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雁冬站在鏽跡斑斑的鐵柵欄前，抬頭望著那棟被雨水衝刷得發黑的建築。444號殯儀館——沒有招牌，隻有門牌上那個被刻意磨損卻依然清晰可辨的數字。它坐落在廢棄的聖瑪利亞精神病院旁邊，兩棟建築共享一道爬滿枯藤的高牆，仿佛一對被世人遺忘的連體怪物。
    雨滴順著巫雁冬的黑色雨衣滑落，她緊了緊懷中那個雕有蓮花的檀木盒子。盒子裏裝著她妹妹巫秋陽的骨灰，或者說，是被稱為她妹妹骨灰的東西。三個月前，巫秋陽的屍體在殯儀館對麵的廢棄學校裏被發現，卻又在一夜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隻留下這個不知何時出現在她公寓門口的骨灰盒。
    “有人嗎？”巫雁冬推開吱呀作響的鐵門，踏入殯儀館的前院。地麵鋪著不規則的青石板，縫隙中鑽出幾株暗紅色的植物，形狀怪異得像伸向天空的手指。
    殯儀館的主樓是一棟三層的灰白色建築，窗戶窄而高，像一排排眯起的眼睛。最詭異的是，明明是大白天，二樓的一扇窗戶卻透出暗紅色的光，像是有人在那裏點了一盞血色的燈。
    前門沒鎖。巫雁冬推門而入，迎麵撲來一股混合著黴味和某種香料的氣息。大廳出人意料地寬敞，天花板高得離譜，懸掛著幾盞造型古怪的銅製吊燈，燈光昏黃，在牆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歡迎來到444號。”一個低沉的男聲從陰影處傳來。
    巫雁冬猛地轉身，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影從一根羅馬柱後走出。那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穿著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裝，領口別著一枚銀色的羽毛狀胸針。他的頭發是罕見的鐵灰色，眼睛卻黑得驚人，像是兩個通往虛無的洞口。
    “端木煌。”男人微微頷首，“這裏的負責人。”
    “巫雁冬。”她下意識抱緊了骨灰盒，“我來...為妹妹舉行安魂儀式。”
    端木煌的目光落在檀木盒上，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巫秋陽小姐，”他輕聲說，仿佛在確認一個秘密，“我們一直在等你。”
    巫雁冬的脊背竄上一股寒意。“你們認識我妹妹？”
    “不認識。”端木煌轉身走向大廳深處，“但這裏認識所有不該認識的東西。跟我來。”
    他領著巫雁冬穿過一條長廊，兩側牆上掛著的不是常見的風景畫，而是一些模糊的黑白照片，內容難以辨認，隻能隱約看出是人形，卻有著不正常比例的肢體。走廊盡頭是一扇雕有複雜花紋的橡木門，端木煌從西裝內袋掏出一把古老的鑰匙打開了它。
    門後是一個圓形的房間，中央放著一張黑色石台，周圍擺著七盞銀燭台，燭火詭異地呈現藍綠色。天花板是透明的，但透過它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一片混沌的暗紅色漩渦，就像她在二樓窗外看到的那樣。
    “把骨灰放在石台上。”端木煌指向房間中央。
    巫雁冬猶豫了。“這是什麽儀式？我在網上查過，沒有這樣的——”
    “網絡不會告訴你真相，巫小姐。”端木煌的聲音突然變得鋒利，“444號不是普通的殯儀館。這裏是為那些...與常理不符的逝者準備的。”
    “我妹妹是怎麽死的？”巫雁冬突然問道，聲音顫抖，“警方說她是從廢棄學校的樓頂摔下來的，但監控顯示她是一個人上去的，卻有三組不同的腳印。而且屍體為什麽會在送到太平間後消失？”
    端木煌的眼睛在燭光下閃爍著奇異的光芒。“有些問題沒有答案比較好。”他走向石台，“現在，請把骨灰盒放下。我們需要確認裏麵真的是你妹妹。”
    巫雁冬的心跳加速。“什麽意思？這不是她的骨灰？”
    “不一定是全部。”端木煌輕聲說，“有時候，它們會留下...一部分。”
    巫雁冬感到一陣眩暈。她想起發現骨灰盒的那天，門鈴沒響，沒有快遞記錄，它就那麽出現在她的餐桌上，盒底刻著一個奇怪的符號——現在她認出來了，和這扇門上的花紋一模一樣。
    她顫抖著將骨灰盒放在石台上。端木煌從西裝另一個口袋取出一個小銀瓶，往骨灰盒周圍倒了一圈透明液體。液體接觸石台的瞬間，竟然像有生命般蠕動起來，形成一個個微小的漩渦。
    “站遠些。”端木煌警告道。
    巫雁冬後退幾步，看著端木煌開始用一種她從未聽過的語言低聲吟誦。隨著他的聲音逐漸升高，燭火瘋狂搖曳，投在牆上的影子扭曲變形，竟漸漸脫離了燭台本身的形狀，變成了某種多肢生物的模樣。
    骨灰盒開始震動。
    “秋陽？”巫雁冬不自覺地呼喚妹妹的名字。
    就在這時，她清晰地聽到一聲回應：“姐姐...”
