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山神(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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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柔的酒席,說是酒席,其實隻有兩三桌,在原本鋪滿曬藥竹匾的石板地上歪斜擺著。
    四根新砍的翠竹撐起褪色油布作棚,陰影將席間零落賓客的麵孔割裂成碎片。
    雨絲斜掠過青瓦簷角,在油布棚頂積成蜿蜒水痕。
    桌上也沒擺幾道菜,隻剩下些殘羹冷炙。
    “不好意思啊各位,你們來遲了,我已經讓廚房再燒幾道菜。”村長躬身和他們說話,肥厚下巴隨著動作擠出三層褶皺。
    “無礙,我等就是來湊個熱鬧。”林驚鶴輕斂寬袖。
    白苓在他出聲時就忍不住看過去。
    青年含笑時眼尾微挑,似三月春山含煙,偏生眸底凝著化不開的霜色。
    她情不自禁咬住唇,見他看來才慌亂錯開眼神。
    林驚鶴揚了下眉峰,這小花妖到底……
    風逸之大喇喇擺手,屈指叩響粗瓷碗沿,笑:“飯不要緊,給我們幾顆喜糖就好。”
    “好,我這就去給各位拿喜糖。”村長笑著應,倒退著退出雨棚。
    油布縫隙漏下的天光將他臃腫背影拉得老長,像團緩慢蠕動的泥沼。
    胡枝音心情不好,假笑都撐不起來,見風逸之笑得沒心沒肺,氣不打一處來,反手用劍鞘拍在他膝彎。
    青年踉蹌撞翻竹凳,瓷碗墜地脆響驚飛簷下避雨的灰雀。
    “哎呦!”風逸之疼得齜牙咧嘴,委屈望向明豔少女,“你又打我作甚?”
    “吃吃吃,就知道吃!”胡枝音抱劍睨他,“憶安方才哭得那般撕心裂肺,你沒看見?”
    “左右是喜事……”風逸之爬起來坐好,揉著膝蓋嘟囔,“這很正常啦,好朋友成親卻唯獨瞞著她,傷心在所難免。”
    “你!”胡枝音氣得英眉倒豎。
    風逸之撓撓頭,盯著她晃出殘影的紅耳墜,還想說什麽。
    為避免這榆木男主繼續越涉女主雷池,白苓的目光從隨意堆在牆角、被雨水浸透的藥材上收回,柔聲細語:
    “風大哥你有所不知,小柔突然成親之事可能有隱情。”
    “隱情?”風逸之見她嚴肅認真的神色怔了下,壓低聲音:“莫非她是被強迫嫁人的?”
    “確有可能。”
    白苓抿了抿唇,“憶安曾帶我和枝音姐姐認識小柔,雖說照麵不多,可也有些了解。”
    她頓了下,指向屋角繼續說:“小柔醉心醫術,是極愛藥材的,就算成親,暴雨前也會收了那些藥材,不可能放任不管。”
    “而且從她之前的表現看,絕沒有幾天後就要成親的跡象,所以,定有隱情。”
    胡枝音也歎:“她和憶安的感情我們也有目共睹,就算成親,也絕不會隱瞞憶安!”
    “原來是這樣。”風逸之皺眉,“怪不得這裏布置如此簡陋,我還隻當是明日才是正式之禮的緣故。”
    胡枝音冷哼:“也不知你這榆木腦袋,怎麽被選中做天命的。”
    “我之前不認識那姑娘,自然聽信村長一麵之詞。”風逸之辯解道。
    “哦,是嘛。”胡枝音眼色譏誚,“你剛才不是要喜糖要得很歡快?”
    “我若是知曉其中隱情定然不會如此。”風逸之焦急辯白,像是要當場發誓。
    胡枝音見他神情誠懇不似作假,眉宇間柔和許多,暗笑了一聲傻子,忍住翹起的嘴角勉強“哦”了聲。
    風逸之鄭重其事:“你放心,若是真有人做強迫姑娘出嫁之事,我定然不會輕易饒恕。”
    “你怎麽不饒恕?”胡枝音終究沒忍住笑,眼尾上挑洇出桃花色,“我們隻管妖,人犯案那是官府衙門的事。”
    見她笑顏展開,風逸之懸起的心總算放回去,好好一個劍眉星目的青年笑得那般憨傻:
    “那我就給他逮住,押到官府去。”
    “倒是個好辦法。”胡枝音勉強誇了他一句。
    這可讓風逸之高興壞了,熱血沸騰,若不是村長走來,怕不是立刻就拿劍衝出去。
    村長喜慶的胖臉上笑容可掬:“諸位剛才說抓什麽,笑得這般開心?”
