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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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承聿轉頭去看宋明珂。
    他看到宋明珂一雙眼睛亮亮的,瓷白的臉蛋上染著兩朵酡紅。她氣呼呼地快步走了過來,好像在發火。
    宋明珂都要氣死了。
    原來……原來這狗東西理都不理自己,居然是因為想著別的女人分了心?
    她看著沈承聿,這人微微靠在假山上,寬廣的袖子逶迤垂到了地上。宋明珂視線往下,還看到了一個女人像小鹿一樣軟軟地趴在他的懷裏。
    她怒瞪呂瑩:“你給我起來!”
    沈承聿挑了挑眉。
    他看到宋明珂此刻掐著腰,氣鼓鼓地看著自己,活像一隻炸了毛的小貓兒。
    沈承聿彎了彎嘴角,又很快恢複成了麵無表情的樣子。
    呂瑩瞧到了突然出現的宋明珂,嚇了一跳,她依偎在沈承聿的懷中道:“你是哪裏來的賤婢?”
    沈承聿:“……”
    沈承聿想罵她蠢貨,可轉念一想,她爹是個五品光祿丞,席中的位置一度十分靠後,前頭一堆叫得出姓名的朝廷大員將其淹沒在人群裏,她根本看不清宋明珂的樣子也算是情有可原,畢竟以她爹的品級,想見這些皇親國戚一麵還是有些難度的。
    再加上宋明珂今日穿得很是素淨,偶爾看走了眼也是正常,不過……
    沈承聿瞥了一眼她身上的外袍。
    那不是自己的衣服麽?
    宋明珂從來沒有被人這樣當麵罵過。她因為醉酒,反應慢了半拍愣了一下,隻是她還沒有說話,跟上來的青梅就跨步上前,“啪”地一下給了呂瑩一個巴掌。
    青梅喝道:“你這民女,見到長公主還不行大禮,還敢出言不遜,你好大的膽子!”
    呂瑩也是個嫡女,在家中被嬌養慣了,如今被一個侍女打了一巴掌,卻是忍受不了這樣的屈辱。憤懣之情衝到了頭頂,她哪裏還聽得進去青梅的話語,隻顧著尖銳道:“賤婢!你敢打我!”
    “大人,”呂瑩轉頭,嬌聲訴苦道,“您看啊,這賤婢她居然打我,這宮裏的女人怎的如此蠻不講理,您替奴家教訓教訓這賤婢罷。”
    沈承聿平淡道:“確實欠教訓。”
    呂瑩抱著沈承聿的胳膊,眼中閃過一絲得意。
    然後她聽到沈承聿道:“本官說的是你。”
    呂瑩愣了一下,她眼中不可置信之色還未能散去,不知林冬什麽時候來到了她的身邊,將她一拽,強行拽離了沈承聿的身邊。
    林冬反手一個手刀,就將其打暈。
    “啊——”
    呂瑩那簡短的尖叫被壓在了喉嚨中,因為她還沒等叫出來,就暈了過去。
    她像一塊抹布一樣被扔在了一邊。
    沈承聿抬眼,看了看還沒能回過神的宋明珂,有些無奈地站了起來。
    宋明珂看他。
    她從未離他如此之近,而這樣一瞧,她才驚覺——原來這狗東西比她高出了這麽多。
    宋明珂比量了一下,她的頭居然才勉強夠到了他的鎖骨。
    沈承聿看她比來比去不知道在做什麽,無奈地抓住了她作亂的手,道:“別鬧。”
    宋明珂歪頭看他,似乎是不明白什麽意思。
    沈承聿垂下頭看她,“喝醉了?”
    宋明珂瞪眼否認:“我沒有!”
    沈承聿伸出了自己的巴掌,“這是幾?”
    宋明珂瞪眼瞎說:“這是八。”
    然後還打了個酒嗝。
    沈承聿輕笑。
    宋明珂踩他的腳:“不許笑!”
    沈承聿不笑了。
    宋明珂又把另一隻腳踩了上去:“你給我笑!”
    沈承聿:“……”
    她整個人都站在他的腳麵上,沈承聿都不用想都知道自己那精心訂製的皂靴肯定被她踩得不能再穿。
    沈承聿也不在乎,反正這小姑娘很輕,他承受得住。
    宋明珂津了津小鼻子,嗅到了沾染到他身上的脂粉香,皺著眉頭去推他。
    她剛好碰到了沈承聿肩上的傷口,沈承聿覺出了疼痛,卻連眉頭都沒皺。他一邊伸手輕輕攬住宋明珂的腰防止她摔倒,一邊低聲道:“小心些。”
    宋明珂本來還是滿臉的不樂意,結果鬧了一會突然安靜了下來,因為她被他的手掌吸引了。
    沈承聿的手還沒收回,宋明珂看著那隻勁瘦有力的手,那手指修長,手心略有薄繭覆在上頭,一看便是長年累月握劍持弓留下來的。
    他的手很大,宋明珂將自己的五指貼了上去,居然都夠不到他的指尖。
    沈承聿眸色微深。
    他彎曲了指頭,與她十指相扣。
    宋明珂的手心很軟,帶著少女獨有的細嫩,上頭帶了點薄汗,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還是下意識地緊張的原因。
    她的指甲圓潤光潔,像一顆顆精致的貝。那蔥白的手指尖沽染上了一層極淡的粉紅色,看起來十分惹人愛。
    沈承聿隻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
    晚風吹拂,青草芬芳。湖泊叮咚作響,依依垂柳落在水麵,撥亂了一池寂然。
    沈承聿一想到,明日太陽升起,她又要變成那拒人千裏的樣子。他心中惆悵之情蔓延,不禁輕輕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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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明珂問道:“沈承聿,你為什麽歎氣?”
