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蛇與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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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林巷比葉瀾依想象的還要偏僻。導航在距離目的地一公裏處就失去了信號,她不得不靠路牌和直覺在迷宮般的窄巷中穿行。雨水在坑窪的路麵上積聚,車輪碾過時濺起渾濁的水花。
27號是一棟不起眼的兩層小樓,門牌已經鏽蝕,但門把手卻鋥亮如新——最近有人經常使用。葉瀾依將車停在巷口,冒雨走向那棟建築。她的右手始終放在口袋裏,緊握著那把折疊刀。
敲門後,裏麵傳來拖遝的腳步聲。門開了一條縫,一隻布滿血絲的眼睛警惕地打量著葉瀾依。
“賀醫師?”葉瀾依低聲問,“支臨霽讓我來找您。”
門後的眼睛眯了起來:“他說了什麽?”
“"蛇與嬰"來了。”
門猛地打開,一隻枯瘦的手將葉瀾依拽了進去。屋內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中藥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氣味。賀醫師是個六十多歲的瘦小老頭,佝僂著背,左腿明顯比右腿短一截,走路時發出“噠噠”的聲響。
“二十年了,”他的聲音沙啞如砂紙摩擦,“我以為永遠不會有人來說這句話。”
他領著葉瀾依穿過堆滿醫書和藥材的前廳,來到後麵的一個小房間。牆上貼滿了發黃的病曆和照片,中央是一張簡陋的手術台,上麵的無影燈看起來像是從某個醫院搶救出來的古董。
賀醫師示意葉瀾依坐下,自己則從一個上鎖的櫃子裏取出一個牛皮紙檔案袋。檔案袋上用紅筆寫著“y44”。
“你長得真像她。”賀醫師突然說,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芒,“特別是眼睛的形狀。”
葉瀾依的心跳加速:“像誰?”
賀醫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牆上取下一張照片遞給她。照片上是一個年輕女子,穿著白大褂站在新生醫院的牌子下。女子約二十五六歲,麵容清秀,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大而明亮,眼尾微微上挑,與葉瀾依的眼睛如出一轍。
“欒玥,新生醫院最年輕的產科醫生,也是...”賀醫師停頓了一下,“你的生母。”
葉瀾依的手指不自覺地撫過照片中女子的臉。一種奇怪的熟悉感湧上心頭,仿佛記憶深處某個塵封的角落被輕輕觸動。
“她不是被迫的?”葉瀾依聲音緊繃,“她是"接生婆"的人?”
賀醫師搖頭:“一開始是,後來不是了。”他歎了口氣,“欒玥是醫學院的高材生,被"接生婆"——當時的院長夫人看中,招募進特殊項目組。她以為那隻是普通的基因研究,直到發現真相。”
他翻開檔案袋,取出一本薄薄的日記本:“這是她偷偷記下的。讀讀看。”
葉瀾依翻開第一頁,日期是2001年1月15日:
“今天第一次參與"特別處理"。產婦23歲,健康,自然分娩。嬰兒出生後評分9分,完全正常。但院長夫人說"不符合標準",注射後宣布死亡。我看到她把活著的嬰兒裝進了保溫箱...上帝啊,我做了什麽?”
往後翻,記錄越來越絕望:
“3月2日:第七個"不合格"嬰兒。家屬被告知死產,實際上被運走了。我問院長夫人去向,她笑著說"去更好的地方"。地下室傳來嬰兒哭聲,但所有人都假裝聽不見...”
“4月18日:發現了項目真相。這不是研究,是販賣。特殊基因的嬰兒被賣給海外客戶,畸形的則用於實驗。我偷拍了名單和賬本,必須報警...”
最後一則日記寫於2001年5月12日:
“賀醫師答應幫我。他知道秘密通道。今晚把證據和y44送出去。院長夫人已經起疑,支鶴軒看我的眼神不對。如果出事,請記住我愛你,我的孩子。願你永遠不知道這個黑暗的世界。——欒玥”
葉瀾依的視線模糊了。一滴淚水落在泛黃的紙頁上,暈開了藍色的字跡。
“那天晚上,”賀醫師輕聲說,“欒玥把證據藏在了醫院通風係統裏,然後帶著剛出生的你來找我。我們剛準備離開,"接生婆"的人就來了。”他指了指自己的瘸腿,“這是我反抗的代價。欒玥把你塞給我,自己引開他們。我再見到她時...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火災?”葉瀾依聲音嘶啞。
賀醫師點頭:“掩蓋真相的最好方法。十七條人命,包括那些知道太多的醫護人員和產婦。”他苦笑,“支鶴軒負責處理屍體,確保沒人能開口。”
葉瀾依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現在的案子...是"接生婆"又回來了?”
“不是回來,是一直在。”賀醫師從檔案袋裏取出一疊照片,“看看這些。”
照片上是不同年份的報紙剪報,每張都報道了一起離奇的孕婦死亡或嬰兒失蹤案件,時間跨度整整二十年。所有案件都有一個共同點——死者口腔或指甲縫裏發現了那種特殊的黑色草藥混合物。
“每隔幾年就有一起,地點分散在全國各地。”賀醫師說,“這是"接生婆"組織的標記。他們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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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承?”
