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寶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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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苓又墜入了那個輪回的夢魘。
    目之所及皆是猩紅,血霧翻湧如海潮,褪色的經幡在腥風中獵獵狂舞。
    玄鐵鎖鏈爬滿冰霜,自她四肢蜿蜒至青銅刑架,脊骨被鑿穿的傷口早已凝結成暗紫痂塊。
    襤褸的素紗下遍布鞭痕,有些深可見骨的地方仍在滲出細小的血珠,可她連顫抖的力氣都耗盡了。
    “剮了這妖女!”
    “拿她祭天!”
    鼎沸人聲裹挾著罡風撲麵而來。
    祭壇下攢動著數不清的麵孔,扭曲的眉眼間翻湧著相似的憎惡。
    忽然有人振臂高呼,霎時萬千聲浪如驚雷碾過山脊:“祭天!祭天!祭天!”
    她掀起被鮮血染成暗紅的睫,望著那道踏碎光塵而來的身影。
    青年玄色衣袂翻卷如墨雲,掌中祭淵劍吞吐著幽藍寒芒,劍身上映出她破碎的倒影。
    蓬亂青絲間垂落的,是一張染血也難掩殊色的麵容。
    “這次倒是來得快。”
    白苓唇角扯出譏誚的弧度,被鐵鏈禁錮的手腕忽然發力,任冰棱割開肌膚也要揚起脖頸。
    “怎麽,怕我這次骨頭太硬,戳不穿麽?”
    這是白苓第幾次做這個夢,她自己都數不清了。
    隻要她不願意按照命令去找主角團扮演惡毒女三以及攻略男二,命書就會把她拉進這個夢裏,讓她一遍又一遍經曆世人討伐、一劍穿心的命運。
    夢過太多遍了,她連這位男主表情些微的波動都記得一清二楚。
    所以當青年第n次把祭淵劍插進她的心口,劍鋒破開皮肉的刹那,她竟迎著利刃綻開笑靨。
    像個瘋子一樣。
    又或者,她本就是個瘋子。
    殷紅順著祭淵劍的紋路蜿蜒成妖異的圖騰,青年瞳孔驟然緊縮。
    這是千百次輪回中,他第一次露出錯愕的神情。
    劇痛如潮吞沒意識的瞬間,她聽見自己癲狂的笑聲刺破蒼穹。
    虛空裏驟然炸開金石之音,鎏金命書浮現在混沌中,篆文流轉似星河傾瀉。
    那聲音裹挾著天道威壓直刺靈台:“花妖白苓,再問最後一次,你可願完成任務?”
    “若我說不……”她舔舐著唇畔血漬,眼底戾氣翻湧,“你又待要如何?”
    “灰飛煙滅。”
    “哈!”白苓忽然笑得花枝亂顫,腕間鎖鏈叮當作響,“好個天道命數!做女配要死,不做亦要死,倒不如……”
    她猛地貼近命書,染血的指尖虛撫過鎏金篆文,“大家都入黃泉?”
    命書:“欲破死局,仍有一途——令男二林驚鶴情根深種,再以祭淵斬殺他。”
    “先愛後殺…可真會玩。”她指尖輕叩刑架,冰晶簌簌而落,“何必這般迂回?直接殺了不成麽?”
    命書避開這個問題,隻是繼續問:“花妖白苓,你可願完成任務?”
    白苓望著腕間深可見骨的傷痕,忽覺這永無止境的輪回比死亡更令人作嘔。
    她將染血的發絲別至耳後,露出個極盡妍麗的笑容:"帶路。"
    命書:“攻略男二之前,你應該先找到世界男主,取得他的信任,加入捉妖小隊中。”
    “麻煩。”白苓甩了甩刺痛的手掌,望著虛空盡處漸次亮起的命軌星辰,眼底猩紅愈盛,問,“那男主又在哪?”
