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藍池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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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陽光漸漸升高,照亮了庭州西門的每一個角落,也照亮了這隊突然出現的人馬。城牆之上。
    終於有個細心的軍士察覺到了不對勁,揉了揉眼睛,朝著這邊望了過來,臉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楊威見城上軍士已有警覺,知道不能再耽擱。他回頭對二十名親衛使個眼色,壓低聲音:
    “給他們點顏色看看,用弩箭射城上的人!”
    親衛們早將弩箭上弦,聞言立刻舉弩對準城頭咻咻幾聲,特製弩的箭矢破空而去,城上兩名蒙古軍士應聲倒地,鮮血順著牆磚流下。
    其餘人嚇得慌忙縮頭,再不敢輕易露頭。
    “撤!往西北走!”
    楊威低喝一聲,調轉馬頭率先衝了出去,圭聖軍士兵緊隨其後,馬蹄聲密集如鼓,卷起陣陣塵土。
    按原計劃,他們要越過西北山地前往鹽州,那裏離聯軍勢力近,相對安全。任老二緊跟在楊威身邊,攥著那張新繪的地圖道:
    “照這速度,天黑前該能到山地邊緣。”
    楊威點點頭,目光卻沒放鬆警惕:
    “別大意,越靠近山地越可能出事,吉州、庭州都不會善罷甘休的。”
    士兵們也都握緊武器,耳朵仔細捕捉著周圍的動靜,生怕從哪兒殺出追兵。可意外還是來了。
    距西北山地還有三四裏時,前方山口突然出現數十名騎兵,橫列成陣,死死堵住了去路。隊伍猛地停下,揚起的塵土嗆得人直咳嗽。
    任老二眯眼打量片刻,臉色驟變:
    “這些人不對勁!騎術精湛,隊列整齊,不像是散兵遊勇,倒像是大隊騎兵的前鋒!”
    楊威心裏一沉,勒住馬韁喝道:
    “都別動!看清情況再說!”
    他知道對方占了地利,貿然衝鋒隻會吃虧。士兵們紛紛勒馬,手不自覺摸向武器,氣氛瞬間緊繃。
    對麵的騎兵也發現了他們,雙方隔著一段距離僵持著,隻有風聲在山口呼嘯。楊威深吸口氣,對任老二低語:
    “別慌,先看看他們想幹什麽。”
    這時對麵四騎打馬出列,緩緩靠過來,顯然是想探查虛實。他們速度很慢,眼神警惕地掃視著楊威等人帶的隊伍。
    看清楊威幾人雖然穿著皮襖,但藏不住圭聖軍的那股精銳之氣,四人大驚失色,眼裏閃過明顯的懼意,下意識就要調轉馬頭後退。
    楊威見狀冷哼一聲,這種前怕狼後怕虎的家夥,既然敢來就得付出代價。
    “放箭!別讓他們跑了!”
    士兵們早有準備,箭矢應聲而出,那四人剛轉馬頭,就聽到身後風聲淩厲,想躲已來不及。
    噗噗幾聲,四支箭精準射中後心,四人連哼都沒哼一聲,便從馬背上栽落,應聲落馬。
    對麵的騎兵見狀頓時騷動起來,有人驚呼,有人怒吼,不少人下意識舉起了武器,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楊威見對麵騎兵騷動,知道不能再僵持,當機立斷喝道:
    “向北轉移!快!”
    圭聖軍士兵訓練有素,聽到命令立刻有序調轉方向,雙腿一夾馬腹狂奔起來。馬蹄揚起的塵土遮天蔽日,隊伍像一條黑色的長龍,在曠野上疾馳。
    剛跑出沒多遠,身後山口就湧出三千多蒙古騎兵,呐喊著追了上來。楊威回頭瞥了一眼,心裏暗道僥幸,幸好反應快,搶占了先機。
    士兵們不敢懈怠,拚命催馬疾行,蒙古騎兵雖然人多勢眾,但圭聖軍的戰馬更為精良,又先跑了一段,雙方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
    蒙古騎兵追了一陣,見實在難以追上,隻能不甘地停下腳步,遠遠望著圭聖軍消失在視野裏。
    擺脫追兵後,楊威鬆了口氣,卻很快又皺起眉頭。他們已經錯過了進入西北山地的山口,而那處山口必然被蒙古軍牢牢駐守,再回去無異於自投羅網。
    “繼續北上!”
