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斂在外麵守了一個半時辰。
    夜色黑透，樹影婆娑。
    杜行都已經進入了夢鄉，空氣沁著刺骨的涼意。
    突然，一道金光從門縫閃過。
    肖初玉的腳步聲響起，吱呀一聲，門從裏麵打開。
    “哥哥你快進來！”肖初玉的眸子猶如夜空中最亮最璀璨的星子。
    謝斂立刻上身進去，抱住了肖初玉。
    “阿玉完成了？”
    “差一點點靈植就不夠了，還好謝斂大哥你給我的儲物鐲子裏的靈植足夠多。”肖初玉滿麵興奮，“我完成了第四層的所有考驗，獲得了二十份高難度食譜！”
    他喘息著：“我在這些食譜裏，發現了能用在田裏的好東西！”
    “是什麽？”謝斂眸子深情地描繪著肖初玉的臉，一股淡淡的酸痛鑽破濃烈的愛意，突然湧了出來。
    他是明知故問。
    畢竟......
    畢竟曾經他的阿玉在飛升仙界以後，還被他天天粘在屁股後麵，明明那時候阿玉並不喜歡他，也不想接受他的心意，可見他連肚子都填不飽，還是親手將種的仙米扔給了他。
    他的阿玉一直是那樣好。
    “我得到的二十份高難度食譜裏，十二份是可以增加我們基礎屬性的，還有八份和靈田靈礦有關，其中有兩份食譜適合我們種植紫仙百穗米！”
    肖初玉麵上光彩動人。
    “一個是神農飽穗湯，一個是萬清淬仙餅。前者可以增加飽穗概率，大概澆灌一次就可以增加兩成！後者可以埋進土裏催熟，讓仙植減少成長時間，如果是紫仙百穗米這樣的普通仙植，施肥一次就可以減少一半的成長時間！”
    “阿玉這兩個食譜簡直及時雨。”謝斂抱著懷裏的少年，親吻他的臉。
    肖初玉被親得想笑。
    “我就說嘛，不用哥哥你去冒險的，不過現在一個很大的問題是，我們沒有錢買製作神農飽穗湯和萬清淬仙餅的原材料......”
    “阿玉，剛剛有個管事來問我們要不要借貸。”
    “借貸？”肖初玉一愣。
    “沒錯。”
    謝斂將那賈管事的話都說了，並且還將他裝作妻管嚴的事情也說了。
    肖初玉忍不住想笑，又有點臉紅。
    他叉著腰：“既然哥哥你已經裝作妻管嚴了，那這次借貸就由我出麵吧。”
    “阿玉想好了？要借仙石？”謝斂輕輕揉捏著肖初玉的臉頰，“那個賈管事可是麵善心黑的，一定有坑等著我們。”
    “我知道，他無非就是在借貸合約上動手腳，但肯定也不敢動得太離譜，隻要我們能撐到月底，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不過，明天我們還是先去探探其他人的口風。”肖初玉又補充。
    謝斂眸含笑意，在肖初玉嘴唇親了又親。
    “那夫人休息吧，為夫給你打洗臉水去。”
    “我才不是、不是夫人。”肖初玉嗔怪著瞪了謝斂一眼。
    “好好好，我親愛的男友大人。”
    ......
    第二天一早，兩人在被窩裏親熱了一小會兒，就起來了。
    肖初玉拿出來昨晚做的淬靈荷桃羹做早飯，一人吃了三千碗，勉強混了個溫飽。
    吃到最後，肖初玉看到淬靈荷桃羹就想吐。
    有點吃傷了......
    而且這種靈食對於他們現在沒有什麽好處，修真界的靈植相對於仙界來說，較為駁雜低級，吃多了感覺對他們身體反而會有損傷。
    肖初玉決定了，隻要不是巨坑，他們就去借貸，不能再靠著靈食填飽肚子了。
    兩人一出來，就看到了杜行。
    “肖仙友，謝仙友。”杜行拱了拱手，“不知昨晚的借貸一事你們討論好了沒有？”
    “那個事情啊，我們覺得可以考慮，但是也準備去問問其他人。”
    “有道理，我也這麽想的，那咱們一會兒一起問問？”
    三人一起出了院門，快到田裏的時候，杜行欲言又止。
    “你們......”
