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溪很快就出來了。
    她究竟與宋明珂說了什麽，沒人知道。但當她從書房走出來的時候，熒惑和小夏都看到她的眼角似乎不那麽紅了，情緒也好了許多。
    寒溪低頭道：“胡都統，夏都統。”
    小夏點頭道：“你還有什麽事？若是無事，便先回去吧。”
    寒溪道了聲好，快步離去了。
    熒惑背著手道：“你猜猜她突然過來是因為什麽事兒？”
    小夏輕嗬道：“還能是什麽，無非就是為了公孫昊。”
    熒惑表示讚同：“沒跑了。”
    二人回到了書房，卻見宋明珂正拿著一張書信出神。她一腳踩著繡墩，胳膊肘撐在膝上，手墊著下巴，不知道在想什麽。
    若是青梅在，定然要好好提醒她留意儀態。
    熒惑也是個管不住嘴的，“咱就是說，好歹是個公主，能不能坐有坐相？”
    宋明珂白了他一眼，放下了腿道：“囉嗦——你們倆看看這個，看完就燒掉。”
    她把書信遞給了熒惑。熒惑把紙展開，和小夏一道快速地掃了掃裏頭的內容。
    看過，熒惑把紙放在燭台上，使其一點點燃盡。小夏隨意地靠在桌邊，抱著雙臂道：“看樣子他混得也不是很好——聽說這人從前在鴻臚寺頤指氣使，囂張得很。”
    熒惑嗤笑了一聲道：“他也就能在外人跟前耍耍威風，看見他那個太子哥哥，還不是跟老鼠見了貓一樣，慫貨一個。”
    小夏想起熒惑和玄燭被追殺好不容易回到大淵的往事，冷冷道：“公孫鳴確實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見宋明珂一直在思慮，熒惑道：“怎麽樣？你是怎麽想的？”
    宋明珂咬了咬指甲，被小夏直直地瞪了一眼，訕訕地收回了手。她道：“正好你們兩個都在。今日下午召集在京的都統到鎮撫司商榷此事，告訴楊潛提前準備好。”
    “把霍難叫來，不要叫玉抄。”她補充一句。
    熒惑道了聲好，眯眼道：“姓祁的呢？什麽時候能回來？”
    宋明珂搖頭道：“先讓他在外頭待著吧，等風頭徹底過去了再讓他回來——突然提他做什麽，你想他了？”
    熒惑摸了摸手臂道：“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走了，夏奕。”
    夏奕輕笑了一聲，道：“那我們先去鎮撫司了，長公主。”
    “好，去吧。”
    出了門，小夏道：“我聽說手下的人說，祁連仙在那邊過得似乎還不錯，逍遙自在的，和從前差不了多少。”
    熒惑應了一聲道：“他臉皮厚，在哪都一樣——你先去鎮撫司等我吧，我去地牢找一趟花辭，很快就過來。”
    小夏問：“找花辭做什麽？”
    說到這個，熒惑有些得意地揚了揚唇角，道：“最近新做了一批毒藥，殺人於無形，是從苗疆那邊的植株提取出來的。”
    他嗓音幽幽道：“更重要的是，仵作怎麽查也查不出來。”
    小夏微笑道：“哦？那確實是很好的東西了，花辭會喜歡的。”
    熒惑抬抬下巴，頗有一股高手風範。
    小夏知道，耽誤他試毒無異於取他性命，於是他拍拍熒惑肩膀道：“那我先過去了，你盡早來，別讓長公主等你。”
    “行。”
    ==
    北宣，滇中。
    滇中是個極其貧窮的去處。此處土地磽薄，寸草不生，是北宣人都知道，但都不想去的地方。
    公孫昊便被公孫鳴趕到了這裏。
    自上次出使宋淵歸來後，公孫鳴得知了他在那裏的遭遇，對他表示了極度的失望，隨後便將公孫昊打發到了滇中這鳥不拉屎的地方，美其名曰讓他回封地享福安樂去。
    公孫昊被圍困了整整三年，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若不是偶爾會發現一兩個被公孫鳴派來監視他的人，公孫昊甚至以為皇都的那父子倆忘記了遠在千裏外的自己。
    這地方儼然成了公孫昊的囚籠。
    青天白日，皇子府便傳來了漫漫笙歌。
    滇中這地方困苦，就是把百姓給榨幹了也湊不出幾頭牛羊，但無論如何，名義上此處都是公孫昊的封地，所以窮了誰也不能窮了靖王殿下。
    府內修葺得繁複華麗，和公孫昊在皇都的府邸差不了多少。
    他整個人斜斜地躺靠在軟榻上，衣衫淩亂，醉眼朦朧。濃烈的酒氣自他身上散出，和屋子裏的熏香攪和在一起，形容不出是個什麽氣味。
    麵前的食案上，酒杯酒樽橫陳堆疊，菜羹被攪弄得一塌糊塗，唯一完好無缺的是公孫昊不喜歡的甜食點心。
    舞姬們身著玲瓏寶衣，頭戴琉璃金冠，長袖飛舞身姿曼妙，宛若詩畫描繪中姿態各異的飛天仙子。
    絲竹悠揚，曲調優美，焉能不沉醉享受？
    公孫昊卻麵無表情地倚著，隻是冷冷地賞舞，也不動。
    一曲作罷，舞姬們向公孫昊行禮，剛想退下，卻被他給叫住了。
    “等等。”
    舞姬們動作一停。
    “你，”公孫昊指著左側最漂亮的舞姬，對她勾勾手指道，“過來。”
    舞姬道了一聲是，雙手端在身前，挪著小碎步走了過來。
    “你跳得很好，本王要把這壺美酒賞賜給你。”
    舞姬心中一喜，抿唇道：“奴婢謝殿下，殿下千歲金安。”
    她恭敬地伸出了雙手，舉過頭頂。在公孫昊的角度，剛好可以瞧見女子低眉順眼的樣子。那麽美麗那麽柔和，又是這樣的裝扮，簡直就像是慈悲的觀音。
    公孫昊拎起寶壺，越過了她的手，壺口傾斜。
    冰涼的酒水嘩啦啦地傾瀉而出，倒了舞姬滿頭滿臉。
    舞姬驚懼交加，不知自己錯在了哪裏，趕忙磕頭道：“殿下恕罪，請殿下恕罪！”
    公孫昊把酒壺扔到了一邊，發出了咚的一聲悶響。他坐了起來，雙腿敞開著，語氣陰沉道：“恕罪？你又沒有罪，本王怎麽寬恕你啊？”
    “請殿下饒恕奴婢，饒恕奴婢！”
    舞姬隻是一味地求饒，酒水將她的妝容暈成了混畫魂。
    公孫昊咧開嘴一笑，視線掃過眾人，道：“別急，本王一個一個地賞你們。”
    所有舞姬們齊刷刷地，跟著一道跪下了。
    公孫昊卻怒道：“你們跪什麽？！本王叫你們跪了嗎？”
    “你們一個個，都看不起本王是不是！本王說的話都是耳邊風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