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藍池城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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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明光在土堆上看得真切,揮動旗幟示意:
“射!”
弩手們屏氣凝神,瞄準那些衝向轆轤的可薩軍士,手指猛地鬆開。
“咻咻咻”
弩箭破空而出,帶著淩厲的風聲直取目標。衝在最前麵的可薩軍士剛握住轆轤搖柄,就感覺胸口一涼,低頭一看,一支弩箭已穿透胸膛,鮮血噴湧而出。
他瞪大眼睛倒在地上,身後的同伴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接踵而至的弩箭射中,一個個慘叫著倒下。
不過片刻功夫,第一批衝向轆轤的可薩軍士就全部倒在血泊中,無一生還。城牆上的可薩軍看著同伴的屍體,握著武器的手開始發抖,沒人敢再上前觸碰轆轤。張小甲在城門內看得清楚,對身邊的士兵道:
“瞧見沒?總督早就算到他們有這手,咱們撿軍功去!”
士兵們齊聲應和,士氣更盛,抓緊時間加固防線,防止可薩軍反撲。
可薩勃勃在城樓上看得目眥欲裂,胸口劇烈起伏,幾乎要噴出火來。他沒想到聯軍連放懸門的機會都不給,心裏又驚又怒,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圭聖軍在東門內站穩腳跟。
“廢物!都是廢物!”
他一腳踹翻身邊的木台,卻絲毫改變不了眼前的頹勢。城牆上的可薩軍陷入了兩難,衝去放懸門就是死路一條,不衝又眼睜睜看著敵軍占據城門,一時間竟沒人敢動彈,隻能握著武器,眼神慌亂地看著彼此。
聯軍的弩手則牢牢盯著轆轤的方向,手指始終搭在弩機上,隻要再有可薩人靠近,便會立刻扣動扳機。
塔車後的曲延超微微點頭,這一輪交鋒,聯軍又占了上風,接下來隻要守住東門,藍池城的破局就在眼前了。
張小甲指揮著圭聖軍快速清理城門內的殘敵,同時派人向曲延超傳遞消息:
“東門已控,請求支援!”
可薩勃勃死死盯著城門的圭聖軍,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就算拚光所有人,也得把東門奪回來。
他深吸一口氣,剛要再下令組織反撲,卻見聯軍的第二批士兵已踏著浮橋衝了過來,心裏頓時涼了半截。
第一批衝向轆轤的可薩軍士全部被射殺,這不僅打斷了可薩軍的部署,更在他們心裏種下了恐懼的種子,可薩勃勃紅著眼嘶吼:
“持盾!再上!”
第二批可薩軍立刻舉起盾牌,結成密集的小陣,再次衝向轆轤。他們腳步踉蹌,抱著必死之心,畢竟這是守住城門的最後希望。
土堆上的床弩早已蓄勢待發,曲明光見對方持盾衝鋒,冷喝一聲:
“床弩準備,放!”
巨大的弩箭帶著破空的銳響射出,雖有盾牌防護,可床弩威力實在驚人,弩杆直接撞穿盾牌,將持盾軍士連人帶盾一起撞下城牆,慘叫聲在半空劃過。
可薩軍士悍不畏死,前仆後繼,又付出數十人傷亡後,終於有人衝到轆轤旁,拚盡最後力氣轉動搖柄。
“哐當!”
懸門轟然落下,擋住了城門內側。
此時大隊聯軍步軍已衝入城門,懸門落下的瞬間,他們立刻被城內的可薩軍團團圍住。
刀光劍影中,聯軍士兵背靠背抵抗,形勢竟與當年的營州之戰驚人地相似。門外的聯軍見狀,立刻啟動第二方案。
對付懸門的軍士迅速登上盾車,冒著箭雨抵近懸門,他們將譚威秘密製作的火藥桶牢牢靠在門上,點燃引線後,毫不猶豫地跳入護城河。
“轟隆!”