    “？”肖初玉看向杜行。
    “你們是不是從昨天到今天都沒怎麽吃東西了。”
    這倆人可是光溜溜地飛升上來的，什麽都沒帶。
    不過他帶的半仙器也就賣了一顆下品仙石，昨天他都沒舍得花，請人吃飯也是不可能的。
    他到底也不是什麽聖父。
    “沒有。”肖初玉歎了口氣，“我們不像杜仙友你，還帶了仙衣仙器上來，你去食堂吃飯了嗎，味道如何，仙食裏的仙靈之氣是不是很足，有利於修為？”
    “沒有！我昨天根本沒吃，我沒舍得！那裏的飯貴得要死，還分什麽一等飯二等飯三等飯，三等飯都要一顆下品仙石一頓，簡直搶錢！”
    杜行聲音激動，提起來就想大罵。
    附近的人往這兒看了幾眼。
    “這麽貴？！看來在這裏生存也隻適合在自己買點食材做飯吃了，等紫仙米收成了，應該會好很多。”
    肖初玉的話引得旁邊的光頭男發出嗤笑。
    謝斂頓時冷眼掃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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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位仙友在笑什麽？”
    “笑你們蠢啊！”光頭男呸了一口。
    謝斂臉色漆黑，手中炁旋微閃，一道女聲突然傳來。
    “你們別生氣，老墨脾氣是不好，但是他沒有壞心！”李文秀走了過來，“快忙活吧，要是沒伺候好這些仙植，月底收成不好，到時可就真的活著都難了。”
    “李姐姐。”肖初玉立刻開口，“你們每日都吃些什麽，都是去鋪子那兒買東西回去自己煮嗎？”
    “我們哪買得起鋪子裏的東西。”
    李文秀臉上露出苦相。
    “像是紫仙米，我們的收成一半都在六石，甚至有時候還到不了六石，除去交的五石，剩下一石也就剛夠我們一月的口糧，根本沒有什麽剩餘的考驗賣。”
    “何止！”旁邊一道尖利的粗噶女聲插了過來，臉色極其憔悴陰沉，她冷笑，“我們不過是好用的牲畜而已，你們還想著吃好喝好？餓不死罷了！我看你們可憐，大發慈悲提醒你們一句，別碰借貸，別妄圖去林子裏打獵，不然死了可別怪我們沒發善心！”
    滿頭花白的女人說著，就一瘸一拐地走了，整個人看著像被吸幹精氣的骷髏。
    肖初玉心尖一跳。
    “李姐姐，剛才那位是？”
    “是和我一批來的飛升者，她其實年紀比我還小。”
    “什麽？！！”
    那個女人看起來簡直可以用風燭殘年來形容。
    “這還值得驚訝？”光頭男的嗤笑聲又傳來，“每天都有人死，也每天都有人被重傷，隻能苟延殘喘，你以為你在這兒享受田園時光呢？！”
    “她叫劉青魚，和我一樣在這兒待了一萬多年了。”李文秀眼裏的麻木下難得閃過一絲痛苦，“前段時間她突破到了元仙後期，就想去林子裏闖闖，結果他們結隊去的十幾人，就活了兩個，另一個受傷比她還嚴重，現在隻能在床上躺著等死。”
    他們這些人被抓來這裏後，修煉極其艱難不易，她和劉青魚已經算比較幸運且謹慎的了。
    她們不敢沾借貸，也不敢惹事，但凡和別人起衝突都是自己退讓，有機會就讓康管事幫忙主持公道，絞盡腦汁精進處世之道！
    她們之前在大陸上也是天之驕女，哪裏過過這樣泥地裏蛆蟲般的日子？
    可就是這樣，她們也沒過好。
    但大部分死得不算早的人也都是和她們一樣——
    每天忙十二個小時，拚命幹活，用每月收成的東西勉強溫飽，按部就班小心謹慎地辛苦幾萬年，千辛萬苦擠時間修煉，好不容易攢了點資源，提升了一點修為，再組隊去打點仙獸尋求逃離的機會，畢竟一頭仙獸最低等也能賣二十下品仙石。
    隻要攢夠五十，他們就能贖身了！
    可很多人卻就死在了林子裏，一批又一批。
    到現在能夠成功捕獲到仙獸並賣了錢的人，一百個人裏也難有一個......
