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玉骨(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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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驚鶴所謂的“隻白苓一人能完成”的想法就是,讓她以身為誘餌,主動誘那妖上鉤。
    他的意思是,那妖挑選到一個符合心意的目標不易,定然不會輕易放過,對白苓第一次下手沒成功,肯定就會有第二次。
    “可這會不會太危險了……”
    聽完林驚鶴的陳述後,胡枝音麵色猶豫表達了擔憂。
    風逸之也讚同:“太危險了,阿苓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又無法器傍身,若稍有不測,後果不堪設想。”
    白苓全程麵無表情,隻幽幽盯著那麵若浮雪的青年,看他能想出什麽手段。
    青年依舊氣定神閑,手中折扇微合,抬眼望過來,寒玉似的眼睛浸潤笑意。
    “不必擔心。”他說,“某會提前在阿憐身上布設法陣,尋常妖傷不到她分毫。”
    青年聲音極輕:“某定會護阿憐周全。”
    他彎唇,那雙狹長烏黑的鳳眸定定望著她。
    如果不是眼底透出的難以遮掩的薄涼,白苓還以為他在說情話。
    “尋常妖傷不到……”
    白苓忽地笑,神色裝作懵懂,“那若是那妖太強了呢,又或是傷我的不是妖呢,林公子是否能百分百護我周全?”
    林驚鶴看見少女琥珀似的眼睛倒映著他,刨根究底的架勢,興致盎然反問:“阿憐這是怕了?”
    白苓順水推舟示弱:“林公子,關係性命,怎能不怕?”
    少女咬著唇,眼角漫上可憐的薄紅,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像是被狂風肆虐的柔軟花枝。
    這老狐狸要她做誘餌,捉妖師是一原因,可絕對存著戲弄她的心思。
    胡枝音不忍:“林師兄,阿苓害怕也是正常,不如我去做誘餌如何?”
    “要不就不用誘餌了吧。”見胡枝音毛遂自薦,風逸之焦急道,“我們直接攻擊她,我不信她不會暴露。”
    林驚鶴垂眸,少女正低頭演得上癮,從他的角度看見的一截雪白細長的頸,折著脆弱的弧度。
    她並未束發,青絲淩亂披散,雪肌若隱若現,恰似烏雲堆雪。
    他微掀唇角:“得到玉女胭脂,被妖選為目標的隻阿憐一個,她是最合適的人選。”
    “至於,風兄說的,沒有證據直接攻擊,若是她強撐著不暴露,或是我們猜錯了人,定會落人口實。”
    風逸之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可依舊猶豫:“阿苓害怕,我們——”
    一道脆生生的、無比堅定的聲音打斷他的話:“我願意。”
    風逸之和胡枝音錯愕望過去,隻見少女燦若春棠的笑靨:
    “風大哥,枝音姐姐,我想通了,也已經不怕了,我相信你們一定會保護好我的。”
    她頓了下,扭頭向眼中興味未減的林驚鶴,“尤其是林公子。”
    白苓適時低下頭,露出恰到好處的嬌羞,雪白耳尖染上胭脂。
    林驚鶴沉默看著她發頂小小的發旋,這般輕易妥協,可不是小花妖的性格。
    原以為她還會再鬥爭片刻,讓他不至於那麽無聊,這般突然乖巧,倒是……
    林驚鶴突然失笑:“如此甚好。”
    “嗯,阿苓相信林公子。”
    白苓低垂眉眼、雪腮敷粉,儼然一個甘心為情郎赴死的癡心少女,隻是垂下的纖長黑睫裏麵的水眸已經風霜雨雪。
    她肯定是不願成為誘餌的,尤其這還是林驚鶴提的、顯然是刻意針對她的手法。
    可命書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往常是要她幹涉破案的,如今竟催促她答應。
    白苓不滿,竟被它用她的話回懟:“劇情不能太過拖延。”
    白苓怕命書又發瘋碾壓她的識海,隻好妥協,順便還鞏固了下癡情少女的人設。
    命書很滿意,吝嗇誇獎了她幾句,再次徹底沉寂。
    夜晚靜謐無聲,燭火以一種優雅從容的姿態搖曳著,不急不躁,給夜色塗上一抹明亮溫柔的筆觸,蠟油滴落在燭台上,漸漸凝成固體。
    幾人大致規劃了這出“引蛇出洞”的行動,關鍵點有二:
    一是白苓如何成功引誘她出現並暴露真身;
    二是如何用證據將她完全定罪,且不被沈知州包庇。
    “花想容那家胭脂鋪裏一定有我們想要的證據。”
    胡枝音神色嚴肅,燭光躍動在她白皙明豔的臉上,有一種超脫世俗的寧靜和從容。
    她緩緩道:“得分頭行動,一方在阿苓這牽絆住妖,另一方到花想容收集證據,雙管齊下,定能讓那妖應接不暇。”
    風逸之覺得甚好,拍掌道:“到時候證據確鑿,就算沈知州想包庇,也沒有辦法了!”
    “可……”白苓提出自己的看法,“就算將那妖定罪,也沒法定沈知州的罪啊。如果沈知州真是幫凶,難道要讓他逍遙法外?”