一聲巨響,懸門在爆炸中被炸得粉碎。煙塵尚未散盡,聯軍步軍便如潮水般再次衝鋒,喊殺聲震徹雲霄。
這套攻城方案全程由譚威主持製訂,從炸城門到造浮橋,每一步都出自他的算計,光方案就不下五個。
此刻他正站在遠處的緩坡上觀戰,身邊的圭聖軍書記官奮筆疾書,實時記錄著戰爭的每一個細節,這是他特意要求的學術性觀戰總結。
懸門被炸碎後,譚威呼了口氣,對身後眾人道:
“藍池城,已得。”
語氣平淡,仿佛早已預料到這個結果,身後跟著的軍判杜風正,以及今日趕來的書記參事劉玄初。
劉玄初看起來貌不驚人,穿著普通的官服,安靜地站在一旁,眼神卻始終專注地盯著戰場,偶爾在紙上記下幾筆。
杜風正瞥了他一眼,心裏也滿是困惑,這個劉玄初看似卑微,既無赫赫戰功,也無顯赫背景,譚威為何讓他隨侍左右?
但他轉念一想,譚威向來深謀遠慮,每次看似尋常的安排,總是最後證明其預見性。當年亞利部的交易、吉州的遊擊戰術,無不印證著譚威的先知。
如今對劉玄初的重視,定然也有不為人知的原因,杜風正私下越想越覺得,譚威身上藏著太多秘密,那些看似偶然的決策,都在事後驗證了正確性。
此時戰場上,聯軍步軍踏著懸門的碎片再次衝入城門,與可薩軍展開巷戰。可薩勃勃雖仍在抵抗,卻已難掩頹勢。
譚威看著混亂的戰場,對行軍書記官張毫道:
“記下,懸門被毀後迅速控製城中要道,後續重點在於分割殘敵,占領據點。”劉玄初忽然開口,聲音溫和卻很實際:
“總督,可薩人在街巷中設伏,聯軍推進需防暗算,不可小隊分散。”
譚威側頭看他,點頭道:
“說得在理,傳令曲延超,莫要分散清剿,要互為掩護。”
杜風正默默看著這一幕,愈發覺得劉玄初不簡單,譚威對他的建議言聽計從,這絕非對待普通參事官的態度。
他壓下心頭的疑惑,繼續觀察戰場,卻忍不住一次次看向譚威的背影,這個男人總能在亂局中找到關鍵,仿佛提前看過結局一般。
書記官的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將譚威的每一句點評、戰場上的每一次交鋒都記錄在冊。
杜風正知道,這些記錄日後定會成為珍貴的資料,就像譚威要求的學術性總結,從來都不隻是簡單的記錄。
譚威這時忽然轉身對劉玄初道:
“藍池城拿下後,流民安置之事,你先擬個章程。”
劉玄初躬身應道:
“屬下遵命。”
譚威的目光投向遠方的清河,仿佛已看到漢民在此耕作、炊煙嫋嫋的景象。杜風正望著他的側臉,忽然有些對自己的這個老上司陌生起來,那些藏在表象之下的秘密,或許要等到很久以後,才能真正揭開。
他收回目光,繼續沉默地跟在譚威身後,心裏卻對這位督帥愈發敬畏,也愈發覺得,譚威藏有秘密。
這種想法也體現在軍事上,杜風正還記得,聯軍圍困藍池城時,護城河成了橫在麵前的一道難題。
當時眾將聚在帳內商議,一個個愁眉不展。有人提議引開河水,話剛出口就被反駁,這護城河寬且深,引河水得調動多少人力?咱們現在哪有多餘的百姓可用?
另一個將領接過話頭說要不做木排吧?多做些木排,總能把人送過去。可細一想,做木排需要大量木材,運輸起來更是負擔極重,前線本就物資緊張,哪經得起這樣折騰?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提出的法子不是需要大量百姓,就是會加重運輸負擔,沒一個能讓人滿意。
當時譚威坐在主位上,靜靜聽著眾人議論,等眾人說得差不多了,他才開口表示引河、做木排都太費事,清河不深不如造浮橋。”
眾將聞言都是一愣,這浮橋怎麽造?其實戰爭用浮橋直到清末才開始使用,古代戰爭橫渡天塹其實用的是連舟,就是把小船連起來做一個平台渡河,像那種木板拚接的,古代並不用,因為關鍵的科爾基扣,直到清末才有,古代的繩索加木板,根本綁不牢。
所以當時譚威微微一笑解釋道,用幾艘倒扣的舟船做底,上麵連著繩索鋪木板,用一種死扣連接起來就是浮橋。
這法子思路簡單,關鍵在細節,木船可以隨時拆解,靈活機動,可以由步卒抵近後搭起來,還可以隨時收起來,階段跳躍性的跨過多條支流,而且所需人力物力都在可控範圍內,不會給運輸添太多負擔。
眾將聽著,臉上的愁雲漸漸散去。這法子看似簡單,卻透著巧妙,尤其是靈活機動這一點,解決了之前所有方案的弊端。
當時站在一旁的杜風正卻在心裏打了個問號,他跟著譚威有些年頭了,從未聽說過譚威有過水師指揮的經曆,怎麽會突然想出這樣的奇思妙想?