    沈承聿道:“不為什麽。”
    宋明珂低頭,看了看二人交握著的手。
    “皇兄的手很漂亮。”
    沈承聿在這種時刻猝不及防聽到了不相幹的男人的名字,於是在心中狠狠給宋傾嵐記上了一筆。
    他心中默默研究著到底該送哪個番邦美人進宮為好,麵上不動道:“嗯。”
    “小的時候,皇兄也總是教我寫字、射箭,”宋明珂似乎是陷入了回憶,道,“可我總是做不好。我做得不好,母後便打我的手心兒,皇兄他每次都替我挨打。”
    “挨打的總是右手,皇兄他沒有辦法,隻能練習著用左手寫字。到最後,皇兄終於寫成了一手漂亮的左手字。”
    “我總是和皇兄道歉,可他每次都會笑著原諒我,不管我犯了多大的錯兒。”
    沈承聿默默地聽著,不搭話。
    他感覺到小姑娘嬌嬌軟軟的拇指動了動,輕輕地搔刮著他的虎口。
    “可是,”宋明珂的眼神黯淡了下來,她道,“皇兄那樣愛護我,我卻沒能護好他。”
    沈承聿皺了皺眉。
    “皇兄他病得太重了,”宋明珂眼圈紅了,“太醫說他是積勞成疾,憂思過度,可我一直呆在他身邊,竟然沒有發現。”
    “遲允就是個混蛋,”宋明珂掉豆子一般吐露道,“他趁著皇兄病重,你去外頭打仗,他就將皇嫂困在了宮裏,綁了我的侄兒,他就是個大瘋子!”
    “他忘恩負義!如果不是皇嫂,哪裏會有今天的左相?可他……可他……”
    宋明珂逐漸胡言亂語起來,沈承聿的第一反應並不是去疑惑,而是給林冬使了一個眼神。
    林冬立刻領會,隻對沈承聿低頭抱了抱拳,就拉著青梅一起離開了假山,順便盯梢。
    “他還脅迫我就範!”宋明珂猛地揪住沈承聿胸前的衣料,道,“他在圍了我的公主府之前休了他的妻子,還逼著我嫁給他。我不答應,他就將我安插在宮裏的人全都殺掉了……”
    沈承聿皺眉道:“你說什麽?”
    他不知道宋明珂說的是否是醉話,她說的所有情形,也確實沒有發生過。
    盡管如此,沈承聿還是覺得心中隱隱升騰起了一股怒火。
    他並不是沒有看到遲允那露骨的、瘋狂的、極盡占有欲的眼神。同為男人,他十分明白這種眼神後隱藏著的是怎樣可怕的欲念與偏執。
    可他沒想到,遲允居然將她逼成了這樣。
    宋明珂急促地喘了幾口氣,又道:“沈承聿,你為什麽不救我?”
    宋明珂顫聲道:“我好痛,我真的很痛,可你為什麽不救我?你為什麽偏偏在那時去打仗,為什麽隻有你不在朝中,為什麽啊?”
    沈承聿心中一緊。
    他不知道為什麽會覺得心痛,隻是看到她這樣無助的表情,胸口處驀地沉重了起來。這種感覺就好像……就好像眼睜睜地看著她在自己的麵前受折磨,他自己卻無能為力一樣。
    沈承聿將她按在懷中,沉聲道:“別說了。”
    他閉著眼睛,嗅著她發間的茉莉香,道:“對不起。”
    宋明珂好像聽到了,又好像沒聽到。
    她自顧自地呢喃著:“沈承聿,你不要背叛我,隻有你,不要背叛我……”
    沈承聿撫了撫她的發。
    他睜開眼睛,看著遠方被吞沒在寂寂夜色中的宮牆與殿宇,而後垂下了眼皮。
    沈承聿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鄭重地、莊嚴地說出了一個字: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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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主子,主子。”
    “主子,您該起了。”
    宋明珂咕噥了一聲,皺了皺眉,睜開了眼睛。隻見青梅將掛在床前的帷帳掛起,窗外的日光便一下子傾泄了進來。
    宋明珂覺得有些刺眼,伸出手擋了擋。
    “主子,已經巳時了。”青梅掛好了帷帳,又為宋明珂拿了一杯水,“您先潤潤嗓子罷。”
    宋明珂就著她的手喝了一口水,這才覺得幹涸得好像冒火了的嗓子滋潤了一些。
    青梅將熱水端來,用幹淨的帕子擰了,給宋明珂擦了擦臉。
    宋明珂就安安靜靜地任由她擺弄,乖巧得像個小孩子。
    青梅看她這無精打采的樣子,無奈地笑了笑道:“您喝得太多了,得虧那滿斛春是上等的好酒,不易上頭,不然您昨日在宴席上用了那樣多,今日可有的難受了。”
    宋明珂輕輕哼了一聲,表示委屈。
    青梅將帕子搭在盆邊,打算伺候宋明珂穿衣。
    宋明珂低下頭,然後一愣。
    她的被子上,蓋了一件玄色外衫。
    那衣服看起來料子極好,質地涼軟,紋繡精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男子能穿得起的衣服。
    宋明珂一下就清醒了。
    她認得這件衣服,這是沈承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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