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事件過去一周後，瞿臨在午夜驚醒，胸口疤痕灼燒般疼痛。窗外，444號殯儀館的輪廓在月光下微微發亮，像一頭蟄伏的巨獸。
    他抓起枕邊的龜甲——那天從地下室帶出的唯一物件，發現表麵浮現新的裂紋，組成“今夜子時”四個古字。
    隔壁房間傳來伏襄的慘叫。
    瞿臨衝進去時，看見伏襄在床上痙攣，衣襟敞開，胸口疤痕迸發刺目金光。更詭異的是，他自己的疤痕也在同步閃爍，兩者之間似乎有無形的能量流動。
    “玄晦...哥哥...”伏襄的嗓音變成孩童般尖細，“為什麽...茶裏下藥...”
    瞿臨剛觸到伏襄肩膀，眼前就炸開一片白光——
    唐代，青要寺禪房。
    年輕俊秀的玄晦跪坐在茶席前，對麵是個十歲出頭的小沙彌。兩人眉眼相似，顯然是兄弟。
    “師兄們都說我是累贅。”小沙彌晃著雙腳，“隻有師兄你還願意陪我玩。”
    玄晦的手在寬大袖中顫抖：“喝了這杯茶，帶你去後山看螢火蟲。”
    茶湯呈現不自然的碧綠色。小沙彌一飲而盡，很快開始抽搐，七竅流血。玄晦淚流滿麵地抱住他：“對不起...師父說你是"天煞孤星"...長大後會引發大劫...”
    小沙彌臨死前瞳孔驟縮：“我恨你...生生世世...”
    幻象突變。
    同一夜，地藏殿。
    七位高僧圍著小沙彌屍體結陣。玄晦割腕將血滴在弟弟眉心：“以吾血脈為引，鎮汝怨氣千年...”話音未落，小沙彌眼睛突然睜開，黑色絲線噴湧而出...
    瞿臨被拉回現實，與伏襄同時嘔吐出黑色黏液。龜甲上的裂紋已蔓延至“子時”二字。
    “那不是夢...”伏襄臉色慘白，“我是...玄晦的轉世？”
    瞿臨搖頭，摸著自己灼痛的疤痕：“不，我才是。”
    子夜時分，殯儀館自動敞開大門迎接他們。
    走廊比記憶中狹窄許多，牆壁滲出暗紅液體，在表麵形成《地藏經》全文。瞿臨每走一步，胸前的疤痕就亮一分，仿佛在回應建築的呼喚。
    伏襄突然在201停屍間前駐足：“裏麵有東西在叫我...”
    推開門，七具屍體直立在內，皮膚上浮現與瞿臨相同的符文。最前麵那具——穿70年代中山裝的幹屍——突然抬手，指向地下室方向。
    “伏青陽...”伏襄想去觸碰，屍體卻瞬間風化，隻剩地上八枚銅錢擺成八卦狀。
    銅錢自動飛起，嵌入瞿臨胸前的疤痕凹槽。每嵌入一枚，就有一段記憶湧入：
    1912年守陣人跪在墳坑念咒...1956年那位往藥櫃暗格藏符水...2000年的上吊者在繩結上刻滿經文...
    第七枚銅錢歸位時，伏青陽的虛影浮現：“瞿臨，你不僅是玄晦血脈...更是第一任守陣人轉世...我們七人隻是暫代職責...”
    伏襄猛地後退：“所以從一開始——”
    “你就是鑰匙。”虛影點頭，“而他是鎖...這是千年前就定好的...”
    最後一枚銅錢懸浮在瞿臨眉心：“今夜血月再臨...要麽徹底超度...要麽被它反噬...”
    殯儀館突然劇烈震動，所有停屍櫃門彈開，黑色絲線如潮水湧出。伏青陽虛影被絲線穿透前大喊：“去地宮！完成玄晦未竟的...”