    他咬了咬牙,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第二日圭聖軍進入了一片荒漠地帶,毒辣的太陽炙烤著大地,熱浪滾滾,軍士們的水囊已經所剩不多,每個人的嘴唇都有些幹裂。
    楊威看著手下士兵疲憊的樣子,心裏很不是滋味,卻也隻能不斷催促:
    “堅持住!找到水源就好了!”
    在這時任老二帶著兩名軍士策馬回來,臉上帶著一絲興奮:
    “前麵找到一條小河!”
    話音剛落,他又補充道。
    “不過河邊有四百左右蒙古人紮營,看他們的樣子不像正規軍,營裏還有三名女子。”
    他想了下壓低聲音,補充道。
    “我觀察了一會兒,他們防備不算太嚴。”
    楊威勒住馬韁,右手握著馬鞭輕輕敲擊著大腿,目光投向遠方的荒漠。
    半個月來,他率領圭聖軍在吉州、庭州搞了不少破壞,攪得兩地雞犬不寧,如今卻陷入了這樣的困境,心裏難免有些複雜。
    “四百人。。。”
    楊威低聲重複著,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馬鞭的柄,這股蒙古人到底是什麽來頭?是普通的牧民,還是蒙古軍的小股部隊?
    營裏有女子,看起來更像是牧民,但在這種地方紮營,又讓人不得不提防。任老二站在一旁,看著他沉思的樣子,不敢出聲打擾。
    如今軍士們已經快渴得受不了了,再找不到水,不用蒙古軍來攻,自己就得先垮掉。
    可那四百蒙古人,也是個不小的威脅,一旦動手,勝負難料,萬一拖延久了,引來大隊蒙古軍,後果不堪設想。
    楊威的指尖在馬鞭上摩挲著,腦海裏閃過譚威做決斷時的模樣,那副沉靜中帶著果決的神態,是他和張狂當年做親衛時看熟了的。
    不知不覺間,他們挺直脊背的姿勢、緊鎖眉頭的模樣,都染上了幾分譚威的影子。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攥緊馬鞭,聲音裏帶著果決的力度。
    “突襲河邊的蒙古人,上好弩箭,分左右包抄,動作要快,不留活口!”
    任老二愣了一下,隨即沉聲應道:
    “是!”
    圭聖軍迅速列陣,弩箭上弦的輕響在荒漠裏連成一片,左右兩隊像兩把彎刀,悄無聲息地朝著河邊包抄過去。
    他們不知道的是,河邊的蒙古人根本不是什麽牧民,而是一支送親隊伍。馬昌樂把自己的堂妹許給了滿清冊封的蒙古厄爾琪畢王公,隊伍裏有三百蒙人仆從、四十多個滿清接親護衛,還有五十多隨從。
    因為地處蒙古勢力範圍,又想著有滿清護衛撐場麵,全隊上下都放鬆了警惕,連崗哨都懶得仔細布置。
    馬昌樂那個臉盤圓圓的堂妹正坐在帳裏吃著奶酪,誰也沒料到死神已在逼近。“放箭!”
    楊威一聲令下,弩箭如暴雨般傾瀉而下,河邊的蒙古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倒下一片。
    滿清護衛抽出腰刀想要抵抗,卻被左右包抄的圭聖軍分割包圍。慘叫聲、兵器碰撞聲混雜著驚馬的嘶鳴,不過一炷香的功夫就歸於沉寂。
    楊威看著滿地屍體,包括那個被士兵們戲稱為“大臉貓”的馬昌樂堂妹,臉上沒有絲毫波瀾。
    這次突襲代價輕微,僅傷了三個弟兄,卻全殲了四百餘人,當然裏麵一多半是從沒拿過刀子的陪嫁奴仆,不過糧水總算有了著落。
    “抓緊時間補充,半個時辰後出發。”
    楊威下令時,喉嚨動了動,方才下令不留活口時,他恍惚間覺得自己的語氣都像極了譚威。
    補充完糧水,圭聖軍一路疾馳進入鹽州地界,九月初十這天終於回到了藍池城外。遠遠望見那座被圍得水泄不通的城池,楊威心裏鬆了口氣。
    此時藍池城已被圍了近一個月,城裏糧盡,連老鼠都被捉光了,百姓和士兵個個麵黃肌瘦,人心惶惶。
    可薩勃勃卻不肯投降,反而把全城的人都武裝起來,拿著削尖的木棍、生鏽的刀劍,準備做最後一搏。
    楊威回營後得知,從八月下旬起,清河畔就不太平,常有三四百可薩人組成的騎兵隊偷襲聯軍。
    那些騎兵看著不像正規軍,隊伍裏甚至有頭發花白的老者和一臉稚氣的少年。他們不顧一切,明知打不過,還是一波接一波地衝,像是要跟聯軍同歸於盡。
    這些騎兵異常狡猾,在意識到自己不是聯軍主力的對手時,便巧妙地避開聯軍的鋒芒,把目標鎖定在了聯軍的後勤補給線上。
