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的歸來，立馬讓金鑾殿上所有人鴉雀無聲，下一瞬盡皆跪地接駕。
    他邁步進入大殿，尚未開口，當先偷偷瞥了一眼穩坐在龍椅之上，並沒起身的錢霜央。心知愛妻生氣了，不由得有點發怵。
    他聽了朝臣們嘰嘰喳喳的各抒己見以後，下令不得再議論此事，暫且退朝。一切，等其慎重考慮過後再說。
    眼見正主已然歸來，文武群臣各自散去，霜央也攙著承義回了後宮。
    吳天讓唐紅菱私下裏通知秦錚、趙大頭二人前來相商，而後轉身先回了禦書房靜候。
    約莫等了一盞茶的時間，秦、趙二人聯袂前來。
    眾兄弟許久不見，吳天卻沒有過多寒暄，率先問道：“使臣今何在？”
    大頭回稟：“已經安置在驛館。大哥，此事你準備如何抉擇？”
    不待吳天作答，秦錚搶先進言：“太上皇，萬萬不能議和啊！如今我軍士氣如虹，正是收複河山，一統天下的大好時機。
    焉能為了個人生死，至萬千正在水深火熱之中的華夏子民於不顧啊？豈不聞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三豬雖是我女婿，可在國之大事上，別說是他了，便是我自己，也不能網開一麵，因小失大啊。”
    吳天頗感為難，搖了搖頭：“不光是三豬，還有前朝皇族，薑家之人。”
    “那更不行呀。我老秦承認，確實不願前朝皇室回來。那些人歸來，除了會讓現在安穩的局麵重新陷入動蕩不說，也會增加南齊舊臣的氣焰，對目前的東吳朝堂極為不利。
    可也不光是這些原因，還有最主要的一點。蠻夷之人，狼子野心。要是放虎歸山，必然打蛇不死，後患無窮。
    現下明明有機會將賊寇一網打盡，偏偏要錯失良機，將來定然悔之晚矣。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此番能為華夏徹底消除隱患，如果把握不住機會，以後勢必避免不了再興刀兵，造成更多的將士傷亡。”
    大頭也跟著附和：“大哥，其實老秦說的其實在理。當年你流落天京，為了營救你，死了多少人？
    時隔十二載，京觀白骨方才運回金陵安葬，眼下又要重蹈覆轍嗎？兩害相權取其輕，兩利相權取其重啊。
    再說蠻夷賊寇的話豈能相信？他們已經是狗急跳牆，倘若回了關外依舊不放人呢？那咱們豈不是得不償失嗎？”
    秦、趙二人，你一言他一語，各自陳述著觀點。
    吳天閉目歎息，耳聽著二位兄弟皆不同意議和，可想而知，那麽其他東海老臣，也定然是同樣意思。
    其實在他心裏，自始至終也沒有想過要放蠻夷賊寇出關。早前他命孫真寒大舉進軍，嚴守門戶，卻不守出關之路，故意留出破綻。
    也不過是想逼大元在最後危急關頭，能看到一線生機，好拿重征帝當做交換條件。
    眼下北元朝廷倒是不負所望，瞧出了吳天留下的缺口，想著逃出關去。怎奈錢三豬的意外被擄，徹底打亂了戰略部署。
    北元手中增添了籌碼，隻同意先放錢三豬，等狼騎回了草原後，再放薑氏一族。如東吳不準許，則玉石俱焚，魚死網破。
    吳天焉能看不清眼下的局勢，也明顯感覺到了大元懷有不可告人的心思。他雖有心拒絕，然，著實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愛妻。
    秦錚見其遲遲狠不下心，正待再勸之時，錢霜央獨自一人，前來禦書房見駕。
    吳天得了侍衛稟報，趕忙起身相迎，望著站在房門口，駐足不前的愛妻，頗為手足無措的言道：“夫人……”
    霜央並沒有再近前一步，隔著房門，定定的望著自家相公，好半晌才輕聲道了一句：“我大哥死了。”
    隻此一言，轉身離去。
    話音剛落，吳天如遭雷擊。
    趙大頭不由得心中一沉，閉目心歎：“完嘍，萬事休矣。”
    秦錚神色焦急，近前半步，正待再勸。大腦袋一把拉住其胳膊，微乎其微的搖了搖頭。
    大頭心裏明了，嫂夫人如果撒潑打滾，一哭二鬧三上吊，即便是暴跳如雷，大發雷霆。
    自家大哥最多心有愧疚，尚不足以動搖信念。但現下提及錢大牛之事，那麽已然比任何人進言都要管用。
    隻因吳天對大舅哥的枉死，一直心懷愧疚，成了某種執念，好似一根紮進心尖裏的肉刺，既拔不掉，更消不去。
    長公主錢嘟嘟何以能夠在東吳無法無天，還不是太上皇親手寵的。將對錢家的愧疚，轉化為盡其所能的彌補。
    由此可見一斑。眼下，別看錢霜央隻是說了沒頭沒尾的短短五個字，卻勝過千言萬語。
    趙大頭很識時務的閉嘴不談，連帶著讓秦錚也莫要多言了。大局已定，多說無益。
    果不其然，吳天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神情痛苦，陷入了極大的心理鬥爭之中。
    良久過後，他緊攥著的拳頭鬆了開來，終是下定了決心，開口下旨：“命蕭憑欄和北元使臣商議議和一事。不得有誤。”
    秦、趙二人盡皆一聲歎息，領命告退。
    吳天在禦書房靜坐半晌，方才回了後宮。剛行至慈寧宮門口，便瞧見錢霜央獨自跪在大殿門口。
    他快步上前，攙扶起夫人，問道：“這是做甚？”
    “讓相公為難了。”
    “莫要如此，你我少年夫妻，臨老為伴，相敬如賓二十載。彼此之間不必多言。
    彼之心意，為夫全懂。且放寬心，我已經下旨，命朝廷議和。三豬很快便能回來。”
    “後宮不得幹政，是我壞了規矩。請相公責罰。”
    “哎，要不是我命三豬去前線運送物資，也不會發生這種事情。再說此番也不單單是為了那臭小子一個人。
    還有前朝皇族呢。薑瑜曾以死擋路，救我脫困，於情於理我都應該救他們回來。
    賊寇出關便出關吧。以為逃出中原我便沒有辦法了嗎？哼哼……為夫自有打算，一樣能收拾他們。”
    “待三弟回來，我讓他辭去工部尚書一職，再親自打斷他的雙腿，關他在家中閉門思過。
    這是我最後一次替夫做主，幹預朝政。此生，我斷不會再踏足禦書房和金鑾殿一步。”
    “不至於不至於，夫人切莫要如此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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