    地下室入口已被血肉般的物質封住。瞿臨將龜甲按在上麵，念出剛在記憶中學會的咒語。血肉之門嘶叫著分開，露出向下的螺旋階梯。
    越往下，空氣越稠密，仿佛穿行在膠水中。伏襄的疤痕開始流血，金紅色液體滴在台階上，燒出一個個小孔。
    “你早就知道？”瞿臨聲音沙啞，“那封信是計劃好的？”
    伏襄眼中閃過痛苦：“父親隻說你是關鍵人物...我沒想到...”
    地宮中央，八角石台已完全變成黑色，表麵浮現小沙彌痛苦的麵容。七位高僧的幹屍被絲線吊在半空，擺成北鬥七星狀。
    “哥哥...你回來了...”石台發出孩童笑聲，“這次換我請你喝茶...”
    黑色液體從石台湧出，形成一杯冒著熱氣的茶。瞿臨胸口八枚銅錢劇烈震動，提醒他這是千年怨氣所化的毒藥。
    “伏襄。”瞿臨突然轉身，“逆轉法陣需要什麽？”
    伏襄一怔，隨即明白：“陰陽逆轉...需要守陣人與鑰匙互換角色...”他摸著自己流血的疤痕，“你要我當鎖？”
    石台突然暴起，黑色絲線纏住瞿臨雙腿：“不準說悄悄話！”絲線刺入皮膚，開始注入冰冷能量。瞿臨感到意識逐漸模糊，看到無數記憶碎片——
    曆代守陣人的死亡...玄晦晚年在弟弟靈位前懺悔...伏青陽偷偷修改法陣準備讓兒子解脫...
    “就是現在！”瞿臨用最後力氣將龜甲扔給伏襄，“念《往生咒》！逆轉法陣！”
    伏襄接住龜甲，上麵裂紋已組成完整咒文。他開始誦念，聲音與七位高僧幹屍的頜骨開合聲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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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臨趁機將毒茶一飲而盡。
    世界瞬間寂靜。
    劇痛中，瞿臨感到自己在無限擴張——他的意識融入殯儀館每塊磚石，順著地基蔓延至整個山脈。黑色絲線在他體內橫衝直撞，卻找不到出口——因為鎖與鑰匙已經融為一體。
    伏襄的誦經聲越來越響，七具高僧幹屍落下，圍住石台組成新陣。瞿臨看到自己胸前八枚銅錢飛出，嵌入伏襄的疤痕；而伏襄的血則逆流向上，在空中畫出血色卍字。
    “哥哥...”小沙彌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茶好苦啊...”
    石台表麵浮現完整記憶：玄晦後來每日在弟弟靈位前供上蜜餞，直到圓寂那日手中還攥著顆梅子糖。
    瞿臨在意識渙散前摸出口袋裏的東西——今早莫名買的桂花糖，放在石台上：“這次...是甜的...”
    整座地宮劇烈震動。小沙彌的怨靈從石台浮出，是個透明的小男孩，伸手去拿糖。黑色絲線從他體內抽離，化為飛灰。
    地麵開始塌陷。伏襄拽著瞿臨往外跑，身後傳來童聲輕笑：“明年...帶我去看螢火蟲吧...”
    他們衝出殯儀館的瞬間，整棟建築向內坍縮，形成巨大的地麵卍字圖案。血月光輝下，無數光點從廢墟升起，像盛夏的螢火蟲。
    山下的櫻花，在這一刻全部盛開。
    三個月後，瞿臨在普通殯儀館找到新工作。胸口的疤痕已經褪成淡白色，不再疼痛。偶爾午夜夢回，他會看到七個模糊人影站在床尾，默默守護。
    伏襄消失了，隻留給他一串108顆的佛珠。其中一顆刻著極小字樣：“待君四十四載後”。
    每當春風吹過，殯儀館外的櫻花樹下，總有幾朵花提前綻放。瞿臨會在那裏放一顆桂花糖，等它第二天神秘消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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