    命書曰:“東海之畔,寶珠村。”
    東海潮生處,寶珠村枕浪而眠。
    這日鉛雲垂墜欲壓簷角,海天交界處騰起嫋嫋煙靄。
    忽有流雲織錦自九霄垂落,霧綃輕揚間,明珠在繡繃前抬首,針尖戳破了指尖。
    殷紅血珠滴在並蒂蓮紋上,她卻怔怔望著竹榻上的男子。
    蹁躚睫羽昭示著少女心事,雪白的雙頰飛上了兩抹胭脂似的紅。
    少年郎君鴉青長發逶迤枕畔,蒼白麵容似浸過月華的珍珠,睫羽垂落時在眼瞼拓下蝶翅般的影。
    他怎麽這樣好看——
    珍珠做的肌、玉捏的骨,瞳仁幽黑得像是兩顆墨玉。
    明明是個男人,卻那樣的清澈嫵媚,像是一溪清亮的水,叫人一見,便丟了一顆心。
    "青諳..."她無意識摩挲著繡架上未成的嫁衣,珊瑚珠似的紅從耳尖漫到脖頸。
    潮聲漫進窗欞,她想起數月前那個黎明。
    當她赤足踩在沁涼沙灘上迎接晨曦,浪沫卻卷來一具蒼白的軀體。
    海水浸透的素袍緊貼著勁瘦腰身,濕發間隱約露出眉間一點朱砂痣,恍若龍宮偷溜出來的鮫人公子。
    “姑娘大恩,在下無以為報。”
    蘇醒後,他倚著鮫綃帳輕笑,腕間銀鈴隨動作泠泠作響,“待我修書讓商隊送來南海珊瑚樹,權當謝禮。”
    他說他叫青諳。
    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明珠想。
    他說來自更南方,是個海運客商,乘船運送貨物至於東海之上,不幸遭遇海盜劫財害命,情急之下跳船入海才保全一條性命。
    明珠真的很喜歡他,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喜歡一個人。
    可他休養好了身體,就要乘船離開回家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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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隻希望那一天來得慢一點。
    可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也很快,光陰似箭,那一天,悄無聲息地就來了。
    他離開的那一天,明珠躲在一處默默垂淚,兩隻明亮杏眼蒙上憂傷的水霧,甚至不願去送他登船。
    可青諳卻沒走,他沒有坐上那艘返回他家鄉的船,而是返回寶珠村,找到了坐在破舊漁船裏、眼睛哭得紅腫成兩隻大核桃的明珠。
    “明珠,好明珠。”
    他摟住她,溫柔撫摸她的頭發,柔聲細語,“我不走了,我便留在這寶珠村,與你結為夫妻,生兩個胖娃娃,一個是女孩像你,一個是男孩像我,好不好?”
    “好。”明珠喜極又泣。
    他們就要成親了。
    一想到此,明珠一顆心便似在甜蜜中浸過一般,歡喜得不得了。
    “祭司阿娘在嗎?”
    此刻簷角風鈴驟響,驚破少女旖思。
    明珠慌亂起身應門,險些帶倒繡架。
    門外青年一身粗布藍衣,笑起來時卻如春陽破雲:“祭司阿娘可在?”
    明珠搖頭:“阿娘去祭壇守珠了,風阿兄若有什麽要緊事,可以直接去祭壇找她。或者你現在告訴我,我晚上再告訴阿娘。”
    “行。”風逸之了然點頭,“那我自己去祭壇找他。”
    他正提步要走,忽然想到了什麽,頓下腳步轉身,笑問道:“明珠阿妹過兩日要成親了吧?”
    “是。”明珠羞赦應道,滿麵紅雲垂下了頭,“就在五日後。”
    風逸之:“提前恭喜了,到時候可別忘了請阿兄我吃酒。”
    明珠抿唇笑:“那是一定的呀。”
    見她不自在,風逸之也不過多調侃,說了幾句客套之言,便拜別朝著祭壇方向走去。
    祭壇是寶珠村供奉寶珠的地方。
    寶珠村,原先並不叫寶珠村,它隻是東海之邊一個貧窮、普通還沒有名字的小漁村,並沒有如今的富足。
    之所以改名,是因為在幾十年前,某個村民在東海邊撿到一顆圓潤晶亮的大珍珠。
    原先村民們隻是把它當做尋常寶物,但漸漸地,他們發現隻要在寶珠前許願祈福,那一次出海必然風調雨順、滿載而歸。
    從此,村民把這顆寶珠供奉為聖物,為它建造祭壇,挑選出專門的祭司守護供奉寶珠,也負責祭祀祈福之事。
    明珠的阿娘便是這一任的祭司。
    風逸之去找她為了替自己祈福,但並不是為了明日的出海打漁,而是為了一個月後他上京趕考之事。
    寶珠村的村民世世代代都是漁民,而二十年前卻來了個文雅秀才。
    那秀才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卻因為瞎了一雙眼睛而無法參加科舉,滿腹才華無法施展,一腔憂憤直至病終。
    臨終前,他死死抓著兒子的手,睜大一雙枯槁黯淡的眼,千叮萬囑:“吾兒,定要高中。”
    說完,他便撒了一雙手。
    風逸之就是那秀才的兒子。
    他苦讀詩書多年,就是為了那一個月後上京趕考,來日金榜題名完成父親夙願,他不允許自己有任何差錯。
    卻不想三日後,打漁歸來的風逸之抱著被海水浸濕的《策論》縮在礁石凹處,趁著天光尚亮準備溫習一番,卻忽見七道白虹貫破鉛雲,有一行白衣飄飄的人自天而降。
    “風公子。”
    其中一人袖中飄出的金箔拜帖懸在半空,墨跡遇水不化,“崤山無方宗,恭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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