    聯軍的後勤補給分為兩路,東路由張定理負責,西路歸李頒管轄,張晗則統一協調保護工作。
    起初負責保護的兵力隻有一千人,麵對可薩人的頻繁襲擊,根本力不從心。張晗多次向譚威請求增兵,譚威無奈之下,隻好把保護兵力增至三千人。
    可即便如此,依舊難以應對可薩人的遊擊戰。
    張定理每次押送糧草,都像是在走鋼絲。他常常站在糧隊前,望著遠處起伏的山巒,眉頭緊鎖。
    “這些可薩人太賊了。”
    他對手下的士兵抱怨道。
    “咱們走大路,他們就埋伏在兩側的山林裏,咱們走小路,他們又能精準地堵在路口。”
    有一次他的糧隊剛過清河橋,就遭到了可薩零散騎兵的突襲,雖然最終擊退了敵人,但也損失了不少糧草,還犧牲了十幾個弟兄。
    李頒負責的西路情況也不容樂觀,他性子急躁,好幾次想帶著隊伍去追擊可薩騎兵,卻都被張晗攔住了。
    “不能追!”
    張晗語重心長地勸道。
    “他們就是想引咱們離開補給線,一旦追出去,就中了他們的圈套。”
    李頒雖然心裏憋著一股火,卻也知道張晗說得有道理,隻能硬生生忍住,加強戒備。可薩人的襲擊越來越頻繁,聯軍的軍需開始受影響。
    糧食、彈藥、藥品的供應都出現了短缺,士兵們的口糧開始縮減,受傷的弟兄也得不到足夠的藥品治療。
    張晗看著手裏的統計報表,愁得頭發都白了好幾根,他找到譚威,臉上滿是焦慮:
    “總督,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弟兄們快扛不住了,得想個辦法。”
    譚威坐在大帳裏,聽著各部分的匯報,他太熟悉這種戰術了,這分明就是另一種形勢得人民戰爭的路數。
    可薩把普通部眾都動員起來,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不斷襲擾聯軍,讓聯軍陷入疲憊和混亂之中。
    “這群可薩人,倒是有點意思啊。”
    譚威冷哼一聲,心裏卻並不著急,因為主動權在聯軍這邊,這就是關鍵。藍池城已經被圍了將近一個月,聯軍這邊早已做好了最後的攻擊準備。
    火藥庫裏堆滿了黑火藥,足夠把藍池城炸個底朝天,九十架炮車整齊地排列在城外,炮口直指城牆。
    士兵們日夜不停地堆土,城外的土堆已經超過了城牆的高度,二十架床弩也擦拭一新,旁邊堆放著大量的弩箭,箭頭閃著寒光。
    看著這些準備就緒的武器裝備,負責攻城事宜的將領們都摩拳擦掌,紛紛向譚威請戰,可譚威似乎還在等些什麽。
    譚威站在城外的土堆上,望著藍池城的方向,城牆之上,可薩人的身影依稀可見,他們依舊在頑強地抵抗著。
    譚威的心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他知道隻要一聲令下,這些準備已久的武器就能發揮出巨大的威力,藍池城很快就會被攻破。
    “咱們已經等了一個月,不在乎再多等幾天。”
    譚威的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我要讓城裏的可薩人體會到,什麽叫真正的絕望。”
    身邊的將領們雖然有些不解,但也不敢再多說什麽,他們知道,譚威向來深謀遠慮,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譚威又看了一眼藍池城,心裏暗暗盤算著,再斷他們幾天水,讓他們在幹渴和饑餓中掙紮,再用炮車時不時地轟幾下城牆,讓他們時刻處於恐懼之中。
    他轉身走下土堆,對身邊的將領吩咐道:
    “加強對藍池城的監視,不許任何人進出。另外讓炮車每天定時轟擊城牆,不用太密集,隻要讓他們睡不著覺就行。”
    譚威回到大帳,心裏考慮著清河畔的補給線,雖然對可薩人的人民戰爭很頭疼,但他相信,必須從靈魂上征服可薩人,讓恐懼刻入可薩一族的基因裏。
    等收服了可薩人的主力,清河畔的那些小股騎兵自然會不攻自破,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沉住氣,做好最後的準備,他認為可薩人還不夠慘!那就繼續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