賀醫師走到牆邊,指著一張古老的版畫複製品。畫中一個老婦人懷抱嬰兒,周圍盤繞著一條巨蛇。畫下方用古體字寫著“接生之婆,續命之蛇”。
“"接生婆"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朝末年,專門為權貴家族提供"特殊服務"——尋找、培育甚至竊取具有優良基因的嬰兒。”賀醫師解釋道,“新生醫院隻是他們近代的一個據點。”
葉瀾依想起7b室的胎兒標本和基因圖表:“他們還在繼續這個"項目"?”
“需求永遠存在。”賀醫師冷笑,“某些人願意花大價錢確保後代具有"優越"基因。你的y44標記代表一種罕見的抗衰老基因組合,非常...搶手。”
一陣寒意爬上葉瀾依的脊背。她突然明白為什麽“接生婆”如此執著地尋找她——不僅是滅口,更是為了她攜帶的基因。
窗外傳來輪胎碾過碎石的聲音。賀醫師瞬間繃緊身體,迅速拉上窗簾的一條縫隙向外窺視。
“他們找到這裏了。”他的聲音緊繃,“黑色suv,沒有車牌。”
葉瀾依從另一側窗戶看到那輛車停在巷口,兩個穿黑衣的男子正朝這邊走來。其中一人手伸在懷裏,明顯握著武器。
“後門。”賀醫師抓起欒玥的日記本塞給葉瀾依,“穿過廚房,院子裏有個下水道井蓋,通向隔壁廢棄工廠。”
“一起走。”葉瀾依抓住他的手臂。
賀醫師搖頭:“我的腿跑不遠,隻會拖累你。”他從抽屜裏取出一把小鑰匙,“銀行保險箱的,你母親留給你的最後禮物。地址在日記本最後一頁。”
黑衣人的腳步聲已經到了前門。
“走!”賀醫師推著葉瀾依向後門,“記住,別相信任何人,特別是警局裏的人!”
葉瀾依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保護了她二十年的老人,鑽入廚房。她剛掀開院子裏的井蓋,前門就傳來撞門聲和賀醫師的怒喝。
下水道惡臭撲鼻,葉瀾依咬緊牙關爬進去,小心地將井蓋複原。黑暗中,她聽到上方傳來打鬥聲和一聲痛苦的悶哼,然後是賀醫師的喊聲:“跑,孩子!跑得越遠越好!”
一聲槍響後,一切歸於寂靜。
葉瀾依的淚水混合著下水道的汙水滑落。她打開小手電,沿著狹窄的通道爬行。二十分鍾後,她從廢棄工廠的一個檢修口鑽出來,渾身汙泥但總算逃出生天。
工廠早已荒廢,破碎的窗戶透進慘淡的天光。葉瀾依躲在陰影中,從破損的窗框觀察外麵的情況。那輛黑色suv還停在賀醫師家門前,但多了兩輛摩托車——支臨霽提到過,“接生婆”的劊子手喜歡用摩托車。
她必須離開這個區域,但公共交通太危險。葉瀾依翻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撥通了談警官的電話。電話接通後,她突然想起賀醫師和支臨霽的警告:別相信警局裏的人。
“葉顧問?”談警官的聲音透著關切,“你在哪?支臨霽被捕了,殯儀館被查封,我們在地下室發現了——”
“談警官,”葉瀾依打斷他,“新生醫院的火災報告,你查到了嗎?”
“嗯,很奇怪,檔案庫的記錄被人動過手腳,但我找到了原始報告。”談警官壓低聲音,“葉瀾依,法醫確認地下室那些胎兒標本中有幾個是...最近兩年的。”
這證實了葉瀾依的猜測——“接生婆”從未停止活動。
“我需要你幫我查一個車牌。”葉瀾依報出那輛黑色suv的部分號碼,“可能是"接生婆"的人。”
電話那頭停頓了幾秒:“葉瀾依,你現在安全嗎?我可以派人去接你。”
“暫時安全。”葉瀾依警覺起來,談警官的反應太過急切,“我先自己想辦法回城。有消息再聯係。”<卡。如果談警官真是“接生婆”的人,通話時間足夠定位了。
廢棄工廠後門停著幾輛生鏽的自行車,葉瀾依選了輛還能騎的,沿著小路向城區方向駛去。騎了約莫半小時,她看到一個路邊加油站,外麵停著幾輛長途貨車。
葉瀾依抹了把臉,將汙泥盡量擦淨,走向一個正在加油的司機。
“師傅,能搭個便車進城嗎?”她拿出錢包,“我可以付錢。”
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壯漢,狐疑地打量著她髒兮兮的衣服:“出什麽事了?”
“野外考察遇到暴雨,摔進泥溝裏了。”葉瀾依勉強一笑,“手機也報廢了。”
司機猶豫了一下,點點頭:“上來吧,正好空車回城。不過隻能把你放在東郊貨運站。”
葉瀾依道謝爬上副駕駛。貨車啟動時,她透過後視鏡看到兩輛摩托車飛馳而過,騎手四處張望,明顯在搜尋什麽。
貨運收音機正在播放新聞:“…444號殯儀館主管支臨霽因涉嫌非法醫療行為被捕。警方在殯儀館地下室發現大量人類胚胎標本,懷疑與近期兩起孕婦死亡案有關...”
葉瀾依閉上眼睛。支臨霽被捕是意料之中,但她奇怪地感到一絲愧疚。他本可以逃走的。
貨車駛入主路,葉瀾依悄悄翻開欒玥的日記本最後一頁。上麵寫著一個銀行地址和保險箱號碼,還有一行小字:“給y44的真相與救贖”。
母親留給她的最後禮物,或許正是摧毀“接生婆”組織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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