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算回到住處時，意識還有點恍惚。
    他買下了曾經謝斂和肖初玉住的兩套大平層中間的某套房子，偶爾也會幻想著.......某天一進家，卻在電梯裏看到了謝斂和肖初玉的場景。
    可十年來隻有失望，和空白。
    那兩套大平層——
    其中小遇住著的那套房子因為是第一個產生過異空間實際通道的地方，在兩人消失之前就許給了研究基地作為研究場所。
    現在已經被“研究”了十年，天天乒乒乓乓，但也沒見他們研究出個什麽。
    另一套在他樓上，灰塵落了厚厚一層。
    他去打掃過幾次，可後來心裏難受得厲害，就再也沒去了......
    小遇和老謝最後一次進入異空間的地點其實是在謝家老宅。
    研究基地曾經也試圖把謝家老宅“充公”。
    但不知道謝奶奶做了什麽，最後那群人隻是在謝家老宅待了一年左右，便徹底離開了。
    他當時看到那群人搬著各種器械離開，還以為他們放棄了把老謝和小遇找回來，失望且憤怒至極，後來仔細一問，才知道是謝奶奶把他們“攆”了出去。
    他不知道為什麽，可謝奶奶隻是說那群人想奪走小遇和老謝最後的家，她不允許。
    旁邊的莫阿姨當時一直在哭，哭得那麽痛苦......
    謝叔叔也發了大怒，頭發一夜白了個幹淨，他從小沒見過謝叔叔對小輩流露過多明顯的愛意，可那一次他突然意識到，謝叔叔隻是不言語。
    謝二哥謝守好多次想帶謝奶奶他們離開，不想讓他們在房子裏觸景生情，可謝奶奶一步不走，她甚至一直把小遇的房間保持著原樣，連床上的四件套都每周洗了換，換了洗，洗到質量變差了，就再買和之前一模一樣的，繼續鋪上，她說小遇曾經說過他特別喜歡的，她就不能亂改......
    她要好好保持著這個家，這樣他們回來的時候就能找到路。
    這個空間通道說不定就能再打開.......
    萬一改動了什麽，他們再也回不來了怎麽辦。
    卜算突然吸了口氣，抹掉了不知何時積蓄到眼角的水色。
    他將意識從過去的回憶裏抽出來，接起了響起的電話。
    “卜先生，您好，這有一份您的快遞，我給您送到一樓大廳了，物業說給您送上去。”
    “嗯。”卜算應了一聲。
    “那我就給您放下了。”快遞小哥聲音恭恭敬敬，這邊都是富豪區，一套房子好幾億，他可真羨慕。
    卜算將手機放到一邊，去廚房拿了瓶水。
    他打開電腦，開始看不知道第多少遍的肖初玉和謝斂的相關錄像。
    聽著肖初玉梨渦甜甜地喊卜算子大哥，也看著視頻裏出現的他自己那麽年輕，卜算心口揪得酸脹.......
    十年了。
    他都老了。
    “叮咚，叮咚。”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突然響起。
    外麵傳來了物業工作人員的聲音。
    卜算子喝了口水，立刻收斂了麵上的神色，走了出去。
    物業人員畢恭畢敬地將一個小箱子遞過來，滿臉微笑：“卜先生，這是您的快遞。”
    卜算接了過來：“謝謝，”
    “您客氣了。”物業人員聲音溫和，“卜先生，樓上那層1001現在也是托管在您這裏對吧？”
    “怎麽了？”
    “沒什麽，我從外麵回樓裏的時候，好像看到上麵的燈閃了一下。”
    “什麽？”卜算瞳色一僵。
    “您別著急，可能是燈帶壞了或者開關出了問題，您需要管家找電工幫您去處理一下嗎？”
    “不用，我上去看一看。”
    卜算不敢開始心底的那個猜測，他聲音微顫，拿著快遞的手微微發軟，在大腦還沒有完全反應過來時就衝出了門，一步跨五六個台階。
    他來到那個門口，顫抖著手握住門把手，才發現自己沒有帶鑰匙。
    他又狂衝回去，物業人員還站在他家門口，沒來得及走。
    “卜先生。”
    卜算子衝到書房，從書架最上層拿到鑰匙，又跑了出去。
    這次他顫抖著手將鑰匙插進鎖孔，使勁一轉。
    沒轉動。
    再一轉......
