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公，您究竟在說些什麽，我怎麽一句也聽不懂？”
    寧秋的嘴角極短暫地抽搐了一瞬，麵部卻自然流露出一抹適時的疑惑。
    “您的意思是，我不是寧秋，而是……冒充的？”
    明亮清澈的眼神透著少年般的真摯，寧秋注視著老者的臉龐，試圖從對方臉上找出一星半點玩笑的意味。
    土地公沉默稍許，哪怕到了現在，眼前之人依舊能保持鎮定自若，這不由得令他心生讚許。
    “不錯，你確實很好。”
    額頭的皺紋緩緩舒展，老者站在原地，仔細端詳著少年，聲音平和又安詳。
    “身處險地卻能從容不迫，時移世易亦可隨機而變，不愧是……偉大存在的子嗣。”
    簌簌……
    一陣涼爽的晨風恰好在這時吹過，寧秋的眼神微微閃動，沒有接過老者的話。
    不僅如此，少年那兩條烏黑的眉毛反而愈發緊蹙，仿佛真的無法理解土地公適才所言之語。
    對此，老者並未感到意外，輕聲細語地對他說道。
    “你不承認也沒關係，畢竟，我還沒有拿出任何實質性的證據。”
    寧秋表情不變，仍然是那副困惑不解的樣子，隻是嘴唇稍稍抿了抿。
    “或許，你認為我是在詐你，對否？”
    土地公搖了搖頭，繼續說道。
    “一比一複刻了寧秋的身形樣貌，竊取了他大部分的記憶，而且還能模仿他的行為習慣……這所有的一切隻花費了不到三個時辰的功夫，確實難為你了。”
    然而，麵對老者的連番質疑，寧秋始終不為所動，中途甚至抬頭瞧了一眼天色，好似在擔憂自己的上學時間會不會因此而耽誤。
    “唉……”
    見眼前的少年還是那副無動於衷的樣子，土地公不禁長歎一聲，隻能把話挑明。
    “事到如今，你還覺得自己的表演完美無缺？”
    話落，可能是由於老者多次無端的逼問，少年平靜的臉上開始有了一絲不耐之色。
    “土地公，您今天是怎麽了？為何老是疑神疑鬼的？要是沒有其他的事，我就先去學校上課了，等會兒該遲到了。”
    寧秋撂下一句輕飄飄的話後便想轉身離去。
    “咚——！”
    龍頭拐杖重重地杵了一記下方的青石板，整座平安古鎮霎時地動山搖。
    隨即，寧秋剛剛抬起的步伐又放回了原地。
    “您到底要做什麽？”
    “不做什麽，我隻是讓你聽完我這個老頭子的話。”
    少年迫切離去的模樣，哪有半分熟悉的影子？
    土地公不由得悵然，假的終歸是假的。
    “我知道你心中不屑，剛剛在森林外的鎮子口，早就已經分出勝負了，對不對？”
    老者輕輕舉起手中的拐杖，艱難地邁出左腳，開始繞著少年緩慢踱步。
    寧秋見其沒有逼近，便站在原地沒有移動，靜靜地聽著老者的絮叨。
    “這個世上沒有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就算真的存在，隻要時間開始流逝，那它們也會產生細小的差異。”
    “知道你哪裏露出破綻了麽？”
    這次，寧秋終於有了些許動容，眼神裏出現刹那的渙散，迅速回憶了一遍之前的種種。
    “別的先不說，就說說現在。你不覺得穿過鎮子的時候，身旁少了些什麽？”
    “少了些？”
    寧秋目光一凝，接著看向不遠處被白發少女死死按住的白色大狗。
    “貝貝？”
    最近一段時間的記憶忽然湧了上來，自從身體變小以後，寧秋每天早上都是騎著他的專屬座駕穿越鎮子。
    “嗚嗚——”
    聽著白狗的低聲嗚鳴，寧秋不以為然，這又能說明什麽？
    一條狗而已，頂多隻能算是寵物。
    “你是不是想說，剛剛夫人指名派了老頭子，所以今天才沒有和它一起穿街過巷？”
    土地公知道少年會找這個借口，於是搶先一步說出了他的說辭。後者聞言先是一愣，隨即沒有否認地點了點頭。
    “那好，我們把時間再往前推一點點。”
    老者依舊繞著寧秋緩慢踱步，每一步仿佛都要耗費他全身的力氣。
    “就說夫人擲出那兩把飛刀之後，你倆不同的反應。”
    “反應？”
    渾濁的雙眼隨意地瞥了一眼滿臉困惑的少年，土地公徐徐解釋說道。
    “夫人的刀一經離手，天下間沒有誰能躲得過。這一點，平安鎮裏無誰不知，無誰不曉。”
    “因此，你選擇硬接是正確的。畢竟在你的記憶裏，寧秋有一項能力，可以徒手抓住任何飛向他的兵刃，是也不是？”
    少年的神色變化不定，眼珠左右快速轉動，片刻之後忽地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難道……
    “你終於想到了麽？”
    少年眉宇之間的震驚分毫不差地落在了土地公的眼裏。
    “寧秋能夠接下世間萬般兵刃，卻唯獨那位夫人的刀，他從來接不下，也不會接。”
    百分百空手接白刃，隻可惜，夜梟的刀是黑色的。
    “這……”
    少年的瞳孔霎時地震，暗自驚呼，自己怎麽會出現這種紕漏。
    可是，要是他選擇不接，那躺在地上死掉的就是他了。
    接是死，不接也是死，這分明是無解的死局！
    “不對！”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麽，少年的雙眸頓時一亮，眼神直勾勾地看向矮小老者。
    “你是不是想說，寧秋已經死了，可你卻還活著？”
    少年重重點了點頭，他猜到了一種可能，雖然連他自己也不太相信，但心中依然抱有那一絲不切實際的幻想。
    夜梟曾經說過，隻有活下來的那個，才有資格待在她的身邊。
    如今寧秋已經死了，那豈不是……
    “嗬嗬……哈哈……”
    這時，土地公沒由來地開始放聲大笑。
    “真是可笑，你以為隻要寧秋死了，你就能取代他的位置，待在夫人的身邊？”
    少年不置可否，嘴角卻已經微微揚起。
    土地公笑了一會兒，接著咳嗽兩聲，反問少年道。
    “沒錯，寧秋確實死了，夫人要殺的人無一可以幸免。”
    “但是，你難道不好奇，夫人臨走時為何要帶上他的屍體？”
    少年猛然一怔，心中瞬間湧現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莫不是……”
    “沒錯，夫人要救活他。”
    土地公風輕雲淡地說出了事實。
    “寧秋死了，所以他能活。”
    隨後，土地公又看向了少年，冷冷言道。
    “而你還活著，但馬上就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