他忍不住打量著譚威,見對方正和眾將討論浮橋的具體細節,神態自若,仿佛這隻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可杜風正心裏清楚,沒點水上經驗,絕想不出這麽周全的法子。
他又想起譚威那些空白的經曆,到靜海之前,譚威就像一張白紙,沒人知道他做過什麽。直到組建了圭聖軍,他的才能才一點點顯露出來,而且每次都能出人意料。
“這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杜風正經常暗自琢磨,越想越覺得譚威身上藏著太多秘密。其實不僅杜風正困惑,劉玄初自己也想不通為何會被譚威重視。
他本是個底層文人,家鄉遭了亂匪,被裹挾著走了一路,好不容易才在平亂時逃了出來。
之後就以軍吏的身份留在開州,做些抄抄寫寫的活兒,日子過得平淡無奇。可不知從何時起,他的命運突然變得詭異起來。
先是莫名被調到瓜州,沒待多久又被派往煌州。就在他以為會在煌州安穩待下去時,卻收到了譚威的命令,讓他務必在九月前到聯軍報到。
劉玄初拿著命令,心裏滿是忐忑。他一個沒什麽背景的小吏,怎麽會被西北總督惦記上?他當然不知道譚威這是把今後吳三桂的第一智囊,提前收了過來,劉玄初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收拾行囊,按命令行事。
煌州主官謝蘊得知劉玄初要走,心裏十分不舍。劉玄初雖然隻是個小吏,卻精明能幹,處理事務井井有條,是他手下得力的幫手。
“你走了,這一攤子事誰來接手?”
謝蘊試圖挽留,語氣裏滿是懇切。
“我去跟上麵說說,能不能把你留下?”
劉玄初搖了搖頭,苦笑道:
“謝大人,這命令來得堅決,說是督帥親自下的,怕是留不住。”
謝蘊皺起眉頭,他也知道譚威的命令向來不好違抗。可就這麽放走一個得力手下,實在不甘心。
他沉吟片刻,還是決定試試,讓人去打聽能不能通融。可得到的回複隻有一句:“按命令行事。”
謝蘊歎了口氣,知道再堅持也沒用。他拍了拍劉玄初的肩膀:
“既然是總督的命令,你就去吧。到了那邊好好幹,別給煌州丟人。”
劉玄初躬身行禮:
“謝大人栽培之恩,屬下銘記在心。”
看著劉玄初遠去的背影,謝蘊心裏五味雜陳。他實在想不明白,譚威為何會突然調走這麽一個不起眼的小吏。但命令已下,他也隻得放行。
劉玄初一路朝著聯軍大營趕去,心裏的疑惑越來越深。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麽,也不知道譚威為何會看重自己。隻覺得這一切就像一場夢,荒誕卻又真實。杜風正不止一次隱隱覺得,譚威的各種奇思妙想,或許和他那些空白的經曆有關。可到底是什麽樣的經曆,能讓一個人突然擁有如此多的才能?
杜風正是個信息分析專家,他都想不明白得事,也隻能把這份疑惑壓在心底,繼續觀察著譚威的一舉一動,作為譚威的髒手套,杜風正有種天然的敏感。
如今譚威站在平台上看著遠處的戰場,心中似乎有所思忖,劉玄初則立在一側,表麵是在觀望戰事發展,實際上還是在分析譚威的想法。
而另一邊的杜風正更是低調,他熱愛隱蔽的情報分析,但也病態的對秘密有種狂熱的癡迷,如今雖然他對譚威忠心不二,但是有種蟄欲讓他隱隱痛苦。
就這樣,心思各異的三人站在平台上,看著遠處的戰火,眼中卻無絲毫戰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