    “是啊!”風逸之也覺得這是個很嚴重的問題,“妖作惡被捉妖師罰,可人作惡……他又是蘭陵地位最高的”
    “這點不必擔心。”
    胡枝音自信揚眉,“沈知州是地方高官,若是查出來他真的監守自盜、知法犯法,自有朝廷派人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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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逸之對她的自信表示嗬嗬:“天高皇帝遠的,咱們又都是一群無名小卒,怎麽管?”
    胡枝音橫他一眼:“無名小卒那是你,可不是本咳……本女俠。”
    “怎麽,你們無方宗在朝廷還說得上話呢?”風逸之好奇心上來了。
    “自然——”胡枝音輕咳兩聲,皺眉轉移話題,“好了,先聊正事,把那妖揪出來再說其他的。”
    風逸之見她眉宇間隱隱有不耐,雖然好奇心作祟,可還是安分地不再多問。
    話題又轉到計劃上,先由白苓塗胭脂引妖出動,再甕中捉鱉將妖拿下。
    保護在白苓身側捉妖的人自然是林驚鶴,因為他實力最強,而男女主兩人則是分頭去花想容收集證據。
    計劃不說天衣無縫,也算條理清晰,可他們卻在某一處犯了難——究竟是他們四人單獨行動,還是告訴沈鈺帶緝妖司眾人一起。
    各有利弊:
    一個是靈活自由、但畢竟人數太少,對方實力未知,安全無法保障;另一個人多力量大更為安全,但可能會打草驚蛇。
    男女主因此產生了分歧。
    風逸之態度堅決:“雖然目前看沈鈺是個好人,可畢竟他義父是那妖的情人,還是嫌疑犯之一,如果告訴他,有可能會滿盤皆輸。”
    “沈青令定然不會包庇妖邪。”
    胡枝音很相信沈鈺,準確的說是相信緝妖司。
    “緝妖司直屬上京關係,選拔青令隻看重能力,任人唯賢,他是知州義子純屬巧合,絕不可能與妖同流合汙。”
    風逸之皺眉:“你們這些宗門捉妖師,不是應該最煩這種朝廷編內的嗎?”
    他雖然是半路入門,可天生求知欲旺盛,再加上近期查案又是和緝妖司的捉妖師一道,交談之間了解不少行業秘辛。
    捉妖師之間有一條隱形的鄙視鏈:
    大宗門、世家的捉妖師看不上朝廷編內的,緝妖司的看不上小門派、還有散修的,層層遞進。
    胡枝音和林驚鶴兩個人,一個是天下第一捉妖門派無方宗宗主的關門弟子,另一個是陣法世家驚才絕豔的天才。
    能力不一定,但身份肯定已經站在了金字塔頂端,因而很是得到緝妖司眾人的信服。
    而風逸之承接他們的光環,又手拿霽淵這種一看便是神兵利器的,查案這些天,也在緝妖司得到眾星捧月般的待遇。
    緝妖司眾人為案件貢獻的努力有目共睹,雖說風逸之對沈鈺以及其他人印象都不差,可絕沒有到百分百信任的程度。
    所以,他很不理解胡枝音這種大宗門的弟子,會如此信任本該被他們看不上的朝廷編內的捉妖師。
    “緝妖司青令絕不會與妖邪同流合汙。”
    胡枝音堅持到近乎執拗的地步,“你該為我們,尤其是為阿苓的安全考慮。”
    “你!”風逸之深深擰眉。
    “哢嚓——”
    燭火猛然竄出了一點火星,驚醒了黑夜的無邊岑寂。兩人對視著,劍拔弩張的氣氛如火苗一寸寸拔高。
    “那個,不如折中一下?”白苓遲疑著發聲。
    林驚鶴折扇輕展,笑吟吟:“哦,阿憐莫非有什麽好辦法?”
    白苓瞥他一眼,見他居然擺著一副看好戲的悠閑姿態,有些無語,不過還是道:
    “我們先不告訴沈青令要捕捉的妖是誰,隻讓他提供人手捉妖,再叮囑他這件事任何人都不能告訴,包括他的父母。”
    胡枝音:“那沈青令若是問起緣由又該如何說?”
    白苓:“隻叮囑他任何人都不要說,怕打草驚蛇,沈鈺瞧著是個明事理的,應該不會多問。”
    胡枝音若有所思點頭:“是個好辦法。”
    她揚起笑:“阿苓真是聰明……不像某個榆木腦袋,就會一刀斬斷。”
    她冷睨藍衣冷峻的青年一眼,對方隻道:“那先這樣,明日我去同沈青令說。”
    “不用。”胡枝音聲音極冷,“還是我去說吧,你都不信任人家,有什麽臉求人家幫助。”
    她把茶盞猛地敲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站起身先是對白、林兩人溫聲道:“林師兄,阿苓妹妹,我先回去休息了,你們也早點安歇吧。”
    說完,她又瞪了眼巴巴看著她的藍衣青年,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少女的馬尾如絲帶輕揚,紅瑪瑙耳墜燦若流火。
    風逸之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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