    聲音來自骨灰盒。
    巫雁冬的血液瞬間凝固。那不是幻覺——她看到骨灰盒的蓋子微微掀起一道縫，一縷灰白色的煙霧緩緩飄出，在空中凝結成一個模糊的人形輪廓。輪廓沒有臉，但巫雁冬知道那就是巫秋陽。
    “秋陽！發生什麽事了？誰害了你？”巫雁冬衝向石台，卻被端木煌一把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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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過去！”他厲聲道，“那不是完整的她！”
    煙霧形成的人形突然劇烈抖動，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巫雁冬驚恐地看到，煙霧中浮現出幾個黑色的斑點，它們迅速擴大，吞噬著灰白的部分。與此同時，房間的溫度驟降，她呼出的氣在空氣中凝結成霜。
    端木煌從胸前取下那枚羽毛胸針，猛地刺入自己的拇指，將一滴血彈向煙霧。血珠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擊中煙霧的瞬間爆發出刺目的紅光。
    “閉眼！”端木煌大喊。
    巫雁冬下意識閉上眼睛，卻依然能感受到眼皮外強烈的光芒。她聽到一聲非人的尖嘯，接著是重物落地的悶響。當她再次睜眼時，煙霧已經消散，骨灰盒安靜地躺在石台上，隻是蓋子完全打開了，裏麵的骨灰少了一半。
    “它們帶走了她的一部分。”端木煌喘息著說，拇指上的傷口已經詭異地愈合了，“你妹妹...她不是自然死亡。”
    巫雁冬雙腿發軟，不得不扶住牆壁才能站穩。“那些黑色的是什麽？誰帶走了她？”
    端木煌沉默地將骨灰盒蓋好，遞還給巫雁冬。“這不是談話的地方。”他警惕地環視房間，“它們已經注意到你了。”
    “注意到我？”巫雁冬接過盒子，發現它輕了許多，“你到底在說什麽？”
    端木煌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你妹妹來過這裏，在死前一周。”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她來調查十年前那起學生集體失蹤案，對不對？那所廢棄的聖瑪利亞女校。”
    巫雁冬瞪大眼睛。她從未告訴任何人這件事。巫秋陽確實在失蹤前提到過要調查那所學校——十年前，五名女學生一夜之間全部消失，監控隻拍到她們進入宿舍，卻再也沒出來。
    “你怎麽知道？”
    端木煌的嘴角扯出一個沒有笑意的弧度。“因為那些女孩的屍體最後都送到了這裏。或者說，她們殘留的部分。”他鬆開巫雁冬的手，“現在你明白為什麽444號建在這裏了嗎？這棟建築是個誘餌，也是牢籠。”
    巫雁冬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她望向天花板那個血紅色的漩渦，突然意識到那根本不是反射——它在動，在注視著她。
    “你想知道妹妹死亡的真相？”端木煌的聲音突然變得遙遠，“明天午夜再來，帶上她的骨灰。但記住，有些真相一旦知曉，就再也無法回頭。”
    他推開另一扇巫雁冬之前沒注意到的暗門，示意她離開。門外不是來時的走廊，而是一條通向殯儀館後院的石子路。巫雁冬踉蹌地走出去，聽到身後門關上的聲音，像一聲歎息。
    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依然陰沉。巫雁冬抱緊輕了一半的骨灰盒，回頭望向444號殯儀館。二樓那扇窗戶的紅光依然亮著，但現在，她分明看到窗前站著一個模糊的人影，身形像極了巫秋陽。
    人影舉起一隻手，指向遠處的廢棄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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