    就算真的有幾個成功了，還沒受傷，也不能代表什麽。
    如果之前沾上了借貸，那利滾利的仙石，就是天才中的天才來了，在能夠突破到一定修為之前，利息也早就滾成了天價！後麵就算拚命殺仙獸也還不請！
    可天才又怎麽可能甘心，隻能更拚命，一天天被“出去”的胡蘿卜吊在頭頂，像頭擠血的牛，拚命幹活拚命打仙獸，也隻是為了那些管事而幹，直到有一天在園子裏或林子翻船，然後死去！
    ——和他們這些人也沒什麽區別。
    何況他們這還都是過得還好一點的了。
    過得比他們慘的多了去了，有的剛來不久就死了，要麽是餓死，要麽是惹到了管事被一腳重傷，然後等死，要麽......
    嗬。
    隻有更慘，哪有更慘！
    飛升到這裏，能活著就不錯了。
    她在這兒待了一萬八千年，也就看到七個人成功贖身走了出去，可出去也不一定能活下來，畢竟黑元域處處要錢，就是真出了這園子，去到城池，那也是要巨額的入城費和每日的消費.......
    永無止境，永無止境啊！
    估計，那七個人現在也有一半死了吧？
    聽了李文秀的話，肖初玉臉都變了。
    這裏就已經如此慘烈扭曲。
    那挖礦的那些人豈不是更.......
    “快回田裏去！康管事來了！”老墨突然對著李文秀喊了一聲。
    李文秀還來不及擦眼角的淚，就連忙離開。
    離開的瞬間，李文秀自嘲地笑了一下。
    明明都有一萬多年沒哭過了，她也早就麻木了，怎麽麵對這個新人她還多愁善感上了。
    明明隻是為了套點近乎，以後避免衝突罷了。
    肖初玉暗暗收起袖口的一瓶淡粉色液體。
    【真靈月瑰茶】
    對渡劫期的大能都有很強的作用，可以降低被使用者的警惕心，訴說一些看起來無關緊要但不作假的東西。
    肖初玉昨天烹飪了這茶，也隻是想哪來今天試一試，沒想到居然真的有一點點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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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也就一點點而已。
    謝斂捏了捏肖初玉的手。
    剛剛肖初玉打開瓶口，和李文秀聊天，謝斂就是那個氣化茶水，送到李文秀嘴裏的那個勞動力了。
    “阿玉，借貸這事兒你怎麽考慮的？現在還想借嗎？”
    肖初玉歎了口氣。
    “我們中午再探一探。”
    肖初玉和謝斂開始認真幹活的時候，康雅帶著七個新人過來了，沒想到今天一次性來這麽多人，很多目光試探著掃了過來。
    康雅冷著臉給七人指了位置，扔給幾人一個包裹，就徑直離開了。
    肖初玉突然感覺，康副管事昨天對他們好像的確有一點點不一樣。
    “草！！！”
    七人中的一個身穿黃色仙衣一看就不是從下等休閑世界飛升的青年氣得破口大罵。
    “你們等著，等著！我祖宗可是太乙金仙，比你們域主厲害百倍，你們居然敢抓我？！等我祖宗找來了，一定讓你們魂飛魄——”
    “噗——”
    一道攻擊突然襲來，青年直接倒飛出了幾百米，口中鮮血灑了滿田。
    壓倒了一片紫仙百穗米，臉色死氣縈繞地昏了過去。
    其他六人臉色頓時變了臉。
    有個女仙慌張激動地道：“你、你、你知道他是誰嗎，你就不怕......”