    “哢噠。”
    門開了。
    裏麵漆黑一片，卜算子打開燈，明晃晃又空曠至極的客客廳映入眼簾，沒有人。
    卜算眼睛一酸，身體突然像是失了力氣。
    他強撐著又挨個房間走了一圈。
    還是沒有人。
    卜算突然崩潰了，他一把將鑰匙扔到了牆上，大罵。
    “老謝你個畜生！為什麽不回來，為什麽還不帶著我弟弟回來！！！”
    他眼睛紅得嚇人，拚命砸了牆壁一拳，牆壁頓時出現了根根裂紋。
    “卜先生，您......您還好吧？”物業人員也跟了上來，她站在門口小心翼翼，“那什麽，樓下您的門，我給您關上了。”
    她看卜先生的屋門是指紋鎖和麵部解鎖兩重的智能鎖，卜先生回去應該可以直接解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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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沒事兒吧？您......需要去醫院嗎？！”
    這一拳可是把牆都砸裂了！！！
    他們小區的樓板這麽不結實嗎？！
    而且卜先生情緒不太穩定，是和失蹤的斂神和肖初玉那二人有關吧？
    “你出去吧，這沒你的事情。”
    卜算的聲音冷冷響起。
    “......好。”工作人員愣了一下，連忙道，“您需要的時候喊我。”
    她一步三回頭地退出了玄關，並把門合上了。
    卜算死死咬牙，手臂的青筋暴起。
    他看著地麵上積出的一層灰塵，眼珠發疼。
    畜生，禽獸！
    把他弟弟拐跑了，也不知道好好保護他嗎？
    還不容易才在一起，難得就舍得這麽咽氣？謝斂你個畜生，廢物，才不容易擺脫光棍身份，居然就這麽死了？！
    他都想好了，要在婚禮上好好整他呢.......
    卜算臉埋在了胳膊裏，胸膛一抽一伏，他難受得要死，可沒人能拉他一把。
    “喲，還真哭了？”
    卜算突然出現了幻聽，仿佛謝斂那禽獸的聲音在他耳邊。
    毒得要命！
    “嗬，沒想到，卜算你原來是這種人。”
    “哥哥，你別說了！”
    是小遇的聲音！
    卜算腦子懵成一片霧，他此時渾身僵住，完全不敢動一點，生怕打擾了這幻覺。
    “卜算子大哥，你別哭了，我們回來了。”
    小遇的聲音怎麽也帶了點苦澀，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是在那邊不舒服嗎，還是謝斂欺負他了？！
    “卜算子大哥！”一道力氣突然推在了卜算的肩膀，卜算人傻了，太不但出現了幻聽，還出現了觸感上的幻覺？！！
    太真實了。
    也太美好了......
    他更不想讓這幻覺消失了！
    卜算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他想再聽一聽這幻聲，再感受一下這幻覺.......
    “卜算子大哥，卜算子大哥！”
    “別喊了，他現在不正常，咱們走吧。”謝斂的聲音飄來。
    “別走！”卜算子突然伸出手，一下子抓住了一處溫熱。
    他倏然愣住，渾身一顫。
    一絲不可思議的猜想在腦海裏突然五光十色地炸開！！
    他猛然抬起頭，隻見一張讓他日思夜想痛苦不已的臉就在他麵前。
    如畫的眉眼，玉白的肌膚，還和曾經一樣....不，比之前更好看！！！
    他瞳孔倏然緊縮，眼珠瞪出，麵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了顏色。
    一聲嗡響，渾身發麻。
    “小，小，小.......”
    “卜算子大哥，你認不出我了嗎？”
    肖初玉看著卜算子，眼睛也忍不住有點紅了。
    他們的消失讓卜算子大哥這麽難受麽。
    看卜算子大哥這樣子，他也有點想哭了。
    “小遇.......小遇，真的、真的是你？！你.......”卜算子聲音控製不住打顫，他根本不敢相信，生怕這又是他在做夢或者得了神經病出現了幻覺。
    “是我啊，我們回來了，卜算子大哥，我們不是不想早點回來，我們也是遇到了意外，所以才回到了這個時....！”
    一個溫熱的擁抱突然包裹住了肖初玉。
    卜算子拚命抱住了肖初玉，眼淚倏地落進了肖初玉的脖頸。
    肖初玉一愣。
    鼻子微酸。
    “卜算子大哥.......”
