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隊在荒原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煙龍。
    數十輛重型越野車碾過凍土，履帶與碎石摩擦，發出單調而持續的轟鳴。
    車窗外是無垠的灰褐色，天空被鉛雲壓得很低，地平線在遠方模糊成一條直線。
    在北方，這樣的行進是一種權力的彰顯。
    異獸被高牆與禁區牢牢鎖死，荒野雖然荒涼，卻是安全的。
    這片土地臣服於絕對的秩序之下。
    車隊中心，一輛指揮車內部空間寬敞，與外界的顛簸隔絕。
    極光城主將一份數據報告投影在中央的戰術桌上，冷光勾勒出他嚴肅的輪廓。
    “這是星明城聯合主城建立以來十五天的全部數據。人員傷亡，三萬一千人，其中靈劍使折損超過兩千。資源消耗，是我們北方任何一個主城同期消耗的三倍。異獸潮的頻率和規模，不降反升。各位，這就是南方給我們交出的答卷。”
    他的手指在虛擬屏幕上劃過，一條條猩紅的數據觸目驚心。
    “我看不出任何值得稱讚的地方。”
    他總結道，身體向後靠進寬大的座椅裏，“這更像一場豪賭，一場用人命和資源堆砌起來的，毫無希望的掙紮。將分散的幸存者聚集起來，美其名曰聯合，實際上隻是將雞蛋放進了一個更大的籃子裏，等著異獸一並砸碎。”
    坐在他對麵的天龍城主，一個體態微胖，神情總是很平和的男人，慢條斯理地開口：“話不能這麽說。南方的狀況和我們不同。他們沒有高牆，沒有絕對安全的禁區。”
    “異獸就在他們身邊，在廢墟裏，在森林中。不聯合，他們就是被逐個蠶食的命運。”
    “星明城的做法，是在絕境中尋找生路。傷亡固然慘重，但在那種環境下，多守住一天，都是一個奇跡。”
    另一位主城負責人補充道：“我看過他們的戰鬥影像。很原始，很慘烈，但也很有效。他們不再拘泥於我們教科書式的標準戰術，而是發展出了一套完全基於實戰的打法。”
    “小隊配合，陷阱布置，甚至利用異獸之間的相互捕食關係。他們的執劍人和靈劍使，都在用命去戰鬥，那種意誌力......很驚人。”
    “意誌力不能當飯吃，也不能當能量塊用。”極光城主毫不客氣地反駁，“驚人的意誌力換來的是驚人的傷亡率。一個靈劍使的培養成本有多高，在座的都清楚。他們這樣消耗，不出半年，南方的建製就會完全崩潰。到那時，誰來保護那些被他們聚集起來的普通人？一個更大的聚集地，隻會變成一個更大的屠宰場。”
    天龍城主端起桌上的溫水，杯口的熱氣氤氳了他的鏡片。
    他沒有喝，隻是將杯子捧在手裏，打破了僵局：“爭論傷亡率沒有盡頭。你的數據是事實，但我們討論的根基不同。北方，我們是在維持秩序。而南方，他們是在創造秩序。從無到有，代價必然高昂。”
    “這個話題暫且不談。異獸的問題，盤踞在這片土地上數百年，不是一場會議或者一次援助就能解決的。”
    “歸根結底，這需要絕對的力量來滌清。我們做不到，但有人或許可以。”
    他這句話，讓另外兩人的目光都匯聚過來。
    “隻能寄希望於蘇白大人了。”天龍城主緩緩說道，發自內心的敬畏，“蘇白大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超越常理的變數。”
    一直偏向於軍事角度分析的負責人點了點頭，接口道：“的確。如今五位靈劍使的力量通過契約匯集於蘇白大人一身，我無法想象那會是怎樣一種境界。”
    極光城主冷硬的麵部線條稍微鬆動了一些。
    他沒有反駁，因為在蘇白這個名字麵前，任何基於常規邏輯的推演都會失效。
    他交叉起手指，沉聲說：“他的力量確實是破局的關鍵。如果他願意全力介入南方的戰事，以雷霆之勢掃清幾處核心獸巢，星明城的壓力會驟減，或許能為他們爭取到寶貴的喘息時間。有了時間，他們那套以命換空間的打法才能看到一絲曙光。”
    “我想，這隻是時間問題。”天龍城主很有信心，“蘇白大人既然選擇了星明城作為落腳點，就不會坐視它覆滅。他對異獸的態度，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堅決。解決南方的問題，或許會比我們預想的要快得多。”
    車內的氣氛因為這個名字而緩和下來。
    “好了，我們換一個角度看問題。”天龍城主適時地切換了話題，他在戰術桌上調出了另一份報告。
    “拋開戰損，我們來看看星明城在另外一些領域取得的成果。這同樣是十五天的數據。各位請看，在所謂的聯合主城建立之後，吸納了周邊超過三百個大小不一的幸存者據點，總人口在短時間內膨脹到近十億。”
    他指著屏幕上快速攀升的曲線。
    “這是一個巨大的管理難題。食物、住所、醫療、治安，任何一個環節崩潰，都會引發內亂。”
    “但星明城非但沒有亂，反而以一種驚人的效率運轉起來。”
    “看這裏，他們在十五天內，完成了三座外圍防禦扇區的地基鋪設和基礎牆體構建，同時，可以容納五百萬人的臨時居住區已經投入使用。”
    “他們沒有我們的工程機械，沒有充足的建材，這一切都是靠人力和從廢墟裏搜尋的材料完成的。”
    極光城主的視線被吸引了過去，他看著屏幕上的城市規劃草圖和工程進度條，眉頭緊鎖。
    天龍城主繼續說道：“再看民生。他們組織了專門的生產隊伍，修複了舊時代的地下管網，建立了初步的淨水循環係統。他們甚至在防禦牆內開辟出了數塊隔離農田，開始種植速生作物。”
    “同時，超過兩百個小型手工作坊被建立起來，生產從衣物、工具到武器配件的各種基礎物資。他們還推行了一套貢獻點製度，所有居民通過勞動換取生活所需，避免了混亂和哄搶。”
    “最讓我驚訝的是，他們為一百萬多名兒童建立了臨時學校。”
    “學校？”另一位負責人脫口而出，滿臉的不可思議，“在這種朝不保夕的環境裏，他們竟然還有餘力考慮教育？”
    “對，學校。”天龍城主加重了語氣，“他們教的不是我們這裏的曆史和藝術，而是基礎的識字、算數、草藥辨識、器械維修，以及最重要的，戰鬥和求生技巧。”
    “他們是在為未來培養火種。他們沒有把那些孩子當成需要庇護的弱者，而是當成未來的戰士和建設者。”
    “這種組織能力和執行力......”負責人喃喃自語，他調閱了幾個現場的影像片段，看到的是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麵，民眾臉上雖然有疲憊和麻木，但更多的是一種專注和用力活著的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