貼心地主動開口給蘇白解了圍。
    “哎呀，清洛，你可要小心了。”
    “蘇白這個家夥啊，沒什麽好心眼。你現在把什麽都交給他，他以後指不定會怎麽使喚你呢。”
    陸若泠也立刻跟上了節奏，她雙手抱胸，斜睨著蘇白，陰陽怪氣地補充道：“何止是沒什麽好心眼，簡直是一肚子壞水。你看他那樣子，別人對他效忠，他連句客氣話都沒有，心安理得得很。一看就是早就習慣了。”
    蘇白：“？”
    他看向那兩個一唱一和的女人，有些無奈。
    怎麽沉重的氣氛，到了她們嘴裏，三兩句就變了味。
    “蘇白不是那樣的！”
    一個怯怯的，但很堅定的聲音為他辯護。
    是沈夢言。
    她鼓起勇氣，看著方詩涵和陸若泠，小聲但認真地說：“蘇白......他很好的。他隻是......不擅長表達。但是他做的事情，都是在為大家好。”
    蘇白聞言，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情。
    他讚許地看了沈夢言一眼，然後轉向另外兩人，抬了抬下巴。
    “聽見沒有？看看人家夢言的覺悟。”
    “還是有人懂我的。”
    陸若泠對此嗤之以鼻：“那是她跟你相處的時間還不夠長，沒看清你的真麵目。等時間久了，她就知道自己錯得有多離譜了。”
    蘇白懶得再跟她鬥嘴。
    他伸出手，將蕭清洛從地上扶了起來。
    “起來吧，以後不用行這種禮。”
    蕭清洛順著他的力道站起身，但沒有立刻鬆開。
    她低著頭，輕聲說：“禮不可廢。”
    蘇白看著她這副固執的樣子，也沒再多說什麽。
    有些東西，沒必要強行去改變。
    方詩涵笑盈盈地走上前，很自然地擠開了還想說些什麽的陸若泠，伸出手，在蕭清洛那頭柔順的黑發上揉了揉。
    親昵又理所當然。
    蕭清洛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她不習慣這種突如其來的肢體接觸。
    “好了好了，別搞得跟什麽騎士宣誓一樣。”方詩涵收回手，眼裏的憐惜藏不住，“我們現在是一個整體，以後就是一家人了，不用這麽見外。”
    “一家人嗎？”陸若泠在一旁抱起手臂，哼了一聲，但她難得地沒有反駁到底，而是上前一步，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蕭清洛，“聽著，蕭清洛，你現在算是我認可的隊友了，別信方詩涵這家夥，跟著我才是對的。”
    她下巴微微揚起，那股子屬於極光城天之驕女的傲氣又回來了。
    “當然，前提是你得跟上我的腳步，可別拖了後腿。”
    陸若泠覺得，這才是最實際的承諾。
    什麽虛頭巴腦的安慰，都不如“我罩著你”這四個字來得實在。
    她不擅長安慰人，但她擅長解決帶給別人麻煩的人。
    “那個......清洛！”
    一直猶豫不決的沈夢言，此刻也鼓起了最大的勇氣，幾步湊了過來，緊張地抓住了蕭清洛的一片衣角。
    “我......我也可以保護你的！”
    她說著，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聲音小了下去，但抓著衣角的手卻沒鬆開。
    蕭清洛有點懵了。
    她站在原地，被三個人以一種奇怪的陣型包圍著。
    她下意識地看向蘇白，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這是什麽情況？
    我該怎麽回應？
    蘇白隻是對她笑了笑，沒有說話，示意她自己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