    謝斂眼皮一跳，下意識要動手，肖初玉立刻給謝斂使了個眼色。
    謝斂強行按下額角的青筋。
    “卜算子大哥，對不起。”肖初玉嚐試著拍了拍卜算子的後背，聲音軟得像是在哄小孩，帶著鼻音。
    “我們該早點回來的，對不起.......”
    是他的小遇。
    真的是他的小遇！！！
    不論經曆了什麽，即便遭遇再多危險，但第一時間卻是對他人的愧疚和善意的小遇.......
    “真的是你！小遇，你、你回來了。”
    卜算子顫抖著手撫摸肖初玉的後腦勺。
    “你沒事......你沒有出事！”
    “嗯，我沒事，我回來了。”肖初玉眼睛也隱隱模糊了起來。
    他知道卜算子大哥和奶奶他們一定會難過，但沒想到會這麽難過。
    早知道他就......
    其實再早知道也沒用，他已經盡快製作破空仙食了。
    “我們在那邊遇到了很多事，本來我們不是想這個時候回來的。”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用解釋，我知道你們有多危險，回來就好.......”卜算子含淚笑了，他還有點懵，還是有點不敢確定。
    突然湧來的驚喜讓他有些無所適從，他還在怕。
    “抱夠了嗎？”謝斂牙齒縫兒裏擠出字。
    這熟悉的語氣......
    卜算子抬起頭。
    看著謝斂那和十年前別無二致的模樣，卜算子突然站了起來，也一下子擁抱住了謝斂。
    “你這禽獸，居然也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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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斂眼皮抽了下，難得安撫地拍了拍卜算子的後背。
    “你都沒事，我怎麽可能有事。”
    隻要別抱阿玉，抱他就抱吧。
    “還是你！”卜算子驚喜過望了。
    “不然呢？”謝斂鬆開了懷抱，“卜算，你現在怎麽這麽能哭，天天在公司裏也哭？”
    “放屁！”卜算大罵，“老子在基地可是人見人怕的笑麵虎，他們都怕老子笑，誰見過老子哭？！”
    說著，卜算又愣了一下。
    “你們真的回來了吧？！”
    是嗎，這不是他的夢吧？
    “真的。”謝斂動了下手腕，要不我讓你清醒一下？ ”
    “你以為老子打不過你？！”卜算紅著眼，突然一拳砸過去，卻被謝斂輕飄飄地用手指擋住。
    “太弱。”
    卜算麵色一變，突然一個掃堂腿——
    ......兩人突然打了起來，把肖初玉看懵了。
    好在不過打了幾秒鍾，這場戰鬥就結束了。
    卜算被按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氣，毫無還手之力 。
    肖初玉急忙跑過去，掰謝斂的手指頭：“哥哥，放手！”
    “阿玉怎的又隻向著他了？”謝斂磨牙。
    “這不一樣。”肖初玉掰開謝斂的手，拉著卜算起來，“卜算子大哥，你沒事兒吧。”
    看著這熟悉的一幕，卜算的眼淚又一下子湧了出來。
    是這樣的......
    是這樣的！
    每次都是這樣的，老謝那個禽獸愛吃醋，但是他的寶貝弟弟總會向著他。
    “嗚嗚，小遇。”
    卜算子一把爬了起來，又抱住了肖初玉。
    “你們真回來了，你們真的回來了！”
    “真的，真的回來了。”肖初玉心疼地拍了拍卜算子，“卜算子大哥，你別難過了，你難過得我都難過了。”
    “嗚嗚真的是你，小遇.......我的寶貝弟弟，弟弟。”
    他最最善解人意的弟弟，最最可愛單純的弟弟，最最優秀最最美貌最最無敵、天上地下就這一個的弟弟！
    他又是一個有弟弟的人了。
    他不是可憐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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