    “我怕？”康雅猛然散開威壓，冷笑著掃了幾人一眼，“先看看你們能不能活到通知你們老祖宗的那天吧。”
    女仙臉色煞白，不敢再多說一句。
    康雅臉色冷淡地準備離開，卻聽到身邊突然傳來一聲。
    “康姐姐。”
    康雅轉回頭，看到肖初玉，臉色難得好了幾分。
    “你找我有事？”
    奇了，一般人看到她這樣重傷了人，都會害怕得不敢過來觸黴頭，這漂亮少年倒是夠不一樣。
    “康姐姐，我想問一下，月底的時候是您來收割紫仙百穗米，去掉五石後再還給我們，還是我們收割了後交五石給您。”
    “當然是後者，難不成我還幫你幹活？”
    “哦哦，這樣啊，謝謝康姐姐。”肖初玉眼睛彎彎，臉頰開出一朵小梨渦。
    看到這樣讓人心情好的極致美貌和討好態度，康雅也樂得多問一句。
    “你們倆飛升的時候沒有東西帶過來吧？”
    “沒有，我們一天沒吃東西了。”肖初玉臉色有點尷尬苦澀，“不知道餓到月底行不行。”
    “你以為你現在還是渡劫大能？不吃飯也沒關係？你現在不過是仙界裏的練氣期。”康雅皺眉，“一個月你就餓死了。”
    “可是我們沒錢。”肖初玉說著，突然眼睛一亮，“不過昨天晚上有個很麵善的賈管事來找我們，說可以借給我們仙石，下個月隻用多還一塊仙石就可以！”
    “嗤——”
    康雅嗤笑。
    “那個死胖子去騙你們了？”
    “啊？”肖初玉傻傻地看著康雅。
    康雅抬起下巴。
    “我看你順眼，提點你一下，那個死胖子表麵上說的一成利息是整個園子最低的，但實際上最黑的就是他，他給你們看合約的時候是一個，你真的落筆簽了可就是另外一個了，他最熟練的仙術就是偷梁換柱，到時候你們利息起碼是三成！”
    “三成？！！”
    “沒錯，你要是想貸的話，我這裏也可以貸，每個月利息兩成，你下個月要是能還得起，還我十二顆下品仙石就可以。”
    “那......”肖初玉猶豫了下，“那我想在您這兒貸一點仙石！”
    “你現在就貸？”康雅有點意外。
    “對，我們現在就貸，我們真的太餓了，而且......我相信您，不會有比您這兒更好的了，畢竟您一直對我都很好啊。”
    被美貌極盛的少年這麽目光灼灼地望著，康雅十幾萬年來頭一次有點不好意思。
    可惜，怎麽是個斷袖呢。
    “你們要貸多少？”
    “我們先貸十仙石吧，是不是有點少.......”
    “還好吧，大部分人一次也就貸這麽多。”既然對麵付出了這麽多信任，她倒也不是不能回報百分之一。
    當然，這也是看在對麵人很順眼的情況下。
    畢竟在仙界隨隨便便付出信任和感情，那可真是蠢貨才幹的事情。
    康雅隨身帶著借貸合約，是一塊玉牌。
    雙方隻需要簽字畫押，契約便自動成了。
    契約成了的那一刻，遠遠望過來的李文秀臉色變了。
    她難得袒露地和這新人說了這麽多，結果他還是轉頭就借貸了？！！
    李文秀臉色難看，還有點怒火。
    “好了，這是十下品仙石。”康雅扔出一個錦囊，肖初玉連忙接住，“我建議你別去食堂，好好規劃一下用法。”
    “謝謝康姐姐提點。”
    “行了，那我走了。”
    康雅心情不錯地消失在原地，一道嗤聲就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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