    “自然是——”
    風逸之揚起的氣焰被少女帶著警告意味的一眼瞪回去,幹笑兩聲,“抓野雞,我們想著過幾天趕路希望能遇上野雞,到時候抓來烤著吃。”
    “原來如此。”村長瞧著並無猜疑,“諸位若是想吃烤雞,家養雞也是不錯的,老朽可以安排。”
    風逸之拱手道謝:“那就多謝村長了……”
    “對了,喜糖呢?”他看向村長空空如也的手,好奇問。
    “真不好意思,我剛才去問了,喜糖也發完了。”村長搓著手,似是很歉疚。
    “無礙,無礙。”風逸之也表現得很爽朗。
    村長感謝了一番他們的通情達理,又說:“我去催催廚房,把你們的菜送上來。”
    他腳抬了半寸,卻被一道輕柔的女聲叫住:“村長為小柔的婚事還真是盡心盡力。”
    他看過去,見是一雙含笑美目,又稍稍下移目光落在那素腕上的紅繩,眼底不動聲色劃過一道精光:
    “姑娘過讚了,小柔父母早逝已是可憐,老朽作為杏花塢村長,也稱得上一聲叔伯,自然要盡一份綿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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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長忙前忙後,怎會綿薄?”
    白苓笑得天真無害,讓人毫不設防,“若是小柔親生父親在世,也不一定能做到村長這般程度。”
    村長還真擺出一臉惆悵:“小柔與憶安自小交好,也算在我眼下長大的,老朽心中待她已經與親生女兒無異。”
    他長長歎了兩聲,恢複笑容:“好了,不說了,我去給各位催上菜。”
    “村長,再等等,阿苓還有一個問題。”白苓笑吟吟,雨霧襯得她眉眼更加楚楚動人。
    村長很耐心:“姑娘請說。”
    “我和枝音姐姐和小柔都是朋友,她出嫁前夜,我們想去看望看望她,不知可不可?”白苓期待望向他。
    少女擁有一雙極漂亮的眼,形似柳葉清冷嫵豔,瞳卻若琥珀水潤剔透,認真看人時根本無人能拒絕。
    白袍玉冠的青年隻一言不發地望著她,唇角噙笑,指腹若無其事摩挲著白玉扇柄。
    可村長卻神色糾結,搓手東張西望:“這……這……”
    “難道不可以嗎?”白苓聲音哀婉之中藏著期待,狀若無意微抬手腕,三枚銅錢叮鈴作響。
    “按照杏花塢的習俗,新娘子前夜見外人本是不吉利的。”
    村長臉上的肉顫了顫,略暗沉的目光緊緊咬著少女圈著抹朱砂的皓腕,忽然微笑:
    “不過,姑娘可以例外。”
    “真的嗎?”白苓和他渾濁的眼珠對視,笑得天真無邪,“那我和胡姐姐——”
    “隻能姑娘一個人。”村長打斷她的話,大大牽起唇角。
    “為何?”胡枝音霍地站起身,“我為什麽不能去見小柔?”
    見她如此激動,風逸之拚命拉她坐下,卻屢屢被拂開手,隻能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
    村長倒是笑容不變:“胡姑娘有所不知,白姑娘是佩戴神錢之人,這才能去見新娘。”
    胡枝音蹙眉,望了眼白苓手腕上的紅繩,半晌才出聲:“那我也戴,是不是就能見小柔了?”
    “不行。”村長還是笑,眼尾的笑紋一根一根,宛若刀刻,“山神之錢是靈物,姑娘既是拒絕過一次,便無資格再得。”
    “你——”胡枝音眉心擰得更重,還沒說什麽就被風逸之雙手壓著肩膀坐下。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阿苓一個人去也可以的。”風逸之溫聲哄她。
    “可是——”
    胡枝音想說白苓一個人去可能有危險,可見村長還在這,隻能作小女兒情態:“可是,我想見小柔嘛。”
    少女眉眼間皆是委屈之色,還帶上幾分嬌嗔,風逸之哪裏見過她這般模樣,看直了眼睛,耳根通紅如充血。
    胡枝音疑惑看向他。
    他輕咳了兩聲,不自在移開了目光,又猛然凝向村長。
    村長被駭得後退兩步,卻見青年又忽然展開討好的笑:“村長,你就讓枝音也去嘛,通融通融。”
    “風公子,這不是通融的事。”歎了口氣,“這是祖宗定的規矩,不可廢。”
    胡枝音還想說什麽,被一道如浸冷泉的聲音打斷:
    “胡師妹,就讓阿憐一個人去見吧。”
    林驚鶴倏然展開折扇,清幽鳳眸似笑非笑:“這事阿憐一人去最合適。”
    白苓古怪地望向他,心想,這滿腹壞水的老狐狸不會又冒出了什麽捉弄她的想法吧?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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